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凝雪的哥哥傅成林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才从同学家回来,看到傅凝雪甩都没甩她。
傅凝雪在傅成林眼里是个调皮捣蛋,任性倔强,吃不得一点亏的家伙,而且还是个烦人的跟屁虫,麻烦精,还非常非常不听话,尤其是不听他这个哥哥的话。
傅成林没理傅凝雪,但傅凝雪与哥哥好久不见,主动过去问好不说,还给傅成林端水。
经历了一段不愉快的婚姻,傅凝雪越发珍惜和亲人在一起的时光。
傅凝雪的主动却吓得傅成林后退一步,以为水杯里有什么猫腻。
“你干什么……”傅成林警惕地看着突然示好的妹妹,没有去接杯子。
他可还记得,这丫头回老家过暑假之前,他们两个还打的死去活来,一个把另一个用毛巾抽的鼻子流血,另一个把对方揍成了猪头。
被抽的流鼻血的是他,脸肿成猪头的是她,可以说是两败俱伤,被大伯接走时,还跟他放狠话,这个死丫头片子,嘴硬的不得了,打不过他还不肯服输。
傅凝雪早就忘记回家过暑假之前发生的事情,那毕竟在她眼里已经是20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过她是知道他们俩小时候非常不对付。
大部分原因是她争强好胜,任性不听话,太顽皮的缘故,一小部分原因是她哥哥也不怎么让着她,他们两个谁都不服谁,因此天天打,战场主要有三个地方,看电视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玩游戏机的时候。
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她妈都麻木了,索性放任自流,练就了喝着茶看他们打的功力,不时还添根柴加把火,说一声打得好。
后来他们都去城里上学,俩人没怎么见到后,关系才好起来,时不时的还挺想对方,一回家就问对方什么时候回来。
“傅成林呢?啥时候回来的?哦,太棒了,没人跟我抢游戏机了。”
“小雪呢?什么,上周末回来的,这周末不回来了?啧,错开了也好,免得看到她烦。”
这大概就是远香近臭,口是心非的最好诠释。
傅凝雪一看傅成林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俩肯定在她回家之前又干仗了,立即笑嘻嘻地把手里的水杯塞到傅成林的手里,逗他说:“怎么,我想你了不行啊?不喝你就放一边去。”最后这句的说话方式,才是他们两兄妹正确相处的方式。
傅成林听到妹妹那句“我想你了”,直接一个哆嗦,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太不像他妹妹能说出来的话啊,他看一眼旁边笑眯眯正盛稀饭的妈妈林美月,狐疑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走到林美月身边低声问道:“妈,小雪去奶奶那一趟怎么转性了?怪别扭的。”毕竟之前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几乎谁都不搭理谁,然而过了个暑假,说想他就罢了,还忽然给他倒水喝,完全是天降红雨,太阳从西边出来才会做的事情啊,不怪乎他会这么奇怪。
林美月没好气地说:“我看你是想天天跟你妹干仗才开心,人家给你端杯水你还嫌东嫌西的,连个谢谢都不说。”作为父母,当然更喜欢子女能够相亲相爱,和平相处,林美月甚是满意女儿的变化。
从来很嫌弃妹妹的傅成林被说的摸摸鼻子,主动端饭端菜,给傅凝雪拿馒头。
谢谢他是说不出口,但行动上已经表达了和解。
别扭的少年时期,傅凝雪非常能够理解,所以没有继续做一些在哥哥看来古古怪怪的举动,也没有故意逗他。
吃完午饭,傅凝雪要回房间睡午觉。
这又让林美月和傅成林惊奇了一下。
因为傅凝雪从来不睡午觉,精力旺盛,从前林美月睡午觉的时候,把女儿拘在床上让她睡,她都不睡,然后等她睡着后,小丫头片子自己从床上爬下去,大热天的出去找小伙伴玩,精力旺盛的让人没辙。
“你要去睡午觉?”
“是啊,你去打麻将的时候记得叫我,你是2点半打麻将吧?”
