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君离玹有些睡不着,便拉着凌麒央说话。凌麒央放下医书,说道:“要不让茗礼给你点上安神的香?”
“不必。说会儿话就好。可能是晚上练功的时间太长,人反倒清醒了。”不出兵的时候,君离玹习惯每日早晚各练半个时辰。今日送别将士,让他心中怅然,不知不觉就比平时练得久了些。
“嗯。我给你按一按头吧,放松下来会好睡一些。”凌麒央坐起身,将一个软枕放到身前。
“嗯。”君离玹应着躺过去。他倒是不想睡,只是想感受一下凌麒央的手指穿过他发间时的温度。他们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但这却是凌麒央第一次说要帮他放松,君离玹自然不会拒绝。
感受着凌麒央的力道,君离玹问道:“听说你有两个妹妹,怎么那日只见到一个?”
“小妹妹一直住在大夫人的母家,很少回来。”
“嗯?”君离玹有些疑惑,其他时候不在家也罢了,过年怎么也要一家团圆才是。
“当年大夫人怀小妹妹的时候,一心以为是个儿子,各种保胎进补,生怕孩子生下来有一点不适。每天让人给她读史书军策,为的就是让她的儿子日后有为作为。但没想到最后却是个女儿,大夫人当时就晕过去了。”凌麒央轻蔑地笑了一声,接着道:“更荒唐的是她醒来后,决意要将小妹妹当儿子养,还不许我们叫她妹妹,就连名字都起得像男孩子。父亲也拿她没办法,当时若不如大夫人的意,她就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君离玹皱起眉,觉得这大夫人是想儿子想得疯魔了。虽然大邺女子少,但人们还是愿意养男孩,一方面卿子解决了女子稀少的问题,另一方面,男孩在他们看来,总有传宗接代的意义。
“后来是大夫人的母亲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将小妹妹接过去抚养,名字也改端正了。只不过大夫不愿看见她,所以她基本不会回伯府。”
“原来如此。”有这样一个极端的母亲,养出凌解语这么个极端的女儿倒也是情里之中了,“希望她别像她姐姐那样。”
凌麒央笑而不语,他对小妹妹的印象都模糊了,也没办法做出评价。
“麒央……”君离玹看着面前这个按得认真的人。
“嗯?”凌麒央轻应。
“你未嫁我时,对以后可有什么打算?或者有什么想要去做的事?”君离玹并不甘于只了解表面的凌麒央,他的所有想法他都想知道。
“若没嫁你,再过两年想必也嫁不出去了。我曾想过离开京城,像师父那样四处云游,治病救人。”直到现在他仍然有出去云游的想法,不为别的,只为行善给君离玹积福。
君离玹抓住凌麒央的手,坐了起来,认真道:“我若愿陪你同去,你可愿意带上我?”
凌麒央惊讶的看着君离玹,他有他的王位,有他要尽忠的国家和要尽孝的父母,怎能抛下一切与他同去。而且他的云游是没有目的和时间的,也许待他们回来,皇城的一切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君离玹抚过他的发顶,笑道:“对我来说,这辈子没什么比你更重要的。无论尽忠还是尽孝,都有人可以代替我去做。但能给你情爱和幸福的只有我,对我亦然。此生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凌麒央垂下眼,泛红的耳朵格外惹人。
“你师父若知道你能出去历练,也应该很高兴。大概就不会太反对你嫁我了。”对于师父来说,都希望自己的徒弟成材。作为医者,去直接接触患者的病情比只看医书要有用得多,“对了,你师父最擅长医什么?”
“师父什么都擅长。”对于师父的医术,凌麒央从来不怀疑。
“孕育之科也擅长?”君离玹笑问。
“自然。”
君离玹笑着将凌麒央压到床上,凑近了问道:“那你也擅长?”
凌麒央没想到他居然将话题扯到这这上面,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我很盼望一个像你的孩子……”聪明、温和、专情……对他来说无一不好。
凌麒央耳朵上的红晕蔓延到脸上,这是君离玹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原本他觉得孩子离他们很遥远,但现在却有感觉那么近。
“其实这事本不该急,我也不想让你觉得为难,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我只是想告诉你,和你在一起久了,感情越来越深,就会不由地盼望。”君离玹的唇贴在他耳边,气息缱绻。
“……我明白……”这样的感觉他比君离玹明白得早。
君离玹轻笑,轻轻挑开凌麒央的里衣。吻由唇边起慢慢往下。凌麒央的身体随着亲吻渐渐热起来。
两人的感情日渐蜜里调油,王府上下无人不知,看着穿着红衣,懒懒地靠在榻上的王妃,正房服侍的下人都笑得讳莫如深。家里的王爷虽然冷漠严肃,但王妃赏罚分明,下人们也渐渐不那么怕这座王府了,干活也更卖力。
正月十五是年节最后一日,这一日京城里的人都会去庙里烧香祈福,再逛逛官府特设的集市,这个年就算完整了。
皇家有专门的寺庙可供皇室子弟进香,但君离玹觉得年年都那样,挺没意思,便拉着凌麒央去体会寻常百姓的生活,做一日布衣夫夫。
邺京里有不少寺庙,每座都可谓是香火旺盛,君离玹带凌麒央去了西郊的积安寺,一是这里离市集近,二是这里来祈福的卿子多,他带凌麒央来也不算突兀。
凌麒央被君离玹包得严实,头上带着大氅上的帽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坐在马前,君离玹抱着他,策马而行。君离玹身上很热,靠在他身上,凌麒央也不觉得冷。
到了山角下,君离玹扶着凌麒央下了马,将马交给随从看着,自己带着凌麒央往山上走。相貌出众的两个人即使夹在人群中,也格外显眼。
