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被穿越的郡王(4)

作者有话要说:【1888】

抱歉,上个星期作者君的妈妈要做手术,作者君去陪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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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说,祝大家2020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啊~

这个时候总有各种各样的宴会,丝竹歌舞,再配上诗词文章以颂之咏之,才是相得益彰的事儿,今日的赏荷宴也不例外。

今日本是未婚男女的主场,待嫁的闺秀在章台楼阁上观望,而年轻的公子哥就在场中尽情挥毫泼墨,以供众人品鉴传诵。

汇星台里不少人就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才子,不然像唐若彻这种没甚家世背景的人也不会进入萧家灵园来。

蕴安长公主和萧老太太嘴角含笑的看着场中来来去去的人,因为鲁格是个脾气乖戾任性的孩子,蕴安长公主暂时还没想着给他说亲。

到时等他年纪大一点再给他选个性情稳重家世相当的贤妻良母,现在鲁格就是个凑数的。

到了评选阶段,场中的少年郎们很快散去了说笑声。

刘栋隆学业上一般般,对作诗没什么兴趣,他捡了桌上的干果蜜饯吃,含糊不清道:“今日会是谁摘得魁首?不知道唐大学子如何了?”

肖奕道:“谁不知道长安城的唐大学子貌若潘安,才思敏捷,之前跟萧家的公子比试不是还得了第一?唐大学子一定能为松泰书院争光的。”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刺耳极了。

刘栋隆捻起一粒豆子,笑得别有意味道:“你也看出来他装模作样,是个伪君子?”

肖奕白了他一眼,“这种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何树田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他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诗作,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耳边听到刘栋隆两人又在说别人的坏话,皱了皱眉,心想:为何郡王爷要与这两人来往呢?

刘栋隆看见何树田一脸严肃,噗呲又要笑。

肖奕见刘栋隆又在拉仇恨值,有些无奈,出声打圆场道:“树田,你别理他,他太无聊了。”就控制不住想搞事情了。

听肖奕不站在他这边,刘栋隆朝他扔了颗干果。

四周的人看过来,见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很快没了兴趣关注。

唐大才子唐若彻虽名声响彻长安城,但在这种场合并不是上虞萧家的座上宾。

他被安排在略后排的位置,看到前面简郡王新交的朋友在说笑打闹,唐若彻底心中万分不屑:这种仗着家世背景的人,得意不了多久。

蕴安长公主看了京域的打油诗《月下老人》,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旁边的萧老太太笑道:“这首诗有趣。”

被人打趣了,京域仍是镇定自若的模样。

因为年轻时的蕴安长公主是龢朝有名的才女,所以她作为评选人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这样既不会让那些不屑与无知妇孺打交道的学子不满,又能因身份的缘故而做一个公平公正的评选人。

看过几个少年郎的诗作,大多都是中等,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蕴安长公主微微有些失望。

等看到唐若彻的《鹊桥仙》时蕴安长公主大为震惊,她翻来覆去的看了三遍,最后惊叹不已的道:“想不到今日能品鉴到这样的佳作,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萧老夫人看过那首词,看到【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同样赞不绝口。

“谁是唐若彻?”

听到自己的名字,唐若彻抚了抚衣袖,潇洒自若地站起来,身姿挺拔直立,像春天里一棵精神奕奕的白杨树。

在听到他已经取得举人的功名,坐在上首的那些老太太们更是满意的点点头。

一位排名十二的萧公子可能是萧老太太疼爱的孙辈,他站起来,道:“祖母,这就是孙儿跟你说的那个人啊,若是没有他,孙儿都不知道能不能平安从城郊回来……”

萧老太太目光温和的打量唐若彻,“……真是个好孩子。”

