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行宫

裴瑀轻笑:“草菅人命?如果是为了野心,死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又与我何干。”

“无关紧要?爱人、亲人,也叫无关紧要么?”

被戳到痛处,裴瑀死死盯着陆悦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过,我并没有给你忤逆我的权力。”

“如果说实话就是忤逆你,那么二皇子可以试着让我闭嘴。”

“你是真的不怕死,还是,”他随意的靠进椅子里,问道,“怕自己到时候成为我对付邱戎的筹码?”

陆悦容抿唇。

裴瑀笑道:“我从抓住你到今天,也有半个月之久了。怎么着消息也该传到泽安了吧,可是我没有听到任何邱戎找过来的讯息。难道皇兄真的猜不到我会逃去哪里,所以没有给邱戎下达命令?”

“亦或者,其实你在邱戎心里的地位,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呢?”

听着对方挑拨离间的话语,陆悦容笑了笑,“没有追来那是最好,我想他定然是有自己的追踪计划,我又何必成为他计划里的那个变数呢。”

“哦?还真是心闲气定呢,那就好好遵循俘虏的本则吧。”

想来确实是自己三番两次惹恼了裴瑀,接下来他再也没来找过自己说些令人悚然的话。

一直到了南越之时,陆悦容都被关押着和陆悦染一辆马车行驶。

闲来无事,她就用讨来的银针为陆悦染针灸。好在是,裴瑀并未因此苛责。

裴瑀到达的目的地,是南越旧时都城。

遗迹上盖了一座行宫,形制是仿照着当初南越国王宫建造。

裴瑀领着队伍,在行宫之外站立了许久。

陆悦容看着眼前的宫殿,还有一些地方尚是半成品。

“那是裴瑀的父亲宗径寒督建的。”

陆悦容转过头去,看向说话的陆悦染。

今天的她稍稍恢复了正常,从马车出来时还记得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与发髻。

她站在陆悦容身旁,继续说道:“这座行宫建造完成本该是在三年前,但是五年前他把宗径寒送上断头台,这里的工程便无人监管了。”

陆悦容听说过那位金吾卫左卫大将军的事迹,他虽是南越百姓,却自小陪同着皇帝一起长大。后来更是对皇帝有救命之恩,因此皇帝对之礼遇有加。

想来这座行宫的建造也是他得到了皇帝的首肯,才动工建造的。

进入行宫之后,陆悦容陆悦染照旧被安排着住在同一间屋子。

房间内无人打扫,陆悦容便忙碌着收拾出能住的空间。

陆悦染坐在一旁看着她,说道:“你还真是处变不惊。”

她动作未停道:“左右都是阶下囚,不如让自己过得舒心些。”

“那你还总是激怒那个疯子?”

“难倒你愿意总是和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待在一起吗?他生气次数多了,便不会再叫我过去。”

“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是个软弱渺小的人,否则怎么会甘居我下十年。”

陆悦容坐在一旁为自己倒了一盏茶,轻抿了一口道:“过去的我的确软弱渺小,否则我的人生又怎么会任由你们安排?”

陆悦染笑道:“是,我选择了我以为的人上人,却把自己折磨成了疯子。把以为是次品的婚姻推搡给你,你反而获得了一份爱情。”

听着她略带羡慕的话语,陆悦容道:“可是我依旧是个下堂妇。”

“那是因为你拒绝了他,在你的这份感情里,你才是主导者。”

陆悦容沉默。

对方继续说道:“北夷使团案发生的那年,邱戎在回西北之前来过家里。第二天,父亲发了好大的火,正厅里的茶盏都被父亲拂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我问父亲出了什么事情,父亲告诉我,邱戎来过府上,去了你的小院里把你的东西全都搬去了将军府。并在第二天写了书信呈递到了父亲手上,表明他只是娶了陆悦容,而与陆府没有任何亲属关系。”

“父亲一直坚持不与邱家断绝这门婚事,就是看中邱家历代手中都握有兵权。可没想到明明嫁了一个女儿过去,反而没有得到好处。”

陆悦容讽道:“在他眼里,任何事物都是可以明码标价、换取他想要的东西。”

“原来你早就知道。”

“我若是不知道,当初也不会反抗他的安排。凭什么我的成长他没有付出一丝一毫,却在需要我时,理所当然地把我推出去?”

陆悦染自嘲地笑着,“可惜我知道得太迟。当我迟迟不能嫁与那个疯子时,父亲失去了往日的温柔爱护,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太令父亲失望了。”

“你只是被他的伪装迷惑了太久,便以为他是一个好父亲。然而他的真面目,我在七岁的时候便看透了。一个在发妻去世当年便续弦的男人,能是一个温柔深情的人吗?”

