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沿行修完机关回到屋后浑身发冷,便坐回火炉旁将汲取温暖。
没想到这火越烤越冷。
任沿行抱紧自己,这里连张床也没有,他只得蜷缩在火炉旁。
他做了一个梦。
妄墟九州向来弱肉强食,金墟太子的父母为了保护他从来不让他踏出城门半步。
这是一种极其极端的保护方式,但也的确保护任沿行到了这个年纪。花系内丹对主人的身体消耗巨大,任沿行几乎每天都服用金墟国药师特制的汤药。
那是一种无能为力,吊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而不得求的感觉。
“手脚好凉!”
任沿行呛了声,依稀感到有人将他从地上拖起,试了试他的温度,“二牛!二牛!拿软被和热水来!”
耳边吵闹什么也听不清,任沿行只觉身上犯热,仿佛浑被灼烧,他心口骤疼,连呼吸也十分困难。
“怎么还是这么凉?”即使热水让任沿行回了些温,却还是止不住地泛凉,大毛二牛心里泛愁,这金墟小太子修了机关后回屋休息,两人想着去看看,结果他就成了这副样子,这可怎么办!
大毛拿着湿帕子给任沿行不停地擦汗,谁知擦着擦着任沿行便浑身发抖,嘴角开始溢出黑血。
大毛骤惊,抓住他手臂,惊道:“二……二牛!他的手!”
闻声,二牛停下手中动作,抓过任沿行手臂一看,面色微僵:“是渊毒……”
这无疑让两人心中陡凉,二人慌乱起来,雷雨交加,豆大的雨珠猛急地打在窗上,大毛二牛听见外面有动静,转过头去。
半响,大毛二牛似看到了救星:“少主....”
二人回神时,绝愁已站在了任沿行床前,他低头端详了会儿,抬掌运起灵力往任沿行手臂压去。
这灵力进去,任沿行眉头紧蹙,他额头渗出不少汗,绝愁握着他的手腕,他手臂处的渊毒枝叶渐渐后缩。
绝愁动作难得的轻柔,任沿行呼吸开始均匀。
大毛二牛松了口气,欲离去,哪知那小子眉头舒展后翻了个身,像吃饱喝足的小猫,略为满意地伸手抱住了绝愁的手臂。
大毛二牛:......!!
他们本想上前拉开任沿行,哪知这小子紧紧地抱着他们少主的手臂,也不再闹腾,突然就安生了。
……
后半夜任沿行睡地分外舒服。
翌日他醒来时,阳光透过窗缝斜射进来,恰好落在他脸旁,他抬眸看向窗外。
朝阳露出,乌云早已不见踪影,彼时阳光正好,似乎一切都将是个新的开始。
而破庙外,大毛二牛早在牛棚骂开了锅,说这任沿行真是金枝玉叶的小太子,枕着他们少主手臂睡了一夜,还霸占着他们少主的床不醒。
说是让任沿行喂牛,实际就是家里多了张嘴,如今破庙里唯一能跑的只有手里这头牛,再多一张嘴,倒是苦了他们少主……
二牛正恨恨地抓牛草给牛喂,忽觉手上一松,任沿行从他手里接过牛草,道了句:“我来吧。”
不知怎的,二牛虽对眼前这人抱有不满,可一看见那人便气不起来了,二牛恨自己没出息,朝大毛看去,谁知大毛已凑到跟前去了:“昨日那防狼机关,你是如何修的?”
任沿行边喂草边道:“自幼跟师父学过,会些简单的。”
大毛问道:“可我看你手法着实精妙,你师父是谁?”