这位萧十二公子就是京域去探望“生病”的唐若彻的时候,唐若彻极力避免两人见面的那位“贵人”。

若是京域之前那一位穿越者,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觉得万分委屈。

有了穿越者,为什么还要另谋出路?只要唐若彻愿意,穿越者就能双手奉上。

经过京域这两三个月的观察,虽然穿越版唐若彻在道德层面上有瑕疵,但他是个善谋善虑,懂的利用一切机会往上爬的人。

这个人在考得举人之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成了帝师王缪的关门弟子,松山书院也有很多师生很喜欢他,对他的评价都是正面的。

这都是人脉,根本不需要夺舍原身躯壳的那个穿越者的“奉献”。

其实京域还挺佩服穿越版唐若彻,这个人坏的理直气壮,坏的道貌岸然,纯粹就是一个真小人,只不过因为他俊朗正直的外貌让世人以为他是谦谦君子。

再者为帝之路本是成王败寇,赢了是技高一筹,输了是技不如人,失败者可以愤怒仇恨,但失败的原因并不能全部归到穿越版唐若彻身上。

穿越版唐若彻不想向任何人跪拜,就想尽办法抓住任何机会推翻龢朝自己当大王,这种励志人生谁不佩服?

当然,穿越版唐若彻任意使用那个世界的诗词当成自己的来为自己造势,这方面就让人觉得挺一言难尽的。

蕴安长公主将人叫到眼前,仔仔细细问了一下唐若彻的情况。

这些资料她派个下人去调查一下就可以了,但她就是非常欣赏这种有才华的青葱少年,就是想跟他们聊聊天。

一问一答间,唐若彻的表现非常亮眼,在场众人将目光聚焦到唐若彻身上。

刘栋隆轻哼了一下,声音不大,只有左右两边的人能听到。

他凑到肖奕身边道:“那样子就好像他是文曲星下凡一样。”

肖奕没有回头看,只是嘴巴动了动,“……本来就是文曲星啊。”你这个学渣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刘栋隆觉得无趣,撇了撇嘴。

见蕴安长公主与唐若彻有聊到天荒地老的架势,萧老太太抚掌笑道:“长公主,再说下去,你们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蕴安长公主回神,“实在是太让人惊喜了……唐公子,你先回去安坐罢。”她笑着伸手做请。

这态度好的不得了,连坐在一边的鲁格心里都有点泛酸了。不过他也是唐若彻的迷弟之一,酸了一阵后感觉与有荣焉,他得意地朝京域笑了笑。

京域:“……”

品鉴诗词之后就是“武鉴”,例如射箭、投壶、赛马等等,蕴安长公主和萧老太太等人年纪大了熬不了夜,所以让奴仆关注后就任由少年郎自由发挥。

京域觉得差不多了,他在这里记住了不少人,打算派人调查过后再去接触他们。

上虞萧家给京域准备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院子,肖奕、刘栋隆和何树田都聚在这里,下人给他们备好了美酒佳肴。

刘栋隆捏着花生米在手里转啊转,听着肖奕当下酒菜一样说着赏荷宴上各家的公子哥。

“这个张公子父辈是青沙道那边的人,嗯……最开始就是一个驿丞,之后有张家人考中进士,才开始兴家旺族。”

京域漫不经心地沏着茶。

“……那位林公子得幸遇到了齐国公,齐国公突发疾病,林公子会一点医术,救了齐国公,这才有机会鱼跃龙门,与我们同处一室。”

“……那个脖子上有块疤的,虽然博览群书,但因为仪容不雅,已经打算考取一个举人再谋荫官,说不定有朝一日能成为某位王爷的亲信呢。”说到这里,肖奕停下来看着京域。

京域给他们斟茶,眨了眨眼,道:“怎么了?继续说。”

肖奕“哦哦哦”了几声,想不到郡王爷这么平易近人,心里惊讶了一瞬,他接着跟大家说各家公子的资料。

虽然这些资料有点浅显,但京域对他们已经有了大概印象。

刘栋隆好奇道:“郡王爷,您问那么多人的消息是想做什么?”

