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啥?你来我们家做啥?!”
林荷不可置信的嗓音从屋里传到院外。
院子里几只偷吃散落谷粒的麻雀受到惊吓,叽叽喳喳地扑腾着翅膀一下子四散飞走。
屋内大堂里,站在林荷面前的年轻男人,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他穿着整洁干净的白色衬衫,模样清俊斯文,此刻表情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是来提亲的。”
林荷一下子气笑了,她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一番方致书,说:“哪有人空着手来提亲的道理?我又凭啥把女儿嫁给你?就凭那些嘴碎的长舌妇造谣你在跟我女儿谈恋爱吗?”
说到这,她眼神愤慨地瞪了眼旁边的顾晨星。
看看你给老娘惹出来的麻烦!这乱七八糟的都叫什么事啊!
顾晨星睁着那双无辜清澈的眼睛,不解地看向方致书,问道:“方老师,你为什么忽然来我们家提亲啊?”
她跟他都不熟诶。
方致书微微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掩盖住茶褐色的眼睛里闪过的羞愧之色,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冷静:“我心悦于你。”
“他说的啥意思咧?”林荷扭头看向女儿。
“他说他喜欢我。”顾晨星认真地转达着含义,语气神态毫无羞怯之意。
方致书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下,面对林荷投来的诡异眼神,他硬着头皮点头。
“咳……”林荷清了清嗓子,端正神态开始掰扯,“方老师,虽说你现在一穷二白,但我也不是那种钻到钱眼儿里打算卖女儿的人。这结婚呢,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你好歹得有拿得出手的手艺吧?种田不行,起码会个别也成啊,不然我女儿嫁给你图啥呀?图你长的好?图你喜欢她?嗐,这些都是虚的,两个人结婚是要搭伙过日子的,可不是互相拖累越过越差。”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确,嫌弃方致书啥也不会。
方致书抿了抿唇,他的眼神锐利起来,道:“我会教书。”
林荷:……
“有啥用?”她抽了抽嘴角,“教几个皮小子挣的工分还不够你一个人吃饱,将来怎么养媳妇养孩子?”
比这还要挖苦难听的话,方致书也听过,所以他并没有生气,而是神态认真地说道:“我可以教她高中知识,让她考上大学。”
“哈?哈哈哈——”林荷顿时笑得停不下来,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抬手用指腹揩去眼角溢出的泪花儿,“你不会教书教傻了?别说现在没有大学生,就算是以前那个能读大学的年代,我女儿要能考上大学,我名字倒过来写!”
也不能怪林荷这个态度,这个偏远的村子里,过去在城里读高中的男娃娃都是香饽饽,大学生更是寥寥无几。
而顾晨星,和村子里大多数女孩一样,从未接受过教育,谁要是听到她能考上大学这种话,都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她过目不忘。”方致书眉头微微蹙起,不赞同地说道,“学习能力比普通人强很多倍。”
林荷嘀咕了一句:“她从小记性是挺好的,可那又能证明什么?我家那小子记性也不差,还不是天天把小聪明用在旁门左道上,也没见他学出个什么名堂来。”
方致书听见她这番话,差点脱口‘愚昧’二字,但他忍住了。
“知识是有用的!”
“行了行了,就算有用,这婚事我也不可能答应的,方老师,你还是赶紧回去吧,用那啥话来说,你和我女儿是门不当,户不对,一点也不合适!”林荷下了逐客令。
方致书站在那不动,将欲言又止地目光投向顾晨星,缓缓道:“那我和她单独说两句吗?”
林荷顿时不高兴地板起脸,沉声说道:“怎么?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我跟你讲,你别想用花言巧语骗我女儿啊。”
方致书深呼吸一口气,他只好当着林荷的面,从口袋里摸出那个拇指大小的兔子木雕,一边递给顾晨星,一边说:“这个还给你。”
顾晨星伸手接过,有些惊奇地睁大眼睛,怎么会在他哪儿?
“告辞了。”还完东西,方致书离开了顾家。
他走后,林荷面色难看地撸起右手袖子,一把捏住顾晨星的左耳,大声吼道:“你给说清楚!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晨星茫然地缩了缩脖子,方老师?没关系啊。
走出一段距离的方致书似有所感,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除了顾家院内屋檐下随风晃悠的红色辣椒干,他什么也没看清。
忽然,他的目光凝住了,紧紧盯着那串疑似缺了几根的辣椒干。
屋内,林荷正在严刑逼供。
“你爸留给你的木雕怎么会在小白脸那?”她的称呼又从方老师变成了小白脸。
顾俊笙生前是一个木匠,兔子木雕是顾晨星出生当天刻好的,顾晨阳出生时则刻了一只灵动狡黠小狐狸。
虽说这两个木雕不值几个钱,但意义重大,怕顾晨阳调皮弄丢,平时林荷都把那只小狐狸锁在柜子里。
而顾晨星则是串了根红绳当作吊坠,随时戴着,轻易不离身。
顾晨星摸了摸刚才被捏住的耳朵,轻眨眼睛,慢吞吞地说道:“是我送给他的,他可能不想要了吧。”
她撒谎了。
这木雕其实是那天晚上不小心掉了,但因为她答应了方致书,要隐瞒那天晚上的事情,所以她不能说。
林荷浑身僵硬的立在原地,仿佛遭遇了什么打击一样,僵直的身体就这样跌坐在椅子上,嘴里一直念叨:“完了完了完了……”
“什么东西完了?”
不知道从哪里浪回来的顾晨阳嗖的一下蹿进了屋,他赤着双脚,地面踩出一连串湿漉漉的脚印,一双还在往下滴水的布鞋被提在手里,近乎光溜溜的寸头上,耷拉着两小片水草叶子。
他毫无察觉,好奇地转动那双黑溜溜的眼睛,说:“我刚刚回来时看见方老师了,他来我们家做什么?不会是想向咱妈告状吧?”
“你又跑去河里玩水了是不是?!”林荷脸色阴沉地扫视着顾晨阳全身上下的狼狈,她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正四处找鸡毛掸子。
顾晨阳见势不妙,连忙扔掉手里的鞋,闪身躲在顾晨星身后,紧紧揪住她身后的衣摆,大声喊道:“姐!快救我!”
“没事,妈打人不疼。”
顾晨星刚说完,背上冷不丁被抽了一下,她眉头顿时蹙了起来。
林荷在一旁冷笑道:“谁说不疼?!你们这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