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三个人齐刷刷地沉默了三秒。
然后是沈柏率先打破僵局,“卢叔，我妈她……没在医院？”
卢叔显然没料到沈柏会问这句话。
他眼神顿了顿，立马回道：“哦,夫人她、她在医院呢,呃，马上在了。”
这时红灯倒计时，卢叔对着手机应了几声,很快收了电话,在转为绿灯的同时启动了车。
老半天，车里都没有人再说话。
看着窗外飞速后缩的绿化带，沈柏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些什么。
于是转过头，轻声开口道：“学……商老师，不好意思,刚才我妈认错人了,您也别往心里去,我会跟她解释清楚的。”
商陆没有回答。
沈柏下意识抬起头看了过去。
却不想商陆也正在看着他，双眼乌沉沉的,里头却像是在一圈一圈地漾开着什么。
半晌,沈柏才听见商陆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
明明是很寻常的四个字,可沈柏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他抬眼，可商陆已经别开脸，不再看他。
沈柏拉了拉嘴角，想说点儿什么。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
岑月住的是一家私立医院,跟商陆报的地址就在一个区，相隔也不过一条街。
送完了商陆，沈柏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医院。
一推开病房门,沈柏就看见了趟在病床上的岑月。
听见有动静，岑月也缓缓地睁开眼，看了过来。
看见是沈柏，她立马就想起身，但沈柏拦住了她。
岑月一头黑发垂在脸颊边，衬得她的肤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眼底也是一片青灰。
沈柏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拧紧了眉，“妈……你这是怎么回事？”
岑月慢慢地摇了摇头，嘴角拉开一个虚弱的笑。
“妈妈还好，妈妈没事，妈妈只是……”
她说着，声音突然卡住。
沈柏纳闷地看向她。
只见她犹豫了一会儿。
又一会儿。
再一会儿。
最后，她嘴角一耷拉，破罐破摔道：“我忘了。”
“……”
##
沈柏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您……还认识我是谁不？”
岑月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沈柏看她这个眼神心口一紧，继续道：“那您知道自己是谁不？多大了？婚否？家住在哪儿？紧急联系人是……”
“沈柏。”岑月突然开口。
“你妈今年才四十多岁，离老年痴呆怕是还有点距离。”
“……”
沈柏软软地“哦”了一声。
然后坐下了。
“就是之前医生说的那些词都太复杂了，”岑月接过沈柏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我没记住。”
沈柏又“哦”了一声，问道：“那你是哪儿不舒服？”
岑月想了想。
然后语气试探道：“头晕？”
沈柏“嗯”了声，“还有呢？”
“腿疼，走不了路。”岑月指了指腿。
闻言，沈柏拧了拧眉，“折了？”
“呃，差不多？”岑月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不过好像倒也不至于？”
一听就相当可疑。
可没想到沈柏完全没有感觉到，继续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岑月索性放开了说。
“这儿、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岑月把全身上下都指了一遍，“可疼了，要揉揉。”
说完，她还眨巴眨巴眼，看上去好不可怜。
沈柏听她说完，点点头，站起身来，径直朝门口走去。
岑月一惊，“你去干什么？”
“我去给我爸打个电话让他赶紧过来。”沈柏头也不回，“他老婆在我面前撒娇，不合适。”
“……”
##
在等待沈臣明的过程当中钟毓和几个阿姨带了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进房了。
沈柏看着原本空荡荡的病房逐渐被堆满，他缓缓地好奇了起来，“之前我妈不用这些吗？”
钟毓反应得是最快的，“夫人之前住在另外一间病房，下午才转过来。”