京域:“本王想成立一个君子社。”

“莫非这是效仿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君子党?”何树田道。

京域带着几分思索,开口道:“正式如此。”

历史上那个君子党是为了对抗嚣张跋扈的宦官集团而成立的,虽然有些士人遭到奸人猛烈的报复,下场凄惨,但最后还是成功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宦官集团打压下去。

这些人敢为天下先的行为名垂千古,受万民敬仰爱戴。

刘栋隆万分感兴趣,他将花生米扔进嘴里,啧了口小酒,指了指天,“所以郡王爷想……?”

京域指尖摩挲这瓷杯,没有回答。

刘栋隆哈哈笑了,带着几分交谈得趣的舒畅道:“我刘栋隆果然没跟错主子!”

肖奕喝了口热茶压压惊,想不到郡王爷有这样的大志向。

何树田似懂非懂。

京域目光沉静,道:“何树田,如果你想退出,现在还来得及。”

何树田:“郡王爷,容我回去思量思量,”

京域:“可。”

他又看向肖奕和刘栋隆,“你们也可以回去好好想想。”

天下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各种阴谋与背叛在史书上故事层出不穷,京域早有心理准备。

肖奕看着他,道:“郡王爷不会亏待跟随您的人吧?”

“有功者赏,有错者罚。”京域抿了一口清茶,

肖奕低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同意了加入。

刘栋隆拍了拍他的肩膀,嘲笑道:“想那么多做什么?郡王爷亏待别人也不会亏待身边人。”

然后又用手肘拱了拱何树田,“书呆子,你说是不是啊?”

何树田哦了声,慢吞吞道:“士为知己者死,今何某人得郡王爷的看重已是万幸,谢郡王爷的赏识。”说到最后起身郑重作揖。

京域看着他没说话,半响才叹谓道:“知我心者也,唯你们三人矣。”说罢,上前双手扶何树田起来。

……

在长安城进入最炎热之前,皇帝的御驾动身启程去位于数十里开外的避暑山庄,京域作为备受皇帝宠爱的郡王爷,也是有幸一同前往的。

在世人眼中,京域这个简郡王的风评还不错,不过因为占据高位,让长安城不少人眼红,偏偏这残酷的现实遇上了至高皇权就没了办法。

见京域骑着高头大马跟随御驾,一些人哼了一声,没哼的人也神情莫测。

肖奕他们没有被邀请,不过他们在避暑山庄周围有别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叫上几个人一起去避暑好了。

刘栋隆坐在马车里,探身看了看烈日之下的京域,有些佩服道:“也不怕晒。”

肖奕道:“别掀开门帘了,凉气都跑出去了。”

他们在马车里放了几个冰盆,又有小婢扇风,凉爽得很。

刘栋隆哈哈大笑。

“……陛下,微臣只是提了个建议。”

御輦里面的皇帝陛下嗯了声,道:“朕不会怪罪於你的。”

那个穿越者为了哄皇帝陛下,在皇帝微服私访的时候安排了一位美人,现在那位美人已经是昭仪的位份,甚得君心。

只是穿越者不知道的是,那个美人是穿越版唐若彻暗中安排的,这为唐若彻之后谋朝篡位埋下一个重要的伏笔。

唉,实在是夺舍原身的那个穿越者身上有太多漏子了,自身有没什么个人魅力,别怪人家不同他一条心。

京域作揖笑道:“那到时王爷要对微臣使家法的时候,陛下可要出声劝几句。”

御輦里再次响起皇帝的大笑。

“肆方,你啊你,真是太坏了。”

笑声刚落,就听得不远处传来齐齐的呼喝:“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本骑在马上与皇帝说笑的京域:“……”

其他人也纷纷转头看向那边,不少人掀起马车帘子眺望。

——原来是途径的村庄自发的行为。

自发的?不一定吧。

声音越来越大,连御林军和随行官员也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铺天盖地全都是“万岁”声,犹如万马齐腾。

官道两边的村民齐齐发出呼喝,就算见多识广的京域也瞬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更是无言以对。

宫女掀开御帘,皇帝站起来,露出笑容,他抬了抬手,意气风发道:“这是朕的子民,这是朕的江山!”

