宋早早被吓得一个激灵,风也不放了,瓜也不吃了,拔腿就跑,双脚犹如踩着风火轮一般,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宋离叫出一声之后,意识到现在不宜闹出动静,连忙咬着牙闭上了嘴,他双手都被鼠夹紧紧夹着挣脱不开,只能带着夹子小心翼翼地拱着身子往后退。
因为无法转身,每动一下都必须要用卡在夹子上的双手撑着地面借力。
宋离一声都不敢吭,鼠夹上锋利的铁齿早已嵌入他的血肉,紧紧卡在他手腕上,他只觉双手像是要断了一样,冷汗顺着下巴滴到地面上。
发冠上的夜明珠尽职尽责地映照出他五官扭曲的脸,也照亮了他双眼中强烈的悔恨。
好在只有短短几步路,宋离从狗洞中退出来之后,立刻踉跄着跑走了,鲜血顺着手腕滴滴答答流了一路。
……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唐晚晚拿镜子照了照,感觉脸上的伤不仅没好转,反而看起来更加,嗯,姹紫嫣红了。于是她让小花找来一方纱巾,蒙着脸往福禧堂而去。
途径花园的时候,远远瞧见院墙旁边围了一帮人,正在在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隐隐约约听到什么“贼”,“血迹”之类的字眼。
唐晚晚心生好奇,便疾步凑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情了?”
围成一圈的丫鬟仆役们见小姐来了,连忙转过身朝着唐晚晚行礼。他们这一转身,唐晚晚才看见被他们围着的,正是她爬过数次的那个狗洞。
一个护院打扮的中年汉子见她询问,便禀告道:“回小姐,昨夜有贼人妄图从此处入府,好在没能得逞。”
“贼人?”唐晚晚闻言有些吃惊,这什么贼这么大胆,官家老爷府里也敢夜闯?正要感叹这京都民风彪悍,忽然心中一凛,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昨晚……昨晚!宋离不是说三更时分要来约见唐元元么?!
不会这么寸吧?
唐晚晚眉头一皱,收起了吃瓜的心,追问道:“那贼人被抓住了吗?”
护院道:“那倒没有。”
唐晚晚顿时松了口气。
护院接着道:“只是吃了个大亏,想来双手是要废了。”
What?!
唐晚晚心里“咯噔”一下,惊得打了个嗝:“你……你说什么?!”
护院浑然不觉自己的话给唐晚晚带来了多大的刺|激,还在火上浇油:“贼人预计双手被鼠夹夹住,双脚有没有中招还不清楚,从地上以及府外大街上残留的血迹来看,伤势比较严重,大半夜的,若无良医,多半是废了。”
唐晚晚顿时觉得一阵头晕,脑子里已经闪现出宋离变成废人以后生活都没办法自理,昔日偏偏佳公子沦落成京都第一笑柄,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的画面。
怎一个惨字了得!
——兄弟,是我害了你呀!早知道,早知道我就辛苦一趟,半夜帮你开个门算了!
不过想到这里,唐晚晚忽而又有些疑惑。
“这鼠夹是你们放的吗?以前好像没见啊?”
护院支支吾吾道:“呃……这,或许是手底下哪个弟兄放的吧,也是赶了巧了,立下这个大功。”
唐晚晚在心里为宋离默哀了三分钟,暗自决定今天找个机会溜出去看看他,再怎么不着调,那也是个前途大好的有为青年啊,若是双手就这样被废了,那可真是罪过了。
她心事重重的来到福禧堂。
方夫人刚刚用完早膳,正一边喝茶一边听金雀给她说昨晚进贼的事。
见到唐晚晚,她神色一怔,随即笑起来:“你这孩子,把脸捂那么严实干什么?快过来让娘瞧瞧。”
唐晚晚磨磨蹭蹭走上前,面上纱巾被方氏一把摘掉了。
一个淤青浮肿,面无人色的脸毫无遮拦的出现在方氏面前。
饶是已经做过了心理准备,然而方氏还是感觉眼睛一阵刺痛,她沉默几秒,冷静地将面纱又给唐晚晚戴了回去,一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温声道:“来,跟娘说说昨天是怎么回事?孙师傅晚饭都没吃就来请辞,说是教不了你,你昨天又怎么惹她了?”
唐晚晚听到孙师傅这三个字就浑身都开始痛,但是原主的人设是喜欢舞枪弄棒,万万不能在自己来了以后画风突变,让人察觉不对。于是她连忙道:“也没什么,前天身体不适没去联练习,有些手生了,孙师傅以为我故意不好好练习,生气了,等会儿我就去给孙师傅赔个不是。”
方氏道:“不用了,孙师傅昨天已经连夜收拾细软离府了。”
唐晚晚:“……”
方氏想起刚才自己看见的那张脸,心里又是一阵气恼:“不过这孙师傅也确实太没轻没重了些,我女儿花容月貌的一张脸,竟也下得去手糟践成这样!”