说完，她问了岑月和沈柏晚餐想吃什么，就离开了房间。
等到门被关上后，岑月又拉着沈柏说话。
“小柏呀，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个同学呢？”岑月靠在松软的枕头上，八卦的力量让她枯木逢春，双眸亮晶晶的，“什么时候带他一起来看看妈妈？”
沈柏凝噎了半秒，“哪有什么同学，我自己回来的。”
“行了，老卢都跟我说了。”岑月揶揄地看着他。
“——听说他抱着你下飞机的？”
“……”
“你俩昨晚怎么了？”
“……”
沈柏抬起眼，凉飕飕地吐出一个字，“妈。”
岑月雀跃地“嗯？”了一声。
“卢叔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本人就在旁边。”沈柏眼神沉静，“我亲耳听见的，他明明说的是，扶。”
闻言，岑月一扬眉。
“哦，所以确实是商陆咯？”
“……”
靠。
沈柏愤怒地把原本要喂给岑月的葡萄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然后又掰了一个下来剥皮。
“哎呀，你说说你，当初跟商陆不是谈得好好儿的么，结果异地没一会儿就分手了，我还是过了好久才知道。”
“现在你俩又鸟悄儿复合，又藏着掖着不跟妈妈说。”
“我寻思我也不是个棒打鸳鸯的家长啊，我这么好说话，你还搞得这么神秘干什么。”
沈柏剥一颗葡萄，岑月就叭叭叭地说一句，说完正好吃下一颗。
“你呀，还是要听妈妈的，要是谈得好了，还是带回来给咱们看看，如果谈得不好呢，那也努力谈谈好。”
“毕竟这么多年了，我也再没见过还有比商陆更好看的男孩子了。”
“……”沈柏嘴角抽动了一下，“妈。”
岑月置若罔闻。
“俗话说得好，‘绝代色’、‘倾城姿’，那什么是绝代色呢，商陆就是绝代色，啧啧啧，那脸，那腰，那腿，那脚踝，他就连头发丝儿都超级好看……”
“妈。”沈柏突然叫了她一声。
“嗯？”
“你快别说了。”沈柏好心提醒，“我爸已经在门口听了五分钟了。”
“……”
##
沈柏的事假请了一周，正好后头接着的就是十一长假，加起来差不多半个月了。
岑月需要人照顾，但更多的是要人陪着说话。家里的保姆虽然多，但是平日里跟岑月也说不到一块儿去，而她的小姐妹也都有自己的生活，沈臣明则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陪岑月逗闷子的任务就落在了沈柏的身上。
但沈柏脑子里的存货也不怎么多，陪了岑月两天就把他大学三年的事儿给讲了个干干净净。
实在是没事儿可以做了，沈柏干脆教岑月玩游戏。
moba类游戏对于岑月来说太过于复杂，各种各样的英雄技能一把又一把，她根本记不住，于是沈柏就带她吃鸡。
没想到玩儿了两把岑月就上手了，接着她嫌沈柏的号段位太高，让她游戏体验极差，所以一脚踹开了沈柏，回到青铜区去进行快乐的菜鸡互啄模式。
沈柏对游戏倒是没多大瘾，再加上这几天没有再接单，现在没有岑月找他说话，他也就无所事事了起来。
这时候正好手机响了。
是虞桥发来了信息。
小强要努力变乔：我快到了，哪个房？
早在前两天虞桥就联系了沈柏说要过今天来看望岑月。
沈柏动动手指，把房号发了过去。
木白：8栋V05
木白：一会儿我出来接你
这家私立医院远近闻名，服务和环境都极其好，病房相当幽静，甚至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会在这边常住疗养。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太好，那应该就是地形有那么点儿复杂。
岑月住的又是最清净的小楼，在最里头，不熟悉地形的人还是不太好找地方。
沈柏跟岑月说了一声虞桥要来了，就出了门。
先前常走的那条路因为修缮临时封堵，沈柏看了看附近的路牌，绕了另一条路。
没想到这条路通往的是另外一栋楼。
这边沈柏没有来过，他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人，于是走进了这栋楼的一楼大厅，打算找前台问问路。
可他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前台。
沈柏正四处乱转，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他一回头，却不想正好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商陆从外头走进来，手里拎着个纸袋，行色匆匆没有注意到这边。