京域离得最近,只能心里嘀咕,面上却带笑容地见证这一幕。

御驾越行越远,比之刚刚,高呼声已经小了不少,只是那份喧嚣一直响彻在京域脑海里。

……

桂香满庭,花瓣如点点滴滴的露珠落在石阶上。

“郡王爷。”唐若彻的声音响起。

厅内的众人闻声看去,见剑眉丹凤眼月牙长衫的唐若彻站在那里。

陪驾完的京域正在与新结识的友人说话,这下大家的谈性就被打断了,京域心中微愠。

对方都是世家子弟,就算被人打扰了,仍是神情平静,面带浅笑。

京域颇有些无奈,歉意的一笑,“抱歉。”

这些世家公子因志趣相投才与京域来往,双方交情不深。这些人很识趣,干脆起身告辞。

唐若彻正好停在厅门外,双方交汇,互相抱拳见礼。

等厅内只剩下京域和唐若彻了,京域搁下茶盏,道:“唐若彻,你过来做什么?”

唐若彻冷若冰霜,站在厅门口没动。

跟在京域身边的小厮都认得这位唐公子,之前见主子已经不跟唐公子来往了,应该是两人闹掰了。

郡王爷是什么身份的人?超品王爵。

还是跟同个阶层的少年人来往有意思。唐公子不知好歹,活该被郡王爷冷落。

“你不是说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找你吗?”唐若彻拧紧眉毛。

京域乜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不过是我年少无知的胡言乱语,何必当真?”

唐若彻以为京域在闹小脾气,以前也是这样,非的跟他闹一闹,等他给他好脸色了,这人又会像狗皮膏药黏上来,烦死人了。

他走到京域面前,有些责怪又有些抱怨的道:“你最近怎么了?怎么不理我了?”

京域微微向后避了避。

“……你想离开我?”

唐若彻终于看懂京域的抗拒,他愣了愣,突然捂着嘴低低地笑起来。

他缓缓站直身体,嘴角微勾,“以前怎么赶,你都死命的要留下来,现在你要离开?”

“我怎么会允许?”声音低沉又压迫。

京域微睁眼睛。

京域:“……”

京域:“………”

京域:“…………!!!”

上一位穿越者留下来的烂摊子,现在要京域来收拾,真是……真是……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忽地,唐若彻噗嗤一笑,笑得嘲讽又张扬,完全不是正人君子的模样,这样另类的一面只有京域才能看到。

“走就走吧……我不要你了。”

京域还没缓过一口气,又听见这样的话,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唐若彻不请自来,又自说自话,还没等京域说些划清界限的话,人家就已经主动“割袍断义”。

对于京域,之后他会与唐若彻兵戎相见,现在两人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正理,所以虽然被人无缘无故照头喷了一通,但他还是能维持理智。

唐若彻抬脚迈步站到厅门前,等了一会儿,这个时候京域正在消化唐若彻噼里啪啦一大通话,并没有理会。

没有等到想听的话,最后唐若彻还是缓步离开了。

不知为何,感觉他身形有些落寞。不过仔细去看,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郡王爷?”小厮阿风躬身询问。

唐公子已经走了,郡王爷却一个人坐在厅内不知在想什么,着实让人担心。

京域回神,摇手道:“没事。”

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口,顿了顿,对阿风吩咐道:“放出风声,就说本王已经跟唐若彻闹翻了。”

至于放出这样的风声对唐若彻有什么影响,京域一点不放在心上。

阿风躬身应是。

……

唐若彻垂头,几分惭愧道:“先生说得对,是小生莽撞了。”