“那邱戎呢?他总是一个深情的人了吧?全泽安城的人都知道,年少成名的邱戎将军天南海北地寻找着抛弃了他的结发妻子。”

“只要是地方上哪里闹了匪患,他必然是第一时间请求外出剿匪的。就为了那一分,或许在剿匪途中能找到妻子的可能。”

陆悦容奇道:“你这是在撮合我与邱戎吗?”

陆悦染笑了笑,“或许吧。但我真的很嫉妒你。明明是我扔掉不要的东西,却原来是一份宝藏。哪个女人不奢望自己能拥有一份独一无二的感情呢?我只要一想到这份情感曾经可能是我拥有的,我就嫉妒得发疯。”

她冷笑,“那你就去找邱戎,让他拯救你出苦海,与我说什么?”

对方摇头,“我找过,但是他连见都没有见我。”

“他见不见你,关我什么事情?”陆悦容感觉到莫名其妙的恼怒,索性躺在床榻上,用被褥捂住了脑袋。

然而陆悦染却依旧坐在那儿,两眼无神地说着话。

“我从来没见过邱戎哥哥那样颓丧的表情。每一次他都是信心满满地出征,却是无功而返地回来。本该心在沙场的将军,却成了身陷情网的凡夫。是你把他拉下红尘,却又对他不闻不问。”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想要解除与邱戎哥哥的婚事吗?因为我害怕他。年少时,他虽然冷淡,却也还有人情味儿。经走沙场三五年,回来时却像是冷面修罗,再加上眉尾那道破相的伤疤,骇得我根本不敢和他说话。”

“可是谁知道,就是这样的人却深藏着不被旁人看到的柔情。反而是你啊姐姐,你却无情地抛弃了他五年。”

陆悦染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半晌,即使她蒙着被褥也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令她心神不宁。

她便索性起身,银针刺了对方的昏睡穴,然后把她拖到了床榻上安眠。

陆悦容微喘着气,心想,纪峘也说过自己无情,难道自己真的无情吗?

继续躺回床榻上,她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向来少梦的她竟然破天荒地做起了梦,梦里见到一脸胡茬、不修边幅的邱戎,手握长刀奔走在夕阳映染的战场之上。

他焦急地四处张望着,口中念着她的名字。

忽而,邱戎猛然转身。梦里,她看见对方眼含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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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安城,大皇子府。

裴琰接到下属传递的加急文书,猛地站起身来,喜道:“南越驻守的探子回报,裴瑀果然前去了那里。”

邱戎忙接过文书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然后立即说道:“我即刻动身!”

说完,他便转身而去。

“邱戎!”裴琰叫住了他。

“殿下?”

“我明白你着急,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鲁莽行事。”

“我知道。”

“嗯,我们南越汇合。”

“告辞。”

虽然邱戎十分迫切想要率军前往南越,但是泽安与南越相距甚远,一时半会儿他还是赶不到那里的。

而身处南越的陆悦容,在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回忆着前一天晚上的梦境,心中五味陈杂难以形容。

一定是前一晚听太多了陆悦染的胡言乱语所致。

原本陆悦容以为,裴瑀来到南越是有什么筹码可以东山再起。

但是从到了这座行宫之后,他便一直在内吃喝玩乐无所事事。

这个疯子的心思果然很难猜测,她想道。

到了南越之后的第七天,开始陆陆续续地有南越遗民找来行宫求见裴瑀。

他们都是南越王朝曾经的官员后代,在听说了裴瑀的身世之后,便前来想要协助他重建南越朝廷。

裴瑀不无不可地留下了他们,一个小小的伪朝便在这座行宫中诞生了。

因为人员稀少,宫殿四周并无太多看守的侍卫,在他们“上朝”的时候,陆悦容曾经悄悄地站在正殿之外看过一眼。

裴瑀懒散地坐在正座之上,下方十几名“官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关于南越重建的话题。而他们所谓的南越王却并未参与一句话,只沉默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说话。

陆悦容只看过这一次,便没有再去看过。她觉得,裴瑀像是在看那些南越遗民耍猴戏。

她听说过大皇子和二皇子为了皇位争夺之剧烈,然而此时的裴瑀完全没有当初的劲头。不仅仅是因为南越政权不比大顼,更大的原因可能是,他自己很清楚,南越毫无重建的可能性。

那他为什么耗费心神来到这里?

陆悦容完全不懂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

裴瑀的“登基”仪式定在十天以后,当天,他还要册封“王后”。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男主来噜,本文也开始进入收尾阶段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