突然商陆停下脚步，往这边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沈柏迅速地猫下腰，把自己给缩在了一块告示牌后头。
“这么早就来啦！”
沈柏听见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他偏过头，看见的是一个穿着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从另一边阔步走来。
“郁医生。”沈柏听见商陆出声打了个招呼。
“嚯，今天不错啊！”郁医生爽朗一笑，“我都没穿白大褂，你居然认出我来啦？”
商陆笑了一声，“您声音挺特别的。”
“有你这句话，看来这么久的训练还是没白费。”郁医生道，“行了，赶紧去送饭吧，你外公还等着你呢。”
两个人声音越来越远，等到消失在了电梯口，沈柏才从告示牌后头站了起来。
这时手机响起。
沈柏接通。
“喂柏啊，我已经到大门口了。”虞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你不是说你来接我吗，你人呢你人呢你人呢？……喂？喂喂？喂喂喂？听得见我说话吗你？喂喂喂喂？？？？”
虞桥在那边喂了老长一串，又过了半天，沈柏才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虞桥啊。”
“啊？”
“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一个。”沈柏说着，措了措辞。
“——惊天大秘密。”
“？？”
##
结束了对岑月的探望，沈柏跟虞桥坐在去了楼下的凉台。
然后他就跟虞桥说了一遍刚才听见的事儿。
虞桥听完，也对着手里的可乐沉思了起来。
“这个医生肯定跟商陆很熟，不然跟他聊起外公这么私密的事儿。”虞桥总结发言，“可是奇怪的是他居然对商陆认出他表示很惊奇。”
“——而且说的还是‘今天’认出了他。”
“这太不合理了，你确定你没听错吗？”虞桥怀疑地看了沈柏一眼。
沈柏使劲地点点头，“我肯定没听错！”
“那奇了怪了。”虞桥嘟囔道，“什么意思嘛。”
沈柏也学着他的语气道：“我也不知道嘛。”
“难道商陆高中的失忆症还没治好？而且是间歇性复发？”虞桥问道。
沈柏摇摇头，“可他在禹市的时候都挺正常的啊，而且好像还记得……记得高中的事。”
他说完，两个人又同时捧着脸，陷入了沉思。
虽说这应该是商陆的私事，他们没有理由去琢磨和过问。
可直觉告诉沈柏这事儿没那么轻巧。
甚至，似乎还跟他有那么千丝万缕的建议。
让他不得不在意。
沈柏想着想着，就觉得更加抓心挠肝了起来。
“哎你说我们两个，一个工科生一个艺术生在这儿瞎纠结有用么？”
虞桥捧着脑袋看了沈柏一眼，“要不我们还是问一下专业人士？”
“你有朋友学医？”沈柏好奇。
“没有。”虞桥理所应当地掏出手机，“百度呗！”
“……”
##
结果俩人在百度上瞎捣鼓了半天也没捣鼓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这个人工智障。”虞桥把手机一扔，“还不如老子现在开始学医来得快。”
沈柏也缓缓地叹出一口气，“要不，咱们直接一点？”
“怎么直接一点？”虞桥问。
“你直接去问商陆。”
“……”
虞桥深呼吸一口，身体往后仰了半截，“我才不去！他现在看到我绝对会一刀捅死我！”
沈柏纳闷，“你们俩发生了什么？”
“没、没什么。”虞桥显然不是很愿意说。
沈柏又催了他两次。
“行吧，跟你说也没关系。”虞桥眼神复杂，破罐破摔，“就是咱们高中毕业之后，他来找我好几次，问我你去哪儿了。”
“我当然不告诉他啦，可是他总问总问总问，然后有一天，我被他问烦了。”
“我就跟他说——”
“说你不读书了，回老家嫁人去了。”
“……”
沈柏眼神一顿。
“顺便，我还给他推了个男德班。”
“让他好好学习。”
“别、别总打已婚男人的主意……”
“……”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继续发红包！！！！！！
感谢在2020-05-0100:51:22~2020-05-0222:0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困噜噜3个；江东折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棵青苔15瓶；你时光带不走的人7瓶；沐·陌染5瓶；??2瓶；8颗奶糖、Gokotta、27644220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