王缪闭目沉思,“你与简郡王闹翻,简郡王背后是保皇派肃王府,他们与我们不同,你师出我门,为师背后是三王爷……”

唐若彻在拜师的时候就摸清楚这些关系,所以他并不畏惧,这样还免得的被王缪认为他是立场不坚定的墙头草。

其实唐若彻这种毫无根基毫无背景的寒门子弟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个绝佳的拉拢人选。

唐若彻是摸准了前帝师王缪的喜好,用了几次偶遇,用那个世界的诗词给王缪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才得幸得琅琊王家的老太爷的青睐。

来到这个古代世界,每一步,他都走的不容易。

所以,当看到同一个世界的学弟一穿越就拥有显贵的家世,重视他的父辈,数不胜数的学习资源,再对比自己每天都要绞尽脑汁赚取每一餐的饭钱,见到一个身份地位高的就要思来想去地反复思考自己有没有说错话。

穿越后,学弟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可望不可即的。

所以他在听过前帝师王缪为官时的种种事迹,意识到这位老师能给他想要的,所以松泰书院里有那么多位优良的先生,他最后选择了已经退休多年的王缪,正是基于以上原因。

……

盛夏过后就是秋收。

一日傍晚,京域从皇宫回来,一进府门,就听见——

“不好!”

“出事了!”

王府各处脚步杂乱,房舍腾起的烟火惊动的不止王府侍卫,连在后院活动的婢女仆妇也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快,快去汲水!”

“水呢?快去正院灭火!”

京域疾步冲向正院。

就京域与王府侍卫汇合的那一刻,王府门外响起了更大的喧哗声,此外还伴着刀剑相撞的铿锵声厮杀声以及断喝声……这时,一群还未被剿杀的蒙面刺客冲了进来。

正院处陷入混战,紧闭的屋门被人一脚踹开,厅堂的火光腾腾,烟雾缭绕,看不出里面还有没有活人。

京域沉着脸,握紧剑,剑上滴着血,玄色衣摆上亦沾上了几滴,黑夜里什么看不见。

他用精神力扫视整个房舍,一眼“看”到了正厅里倒在血泊里的几个女人,那是肃王妃的婢女。

正当他以为肃王妃遇害时,就听得一声“啊啊啊——”的尖叫声,一个逢头垢面的妇人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

还没等京域说什么,那妇人就看见地上横陈的尸体,尖叫声更加凄厉。

“……死人啦……死人啦……”她嘶声裂肺的尖叫,就像只被人扯住脖子的鸭子,凄瑟又刺耳。

就当京域想上前打晕她时,这个妇人倏地又狂笑起来,“……死人啦……菩萨怎么没有保佑信徒?!!本王妃那么虔诚,为什么没有保佑本王妃?!!啊啊啊死人啦……”

尖叫声未绝,她忽而大笑着倒下,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闻讯赶来的侍卫迟了一步,神情惊恐的跪下,“郡王爷,属下来迟了,请郡王爷责罚。”

京域摆摆手,上前查看给妇人诊脉,凑近一看,原来是从未露面的肃王妃,她因为常年饥饿营养不良,加上惊惧过度,已经昏死过去了。

“来人,过来把王妃抬到床榻上去。”

两个婆子上前将常年吃斋念佛瘦成麻杆的肃王妃抬走。

“把这里收拾一下,本王去看看前面呢情况。”

话音刚落,整座王府再次掀起了汹汹大火,这些喧嚣声仿佛是来自四面八方。

随着这些喧嚣声,一声如鼓响动,二声鼓落,二声如黄豆散下,三声如阎王爷打更,京域转身就在夜色里疾奔。

他几个兔起鹘落,左手捻起一支毫笔大小的袖箭,大袖一挥向躲在灌木丛里的刺客射去。

此时短短小小的袖箭被京域弹出,犹如利箭一般,刺客矮身躲避,却没能避开,袖箭直直没入刺客的胸口。

灭掉一个威胁,京域几个纵身跳跃,单枪匹马冲进最多刺客的地方。

整座肃王府被大火燃烧得宛如白昼,因为打斗,地上散落着碎掉的木凳木椅草木花丛等等。

等消灭最后一个刺客,京域坐在石阶上剧烈喘息。

那些与主子战斗了一夜的侍卫和小厮,望着地上的死尸和血迹,脸上都是逃过一劫的喜悦和庆幸。

等京域匀好气,吩咐道:“收拾好王府。”