凌麒央看着未嫁的姑娘、卿子投来爱慕的眼光,恍然觉得若今天他不是麟王妃,大概也和那些人一样,远远地看着君离玹,默默地爱慕着。
“想什么呢?”君离玹牵着凌麒央不紧不慢地上着楼梯。
“没什么,你第一次来积安寺吧?”凌麒央问道。
“嗯,祈福祝祷这些事一般是母亲做得多些,我很少做。而且积安寺卿子多,我来也不方便。”君离玹说道。
积安寺为于山中,上山要走上一段路,但沿途可以皑皑苍雪为景,倒也值得一赏。
“以后你若要来,我会陪你。”君离玹补充道。
凌麒央笑道:“等到这满山的槐花来了,我们来赏槐吧。”凌麒央虽是卿子,但需要他去祈福的时候并不多,在大邺,非固定节庆,需要为家里祝祷烧香的事都是由女人来做的,实在没有女人了,才会让卿子去做。
“好。”君离玹在脑子里勾勒着赏槐的场景,心下也有些期待。
到了寺庙,两人理了理衣袖,并排跪在佛前许愿祝祷,之后凌麒央求了签。
解签的地方有些人在排队,君离玹让凌麒央先去解签,自己去添些香油钱。凌麒央应着,便让他去了。
添了香油钱,并还了小师父的礼,君离玹一转身,就看到站在佛像边,笑眯眯的清一大师。这个曾为他算命要娶男妻的大师,君离玹前世见过几回,却没什么交谈,也本能的有些排斥。但这一世,他倒是愿意相信这位师的话了。
“阿弥陀佛。想不到竟在这儿遇到施主,乃是有缘。”清一大师走过来,慈爱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生活安乐的芸芸众生。
“大师。”之前清一大师入宫给皇上算卦解字、给皇后讲经,君离玹向来连招呼都不打,如今想来,心中有愧。
“施主的婚事老衲听说了,凌施主与你世世有缘,且为你万世良药,此乃天意。还望施主惜缘,万勿辜负。老衲言尽于此,王爷自悟。阿弥陀佛。”清一大师双手合十道。
“多谢大师指点,小王必当谨记。以前多有失敬,还望大师勿怪。”君离玹说得诚心,他也想过,自己的重生应该是凌麒央以死换来的。否则,他这个死去多日的人为何早不投胎,非在凌麒央死在自己面前时,才失去意识。
当然,这些事是无从考就的。可君离玹愿意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无妨。遇事方知因果对错,我佛慈悲。老衲见你夫夫二人情意深重便足矣。”清一大师笑道:“老衲还要到后堂讲学,就不多留,施主请便。”
“嗯,也请大师多多保重。”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清一大师时,他便是这般年纪,如今他已二十,大师依旧如此,焉能说其非得道神僧?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大师行了礼,便转身向后堂去了。
大师离开不多会儿,解完签和凌麒央走地过来,“怎么站在这儿?”
“看看风景,静心。”君离玹没提清一大师的事,“求到好签了?”
“嗯,是上上签,”凌麒央笑道,显然这个签让他安心不少。
“嗯,若没别的要求的,咱们就下山去集市用饭吧。”君离玹握住凌麒央有些发冷的指尖。
凌麒央点点头,两个一并下了山。
从寺庙直接去集市的人不少,路上纷乱的人群不方便骑马,两人便步行。走到一处路边的茶摊,店家正在卖热米糊,米的纯香带着桂花糖的丝丝甜味,在冬天里格外吸引人。
君离玹拉着凌麒央走过去,他平时是不会吃这些路摊上的东西的,但今日带了凌麒央,这米糊看着也暖人,他也愿意试试。
“老板,来一份大的。”君离玹说道。
“好哩,您先找个地方坐,稍等片刻。”老板是个有眼力的,见两人衣料不凡,便知应是富家出来玩的公子,加之凌麒央样貌出挑又文雅,老板便偷偷多给他们加了些果仁。
凌麒央扯了一下君离玹的衣服,他也是从来不在街上吃东西的。
君离玹浅笑道:“看着不错,我陪你吃。”
找了一处没人的位置坐下,不多会儿,老板就将米糊送了上来,“两位客官,慢用。”
君离玹点点头,拿了个勺子给凌麒央。
凌麒央尝了一小口,香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带着热乎乎的暖意,的确是冬日佳品。即使只是路边的东西,也不比府里的味道差,应该说是别有一番滋味。
君离玹看他吃的喜欢,心下高兴,也陪着吃了两口,但他不喜欢甜的,也未多用,只看着凌麒央吃。
两人这边正吃得暖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呼救。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一身白衣的女子顺着小路向这边跑,路上的行人见状纷纷让开。
而在女子身后不远,一群壮汉手持木棍紧紧追赶,边跑边喊,“站住,看你今天往哪跑!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衣女子的头发在奔跑中散乱,衣服也有几处跌脏了,惊恐的脸满是无助,路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又见后面凶神恶煞的一群人,也都不敢上前。
“看什么看?!没见过妓院抓人啊!”带头的大汉挥着木棍,让路上的人躲开些别挡路。
“我不是,不是……你们……”女人急忙争辩间摔在了地上,似是再也跑不动了。
“让你跑,看你能跑到哪去?!”大汉冲上去,将女人团团围住。
“我是好人家的女儿,不是你的口中说的……不是!”女子显然说不出那两个字,辩驳也显得无力。
君离玹眼神微眯,肃杀的气场让茶棚里的客人都不禁侧目。
凌麒央伸手握住君离玹的,若按君离玹的性格,要出手刚刚早就动手了。而他至今坐在这儿,想必有他的理由。
凌麒央也觉得救人需要智取,动武虽有用,但在人多眼杂的京城并不是聪明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