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结束后,诸皇子皆在宫中留宿,君离玹和凌麒央被安排在雅坤宫东偏殿。
“冷吗?”君离玹将凌麒央的大氅脱下交给侍从。
“路上有点,殿里倒是暖和。”凌麒央烤着火,赶走身上的凉意,“今年雪少,若是过了年能下几场大雪,对秋收也是有好处的。”
“你这是酒醒了?考虑这么远的事。”想着凌麒央出合湘宫时靠着自己走得晃晃悠悠的,君离玹就觉得很有趣,也很可爱。
“又不是什么烈酒,风一吹自然就醒了。”凌麒央瞪了他一眼,没什么气势的眼神倒多了些直率的天真。
“你要是今天真醉倒了,下回我可只敢让你喝水了。”君离玹道。
“今日是我疏忽了,若提前吃些解酒的药就好了。”今日时间有些赶,他也就没顾上这些。
“从前只闻有醉宿后的解酒药,倒没听过还前提前吃的。”从凌麒央口中得知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事,对君离玹来说也是乐趣。
“自然有的,还有让人提前醉酒的药。不过不管是什么药,吃多了总是伤身的。”他是医者,自然明白那些药只是解一时之需,到头来受罪的还是自己的身体。
“这倒是。不过若是今日让皇贵妃她们吃了那醉酒的药,早些离席,这场宫宴应该更有趣。”想到今天宴席上的种种,君离玹到底还是有些不痛快,“这就是后宫,看着体面尊贵,实际阴暗重重。想在宫里活下去就要用脑子,哪怕身为皇后也不能幸免。”
凌麒央看着君离玹,轻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是皇家。”
“嗯。好在我们住在麟王府里,倒不用经常看这些事。”君离玹道。
侍从送来点心和茶,好给两人守夜提神。君离玹闲来无事,便拉着凌麒央与他下棋。他知凌麒央会下棋,但却一直没得空对弈一番,倒是一起看书的时间多一些。今日正好一试。
两人边下边聊,凌麒央问道:“今晚怎么没有看到二皇子?”
君离玹落子道:“二哥的生母只是个贵人,位份不高且又早逝,加之二哥性子温和,成年后父皇便封了王位,在西边划了封地,他便离京前去了。从封地到京里路途不近,这天寒地冻的,父皇便免了他冒寒回京。只让每年春未夏初时回京觐见便可。”
“原来如此。”想来这位二皇子也是个与世无争的,否则怎么可能甘心留在封地?他这一封一留,也算是断了继承皇储的可能了。
“二哥也是从小在皇娘身边长大的,虽然只能跟‘承’字辈,但与我们兄弟三人也亲近。等日后有机会,带你去他的封地看看,听说百姓安居,民生优渥,很是不错。”
“好。”
两人下了半响的棋,最后君离玹赢了一子。凌麒央收着棋子,也没有耍赖。
“你的棋是谁教的?你师父?”
凌麒央摇摇头,“爹爹教的,师父不耐与我下棋,嫌我学得不精。”
“想来也是你爹爹有才华,才能养出你这样的儿子。”
“嗯。”他的爹爹的确才华横溢,他所学不及爹爹一半,只是爹爹生性内敛,不爱显与旁人罢了。不过说到自己的爹爹,凌麒央不免有些分心,想着这个年他要怎么过才不至于孤独。
“你往年在家是怎么过年的?”君离玹端茶问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大夫人不喜欢侧室与妾室上主桌,所以年夜饭都是父亲、大夫人和妹妹一起吃。我和爹爹,以及周姨娘和大哥则聚在小院里吃。用完晚便各回院子守岁。爹爹一直过得朴素,过年的时候多是给我添衣服,他自己一年也添不上几身,毕竟望阳伯府吃穿度用有限,爹爹的月钱也不多,如此也算不错了。”
这样的过年方式在邺国并不算少见,大夫人不贤,或母家有些权势,当家的就会看夫人脸色,做出妻妾有别的态度。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若真心尊重妻子,大可不必纳妾,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以后每月府里裁制新衣,也给爹爹做两件吧。送到府上来的料子都不错,冬暖夏凉。按着品级去做刺绣,也不算坏规矩。”君离玹说道。
凌麒央看着他,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嫁入府中是为你分担府中琐事的,母家的事的确不该操心,让旁人知道会笑话你。”
“这偌大的皇宫里,值得我用心的人不多,皇娘、三哥、六哥。就连父皇都不必我去操心。你在望阳伯府想必也一样,值得挂心的只有你爹爹而已。既然我们牵挂的人都不多,那就彼此再为对方的牵挂用心一二,也是应该的。你能为皇娘用心,我自人也要为爹爹用心。”君离玹握着凌麒央的手,“至于旁人怎么想,根本无需在意。否则岂不活得辛苦?”
“嗯,多谢。”凌麒央感其心意,笑得愉快。
“你我之间,不必讲究这个‘谢’字。”君离玹看着高兴的凌麒央,心里也觉得满足。
次日一早,天刚亮,值夜的茗礼便进了寝殿,在床边轻声喊道:“王爷,王爷……”
君离玹浅眠,闻声醒了过来,见身边的凌麒央没有被吵醒,才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王爷,已经卯时三刻了。”茗礼说道。
君离玹虽然上朝时也在这个时辰起床,但今日假休,就算早上要去给皇上皇后拜年也用不上起这么早,“时辰还早,什么事?”