“是……”任沿行没再说下去。
任沿行无父无母,自幼便跟着一个师父摸爬打滚。他跟着他师父时,他师父还是个吃不饱穿不暖的臭道士,在路边捡了任沿行,两人一同吃不饱穿不暖。
师父擅机关,当时便立志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门派,将那门绝活手艺传下去。
后来他也实现了。
见任沿行不再说话,二牛觉察出不对劲,绕开了话说:“那你就先留下来喂牛,我们赶集去了。”
“……。”任沿行有些犹豫,他也想去,“我们一起去吧,刚好我也可以帮你们采集点东西。”
大毛二牛面面相觑,似乎很不乐意:“……。”
渊毒狠戾,以血为引,要想解毒只能用下毒者的气血。任沿行若想解毒,还得找到下毒之人。
而这下毒的人……
魏池有一定可能。有人在一月前在他身上下了毒,而后金墟国灭,很明显早已计划好,而魏池这个始作俑者不排除嫌疑。不过既然要下毒,十几年的日子哪天不挑,偏偏挑这天?
金墟太子的情债千千万,不排除是被他玩弄过感情的人下的毒,那究竟是谁呢?
下毒之人身上通常会留下毒特征,要想找到此人,说轻松也不轻松,在这之前,他得先去寻有没有能缓解毒的法子。
大毛和二牛见他发愣,也没吭声,先行回屋去收拾去了,任沿行想了会儿,只乖乖地转身拿稻草喂牛。
喂了会儿,两人又探头探脑地来看任沿行,见任沿行依旧乖巧地在喂牛,心软了下来:“行吧行吧,那你赶快收拾下,等会就下山。”
“真的?”任沿行不大相信地问道,两人回了句“是真的”,刚转过身去,哪里还有任沿行半个影子。
再往前看,只见一个远处小黑点在往山下移动,任沿行已经下山了!
大毛二牛大惊失色,回屋去问倚在窗前看戏的那人:“少主,还去吗?”
……
任沿行戴了顶斗笠,他刚从金墟逃出来自然是不易太招摇的,往前走了好一阵,身后突然传来阵车轮声。
转头看去,大毛二牛正坐着牛车悠悠闲闲地从他旁边过。
二牛打扮地一表人才,倒是坐牛车可惜他今日的打扮了,见任沿行在走路,二牛威风道:“快点上车。”
大毛收拾也妥帖,手里还拿着个玉米啃地正香。
任沿行抬腿上车,好生地坐在了牛车后面,牛车后面放着极多的稻草,他将斗笠取下,猛然顿住了。
绝愁正仰躺在堆地整整齐齐的稻草上,深黑斗笠遮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他微合的左眼,艳阳下,那流苏耳坠溢着令人沉沦的色泽。
意识到任沿行的走神,二牛轻咳几声:“坐稳了。”
好在任沿行脸皮厚,被捉了个正着也不觉尴尬,朝着二牛笑了笑。
接着他又陷入了沉思,大毛二牛是去挑机关零件,那绝愁……是去做什么的?
牛车驶过的地方,一路上都是浅轮印子,他们一行人驶进了城,眼前一亮。
这鱼水城还当真如大毛二牛所说那般有不少漂亮姑娘,个个都面若桃花,个个都是拔尖儿的,只不过向牛车上四人投来目光时,有的眉目传情,有的则羞涩地低下了头。
见任沿行不懂,二牛解释道:“咱这鱼水城,什么都不多,就是漂亮姑娘多,我这般风流倜傥,必定会吸引不少姑娘的目光。”
任沿行环视了二牛一圈,的确……风流倜傥。
姑娘们羞涩地看了四人一会儿,突然目光陡转,齐刷刷地奔向了路边刚架起的小摊。
任沿行抬头看去,小摊上明晃晃地写着:买一送一,机不可失。
“我要一本!”
“我也要一本!”
姑娘们疯狂地在摊前抢购,只见一姑娘欣喜若狂地抱着本书从人群中奔出来,另一姑娘狡猾地绊她一脚,那书便朝任沿行他们这飞来了。
绝愁眼疾手快,在半空中将书接住,任沿行看了眼书名,那是本民间话本,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金墟太子二哥背信弃义》。
任沿行僵硬了半晌。
绝愁低头随手翻了翻,二牛恨恨地看了任沿行一眼,意有所指:“真不知是哪个臭不要脸的乱写我们少主!”