“是。”

……

日落日升,晨曦再次照亮长安城的大街,相比于以往,距离肃王府不远的大街上的行人多了不少,那些人都是听闻了昨夜的刀剑声尖叫声。

“你们可见了,那场大火照亮了整座长安城。”

“也不知道是谁,竟敢在天子脚下做这样的事,听闻肃王府昨天夜里死了不少人。”

街上,不管是店铺前站着的伙计,还是馄饨摊档里的食客,无一不在谈论昨晚的事。

长安城和平年间,没有哪一场械斗像昨晚肃王府那么严重的。

有人大声侃侃而谈,仿佛自己亲眼见证般,街上的行人听到了声音都聚集过来。

却见街上急奔的不是官兵差役,而是一群王府侍卫。街上的老百姓受惊的缩在角落里,生怕他们被当成嫌疑犯给抓了起来。

“抓到贼人了吗?”

大家互相询问着,或是伸头探看。

“那不是肃王府的侍卫头领吗?他们这是去哪里?”

“看这方向不是镇国公府和七王爷府吗?”

“大人物的事还是不要说了,快回家,快回家。”

这几日官兵四处搜查,闹得长安城人心惶惶。

议论着议论着,什么夜探肃王府,刺杀肃王妃,慢慢就变成了刺客极其凶恶,被这样的恶人给盯上,肃王府成了小可怜。

不过有人反其道而行之,一些御史弹劾肃王府失德,认为若不是肃王不得人心,才会招来这样的祸事,皇帝应该免除肃王和简郡王的职位,让他们在府中闭门思过。

当然,以上的说法被皇帝好一通斥责,皇帝下旨大理寺和刑部一起来调查此事,而肃王和简郡王已经从旁协助,意思说京域一家就不用避嫌了。

……

“做的好!”

琅琊王家。

此时王老太爷的院子里,狸猫正酣,台上歌舞渐起,台下只他一位看客,看起来寥落,衬得秋天更加萧索。

依旧穿的朴素的王老太爷靠坐在官帽椅上,手里拿着一张纸,在一片唱曲声中眯了眼,一字一句的念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又是一阵锣鼓声,盖过了他的喃喃声,王老太爷丝毫没有动怒,而是面容舒展,赞赏道:“这首词写的真不错。”

他将宣纸一甩,旁边的小厮慌忙接住。

“唐若彻那个废物呢?他还是没什么要说的吗?”

身后的下人神情忐忑,垂头道:“没有,因为唐公子身上有功名,小的不敢用私刑,关押了好几天,他仍是一语不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仆妇不去送水了。”

人可以多日不食饭,但不能多日不喝水,熬到唐若彻受不了了,唐若彻为了活命也会交代点东西的。

王老太爷声音恼怒道:“真是冥顽不灵。”

下人不敢多言,头垂的更低,希望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会被老太爷给迁怒到。

另一个下人犹豫了一下,上前躬身道:“老太爷,萧十二公子又来了……就在门外,您看……”是不是要将人赶走?

上虞萧家与琅琊王家多年因政见不合,在朝中时常争锋相对,萧家的公子跑到琅琊王府面前叫嚣,这不是河边洗衣服,找打吗?