“六皇子身边的温陌来了,说是按六皇子的吩咐,请您今日务必早些起来,待皇上皇后起床便去请安,然后尽早离宫。”茗礼将温乐的话一字不错落地复述给了君离玹,“现在人还在外头等回呢。”
温陌是六皇子的贴身小侍,一般皇子贴身带的都是侍从,只有君离澈独树一帜地带着个卿子。原本都以为温陌最后会被君离澈纳房,但不曾想君离澈一直克守主仆之礼,这温陌也是个衷心的,替君离澈办事从不含糊。
今儿若非是事情重大,君离澈也断不会大冷天的把温陌遣来带话。
思及此,君离玹合衣起身,重新掩好床帐,对茗礼道:“跟他说本王知道的,再拿个手炉让他抱着回去,别冻坏了,六哥要郁闷了。”
“是,小的这就去办。”茗礼退了出去。
君离玹走进后间,那里有特地引入的温泉水,可随时沐浴。这样的温泉池除了皇上的寝殿,就只有雅坤宫有。
等他洗完,全身也暖了,便换上新里衣,又浸了一方热帕子,走到床边。凌麒央还在睡,他睡觉很老实,常常一个姿势到天亮。照君离玹的心思是不想打扰他的好梦的,但今日特殊,他也不得不扰他一回。
温热的布巾暖暖地擦过眉眼面颊,凌麒央的眼睛动了动,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有点事。我们得早点给父皇皇娘拜年,然后直接回府。”具体原因他也不清楚,也没办法给凌麒央解释。
“嗯。”凌麒央坐起来,让自己清醒一下。
“等会儿回府再接着睡。”
“好。”
两人收拾完毕,便去了正殿等候,不多会儿,皇上皇后也洗漱好了,两人便进门拜了年。
“恭祝父皇、皇娘康健安泰、福泽绵延。”两人跪下齐声道。
“你俩来得到早,起吧。”延熙帝笑着从侍从中里拿过已经准备好的红包,分给了两人,皇后也随后给了自己那份。
“谢父皇,谢皇娘。”两人道了谢,君离玹道:“正好住在偏殿,自然是第一个到的。”
“嗯,新年早起是好兆头。昨儿个朕也睡得不错,很久没睡这么沉了。”延熙帝道。
“是。昨夜欢庆,高兴之余总会格外累些。”君离玹道。
“嗯,想来你们也没睡几个时辰,用了早膳,回府好好休息吧。”
“谢父皇。儿臣并不准备在宫里用膳了,听闻京内淮英楼早饭美味,儿臣想带麒央去尝尝。”君离玹找了个借口准备先走。
“既如此,那便去吧。难得他们初一还营业,你们早些去也不必排队。”淮英楼的早饭延熙帝也吃过一次,深觉美味。只是不方便时常出宫,也只能想想罢了。
“是,儿臣告退。”
出了雅坤宫,两人便向宫外走去。刚走出没多远,就遇上准备前去拜年的君离渊。
见两人已经准备回去,君离渊道:“你们动作倒是快。”
“三哥新年好。”两人向他拜年。
“新年好。”君离渊拿了个红包递给凌麒央,“你第一年入府,这是新年红包。我很早之前就不再给离玹了,但你这个是必须的。”
“谢谢三哥。”凌麒央微笑着收了红包。
君离玹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三哥可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君离渊四下看看,让侍从在原地候着,拉了君离玹和凌麒央走远两步,小声道:“你六哥得到消息,昨日中午,寒关城发生战乱。年前鞑玛人有不少乔装混入寒关城静待,之后鞑玛以战力不足为名假意撤兵。又值年下,大皇子回宫心切,疏忽了这些,临回京时,边关只留下原先守城的人马,没有做任何以防万一的措施。”
“昨日正遇年节,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守备也松散许多。鞑玛人趁机里应外合,在寒关城内逐户抢劫伤人,遇到反抗的干脆杀之。如今边关百姓可谓民不聊生,寒关城已经被鞑玛人控制,看来这个年是不会消停了。”
听到原由,君离玹皱起眉,想到合家团圆之时,边关的百姓正在经受离散之苦,心里有些气愤,“六哥的消息真快。”
“老六一直有自己的渠道。这么严重的事不出中午指定会传到父皇这里。我们趁早回去,避开父皇的震怒,静待消息吧。”君离渊道。
凌麒央听着君离渊毫不避讳自己的坦言,意外之余,也深觉皇家水深。同时也觉得很高兴,至少他们没有拿他当外人,只这一点就已经很难得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三哥放心。”君离玹道。
“自然。加上有麒央在你身边,想来你也会考虑得更周全。”他这个弟弟向来有主见,又聪慧,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对自己最有利,“我先去雅坤宫了,老六一会儿过去。我们分开行动才不会引起父皇疑心。”
“是,那我们先走了。”
“去吧。”君离渊点点头。
三人向两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