这个臭不要脸的……自然是金墟太子任沿行。
当年任沿行未将绝愁得手,故使出一诡计,名为“得不到的就毁掉”。他文思泉涌,自己动笔写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
内容不堪入目,写法夸张,要多凄凉就有多凄凉,花大笔墨描述了绝愁如何抛弃任沿行。
他差人将写好的内容拿出去印成书,然后还偷偷叫人在民间售卖。
当时这本话本在民间广为流传,谁不知道那金墟太子的二哥是个风流鬼,招惹了金墟太子甩手就扔的人才。
众姑娘挤地正欢,还不忘讨论书中令人流连忘返的地方:“你看到哪儿了?”
“我看到小太子被他二哥抛弃……独守空房那里了。”
“啊?这后面真如他们所说……这么虐?我才看到小太子和他二哥在夜下读书,可甜了……”
姑娘们讨论地忘我,却见个红衣公子走进了万花丛中:“这我全要了。”
小贩卖地正欢,被这万花丛中一点绿吸引了目光:“公子……你确定?”
红衣公子取下腰间玉佩,放在了桌上:“确定。”
小贩擦了擦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玉佩。
这枚玉佩呈墨绿色,浑身晶莹剔透,上面雕刻着的龙凤更是出自绝匠之手,听闻那绝匠早已不再做这行,全天下只做了两枚。
姑娘们略微震惊地看着任沿行,这公子出手竟如此阔绰,看身形也是个妙郎,这年头……俊俏郎儿也喜欢看这玩意儿?
小贩愣了半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玉佩,欲伸手拿:“公子,可是…这书…所剩不多了。”
“都给我吧,不过我有个条件。”任沿行收了收手,“以后不得卖此类书籍。”
小贩连连称是,将所有的书都打包给任沿行带走了。
大毛二牛盯着任沿行,又见他将绝愁手里的那本书一并收了去,然后扛去镇外…烧了。
大毛手里的玉米突然不香了。
二牛于破烂牛车中惊坐起,见任沿行这番举动,心里不免佩服。
这么多书……竟全都烧了?!任沿行为了他们少主的名誉,不惜花重金购买这些小人书烧掉,要知道,那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难道……他们以前真的错怪任沿行了?
任沿行刚回去,大毛二牛便拉着他左瞧右瞧,仿佛要瞧出朵花儿来。
任沿行抬眸,恰好看见绝愁坐在牛车上。
绝愁坐在那里,斗笠已经取下,他的样貌生地极其好,从侧面看过去无端地有些美,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手里还拿了本书。
这个花花绿绿的封面,廉价的纸质感,和方才的小人书有点相像,却又不太一样。
虽不确认这是否是方才的小人书,但一定不是什么正经书籍,任沿行记得,往日绝愁最厌恶这些不正经书籍,如今怎么还看起来了?
看来绝愁如此正经的外表下,实则也埋藏着蠢蠢欲动的猛兽,任沿行低头想了会儿,凑过去笑了笑:“二哥,好看么?”
绝愁抬眼看他,正人君子般的脸上依旧静如止水,似乎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辱斯文:“还行。”
任沿行心中暗道,好啊,看小人书还如此光明正大,这行径简直比流氓要流氓,他笑道:“能让二哥觉得还行的,我也想看看。”
他飞身过来,伸手便要来抢绝愁手中的小人书,绝愁侧身,任沿行紧跟,两人竟交起手来,从牛车上打了下去。
任沿行踏着风踩上来,绝愁腾空而退,两人几次交手,任沿行都未碰着那本小人书。
多次交手,他们竟已脱离了牛车好几尺远,打至大道中央。
“二哥好身手。”任沿行跃上来,两人在空中周旋,绝愁低眸望着他,任沿行对着他眨了眨眼。
然后任沿行改变了目标,伸手极快地抓住绝愁的衣领,直接往下扯。
两人落于地上,随之一起落的,还有那本小人书,绝愁侧头望过来。
任沿行视线下移,众目睽睽之下,绝愁的衣领被他扯开,衣服从肩处被他抓落,露出个光溜溜的肩膀和半个结实胸膛。
任沿行的手还抓在绝愁肩下衣处。
而周围,已经围起了无数看戏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