“对啊。”
“那行,我早上起来太早了,这会儿困了。”
听到女儿的回答,林美月才打消了那一丝奇怪的感觉,女儿为了搭车回来要起很早,这会儿困了也正常。
傅成林想了一下,觉得没准就是躺在床上看小说和漫画,对于傅凝雪睡午觉的事儿,没有继续大惊小怪。
傅凝雪在北方的时候的确从来不睡午觉,睡午觉的习惯是从她嫁给周远航,和周远航住到广东后才有的,婚后甜蜜了两年,为了不让周远航天天在外面吃早餐,她早上会很早起来准备早餐,以及中午的便当,然后便开始一天的家务,接送侄女上下学,也有年龄渐渐大了的缘故,没有少女时期那么精力充沛,每当做完家务后,会经常觉得疲惫,而睡午觉的确能让她下午不那么困倦。
今天逢集,人多,林美月没有上楼睡午觉,加上要清货,不时有人过来问价买东西,她收拾完就坐在店门口和邻居聊天,等到两点多的时候她收摊,完事儿就能去找麻友打麻将。
傅成林则去楼上爸妈的卧室看电视。
他们家只有一台电视,放在林美月和傅廷羡的卧室,想要看电视,就只能去他们卧室看。
傅凝雪洗了把脸,冲干净脚,收拾完躺在床上闭上眼。
本以为会像在广东那样很轻松的入睡,然而她躺在床上十几分钟,思维都很活跃,一点困意都没有……
她睁开眼,看着灯管发呆。
然后想起来,现在的她是11岁,而不是容易感到疲惫的30多岁。
现在的年纪正是精力旺盛,可以拼命挥霍精力的时候。
这种感觉真好。
年轻真好。
睡不着的傅凝雪索性躺在床上想事情。
脑海里头一个出现的人就是她的前夫周远航。
周远航……前夫。
这一刻的傅凝雪仿佛又回到了被她精心装扮且宽敞明亮的家中。
婆婆带着侄女躲在卧室里不出来,周远航揽着挺着肚子穿着孕妇装的情人坐在沙发上,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放在桌子上,推到她的面前。
他说:“小雪,签了吧,我会给你20万作为补偿。”
她注意到许青雅在听到“20万”时,眉头轻轻地皱了下,虽然很快就展开,可还是被双手紧握在一起的傅凝雪看到了。
傅凝雪知道许青雅,她是周远航的初恋情人,初高中同学,他们初三的时候在一起,高三的时候分手。
这些事情她都是从周远航的妹妹,她小姑子的嘴里知道的,但她想,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点恋爱经历,连她在体校上学的时候也谈过一次恋爱,虽然青涩的连手都没拉过,就因为她受不了男孩子一见到她就跑,老师把他们排在一起坐,他为了刻意避嫌,私自跟别人换了座位,离她很远,有人的时候一句话都不和她说,她那个时候想不通,为什么没在一起的时候能正常的交流聊天,确定关系后反倒要避嫌,怕老师发现,见到她就无比怂的转身跑开,生怕被人看到,然后她就无语的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他说分手吧,其实那个时候她想的很简单,如果分开能继续像从前那样聊天说话,那就恢复到没在一起的时候,结果,那家伙恼羞成怒,气呼呼地跟她彻底的断交了,现在回想,那个时候的恋爱,的确是傻乎乎的青涩无比又单纯的可爱。
但也的确是美好的,虽然她当初答应他的交往是因为他长得挺帅,她看在他帅的份上才答应交往的,并没有别的原因,事实证明,颜值并不能确定一个人是否适合,性格才是确定一段关系能不能长久相处的关键。
扯远了。
或许周远航就是怀念这份初恋的美好,才又和初恋情人搭上了,也或许是,他很想当爸爸,而许青雅怀孕了。
傅凝雪想着,怎么也不能在小三面前输了气势,表现的无比平静,虽然她的心正如万箭穿心般蚀骨的疼,可她还是微微笑着问周远航。
“妈知道吗?”
周远航早已不是20出头的愣头青,他虽然觉得亏欠傅凝雪,可情绪上相对理智且淡漠,点着头说:“我之前已经跟妈提过青雅,妈一开始是向着你的,不同意我俩的事儿,但是知道青雅怀孕了后,就也没说啥了。”他一直都很想要个孩子。
傅凝雪看着周远航,听到他说的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婆婆肯定是知道的,不然怎么连出来露露脸看看是谁来了都不出来,她知道今天周远航会和她提离婚。
今天的“逼宫”,其实只有她一个人是被蒙在鼓里的。
许青雅不想看周远航和傅凝雪解释那么多,她笑得一脸温柔甜美,语气抱歉地说:“小雪,你还是快点签了吧,远航已经不爱你了,你们继续这样生活,有什么意思呢?更何况你还不能生孩子……妈很早就盼着抱孙子,你都38岁了,远航都39了,我听说你们这几年做的时候,从来不带套,可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自己心里都不煎熬吗?与其这样煎熬,还不如放手,成全我和远航,我们本就相爱,更何况……我现在还怀了远航的孩子。”
傅凝雪听到这句,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许青雅,动动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伸手拿笔,在协议书上潇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远航听到许青雅说不带套的事情,颇有些尴尬,垂眸不去看傅凝雪,因为他的确和许青雅聊过这件事,当成玩笑的讲出来,语气嫌弃,他不是嫌弃傅凝雪这个人,而是嫌弃她没能给他生个孩子出来,他已经快40岁了,他同事50岁,孩子都大学毕业了,而他呢?他不是不急,可两人再怎么努力,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当傅凝雪提出收养个孩子的时候,他知道她彻底的对生孩子这件事失去了信心,但他并不想养别人的孩子,他想要自己的孩子。
然后在香港出差的他遇到了在香港购物的许青雅,在香港街头,阔别了十年多的他们相遇了。
干柴烈火,关于青春的那些酸甜记忆随之复苏。
傅凝雪签完字,许青雅欢欢喜喜地拿起协议书看了又看,然后交给周远航。
周远航看一眼起身向卧室方向走的傅凝雪,站起来想说什么,但被许青雅给拉了回去。
“喏,你再看看,确定一下。”
周远航看完协议书,哄着似乎有些吃味的许青雅,抚摸着她已经六个月的肚子说:“我都说了别担心,小雪不是个爱死缠烂打的人,只要我跟她好好说,讲道理给她听,一定不会闹到撕破脸那一步的,大家都是成年人。”成年人都懂得放手,知道痴缠无用。
许青雅抿着嘴笑,什么话都没说,她可不愿意说什么你说的对,你的小雪最通情达理……
她更不会说一些只能显得自己情商很低的话去贬低这个男人想要夸赞的女人。
所以微笑就好,反正现在这个家,已经是她的了。
收拾行李离开的傅凝雪一点都不难过,她只觉得可笑,那一刻她的确是不难过的,当漫无目的的走在深圳的大街上时,她才觉得孤寂难堪,当躺在酒店的床上,她才开始流泪痛哭。
十年夫妻,怎么可能会不痛,怎么可能会不怨。
可她还是想笑,因为,周远航,才是那个不能生育的人啊。
他小心呵护着的许青雅,肚子里根本不是他的孩子。
她一边哭一边笑。
你活该。
周远航,你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