唐晚晚:“……”
听方氏话中的意思,似乎以为自己这是被孙师傅打的?
但是关于这伤究竟是怎么来的,唐晚晚也没脸多提,于是只是尬笑了两声,替孙师傅说了句话:“孙师傅人还是很好的,对我也很有耐心。”
方氏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凉凉道:“是吗。”
唐晚晚连连点头。
“听说昨日元元也去了绣房?”
唐晚晚道:“正是。”她想起昨日唐元元的表现,还张口夸赞道,“元元虽说以前没什么机会去绣房学习,但是绣技却很了得,连芸娘也连连称好呢。”
方氏看着她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儿真是长大了。”
……
唐晚晚跟方氏聊了会儿天,眼见天色不早,便以还要去绣房学习为由起身告退了。
在她离开之后,方氏抿了口茶,看向金雀:“下去打听打听,晚晚这几日可有异常。”
“是。”金雀领命而去。
银屏一边给方氏续水添茶,一边犹疑道:“夫人是怀疑……”
方氏叹了口气,头痛地扶额道:“晚晚这几日言行有些奇怪,练功也不上心了,连从前一向对她赞不绝口的孙师傅也拂袖而去……她以前最瞧不起的,就是自己这个庶妹,常把嫡庶有别挂在嘴上,前日在我面前说是不再欺负唐元元,我也并没当真。”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微微蹙眉:“可她邀唐元元一起去绣房就罢了,今日竟还替唐元元说话……”她看向唐晚晚离开的方向,低声道,“……但愿一切只是我想多了。”
……
却说霜雪阁这边,春红正在给唐元元禀报她打听到的消息。
唐元元一边在手帕上练习昨天学的新针法,一边哼笑道:“果然,我就知道我那嫡姐没安什么好心,昨日我若真信了她的鬼话,恐怕现在就要背个半夜与人私通的罪名了。”
春红恭维道:“小姐聪明过人,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
“你刚才说父亲已经报案,外面大街小巷贴满了通缉令?”
“回小姐,正是。”春红道,“老爷一大早就报案了,衙门正在严密追查呢!”
唐晚晚垂眸一笑,道:“我倒想知道昨晚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呢,你去街上,寻个无人注意的偏僻处,把那通缉令取一张回来给我瞧瞧。”
春红走后,唐元元绣着帕子,低声自语道:“这同伙若真被衙门抓住了,招出唐晚晚这个幕后主使,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只是这唐晚晚竟然允我去绣房学习,到底是何用意,我却有些看不明白呢。”
惠姨娘端着药汤走了进来,听见唐元元这话,便道:“这两日我观大小姐确实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说不定是真心想跟你……”
“呵,”唐元元冷笑一声,道:“又轮得到你来做这和事佬?”
惠姨娘讷讷无言。
唐元元道:“我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怎么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你就一声不吭,别人一有点好脸色,你就帮人说话。”
惠姨娘面色惨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元元,你这是什么话……”
唐元元看得心烦,起身道:“我去绣房。”
途径后院小厨房的时候,忽听一个小丫头的声音:“我是真的听见了,昨晚三更的时候,我去茅房,走到花园那边,听见不远处‘啊’的一声惨叫,可吓人了!”
旁边有人笑道:“行了别编了,你要真听见有人惨叫,一准儿在昨晚就把大家都吵吵起来了,还能忍到现在才说?”
小丫头执拗道:“我是真的听见了,没骗你们!”
又有人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除非你看见了,能说出那贼人的长相,不然谁知道你是不是在瞎编。”
小丫头沉默了一会,幽幽道:“你还真别说,我还真看见了。”
旁边的人一阵狂笑,谁也不信。
小丫头急了:“我真看见了!”
“那现在老爷都已经报案了,通缉令贴的满大街都是,你既然见到贼人,怎么不去衙门指证?”
小丫头摇头道:“那贼人下半张脸用黑巾蒙着,我只看见上半张脸……”
她话没说完又被一阵哄笑打断了:“哈哈哈,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你是怎么看见人家脸的,难不成你打着灯笼凑到贼人面前照了照?”
“那倒不是,那贼人……”小丫头回想昨晚看到的景象,争辩道,“那贼人头上戴着两个夜明珠,亮灿灿的,正照着他的脸!”
“哈哈哈哈!”众人狂笑起来,“你把我们当傻子吗?还是说这个贼是个傻子?”
唐元元听到这里,低嗤一声转身离开了。
原本听说这小丫头看见贼人正脸了,还打算把人叫到房中细细盘问,现在看来,只怕真是满口胡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