本来这事一开始是瞒着王老太爷的,毕竟作为定海神针的老太爷年事过高,一有个风吹草动,晚辈们就胆战心惊,只是无奈萧十二公子来闹的太厉害,昨晚才禀告了。

王老太爷闻言,当即勃然大怒,先是将无能的下人骂了一通,然后将没事找事的唐若彻骂了一通,最后骂了那个不识好歹的箫十二公子,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看样子不会突然厥过去,身体倍儿棒。

他命令下人将唐若彻关起来,既然王老太爷暴怒,那琅琊王家是不是要跟上虞萧家撕破脸了?

似是听到管家的心声,王老太爷呵呵两声。

“一码事归一码事,唐若彻与萧家十二郎来往,往深里说,这是唐家与萧家的事,与王家并无关系。再说老夫是唐若彻的师父,萧家的儿郎有什么资格质疑的?赶快把人赶走!若是赶不走,派人去通知萧家的话事人,老夫就不信萧家能丢得起这个脸!”

说完,王老太爷看着小厮手里捧着的宣纸上,想起那个自作主张,差点把王家带进阴沟里去的唐若彻,嗤笑道:

“这诗词好是好,但靠着几首诗词就想请我们王家帮忙,世上还没有这么便宜的买卖……你去告诉唐若彻,虽然肃王府的大火看似跟他没关系,但那是因为有我们琅琊王家帮他扫清痕迹!若非唐若彻是我王缪的关门弟子,老夫一定给他抽筋扒皮了!现在老夫只是罚他不能吃饭不能喝水,他熬过了老夫也不跟他计较了。”

顿了顿,王老太爷很疑惑,“只是——他为何故意将线索漏给简郡王那小子?!他是旧情难忘了吗?嗯?”鼻音拖得长长的,仿佛里面藏着无尽的嘲讽。

这话着实不客气,下人战战兢兢应了声“是”,然后转身出去了。

“唐若彻。”王老太爷念了一句这个名字,表情冷淡,“……世上会吟诗作赋的人多了去了,天资聪颖又如何?才貌双全又如何?现在连个进士都没有,小时了了而已……哼,比老夫当年差远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追忆了一会儿往事,王老太爷摇摇头,看向戏台上,台上戏子长袖一甩,吸引了看客的视线,王老太爷抚掌叫好,“赏!”

听得王家下人那明里暗里都是敲打的一番话,唐若彻的心跳猛地一滞,这么快就发现是他在背后插手了吗?

怎么发现的?那些计划哪里疏漏了?王家有没有在他身边安插钉子?唐若彻反复思量,想到有几个可能,不过现在被困在这里,等出去了再说。

向窗外看去,果然见门外看守严密。

唐若彻从来没想过要瞒过老师的眼睛,只是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站在高位上,现在他暗中给三王爷出谋划策。三王爷就是个蠢的,忽悠几句,再画个大饼,三王爷就跃跃欲试,拿出培养十几年的好手去刺杀肃王府。

本来是准备了万全之策,各种意外都设想过,怎料到会撞上京域那个煞星。

听说简郡王一夜之间屠戮一百多名刺客,在熊熊火光中就像审判世人罪恶的怒目金刚。

那些传言都已经失真了,但至少有一点是没变的,那就是简郡王京域拥有一身高超的武艺。

以前京域有那么厉害吗?

以前两人相处,京域总是围着他转,及其所能的给他当舔狗,而这些行为是不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以他的性子,若是发现这个世界还有另一个穿越者,他一定会相反设法将人抹杀在摇篮里,而那个学弟是个例外。

现在唐若彻开始有点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对学弟手下留情。若是当初下得了那个手,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其实唐若彻自己对学弟也不是很了解,那一身一力降十会的身手,让他这个在背后听结果的人出了一身冷汗。

……

今年第一场雪下得很大,远离京城的地方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放眼望去都是白茫茫一片。

龢朝比起前朝,祖制规矩没那么严格,皇帝的日常起居召见大臣批阅奏章多在养心殿这里。

当今是个好享乐的,这里的摆设十分富丽堂皇,几案上除了累累的奏章笔墨纸砚,还有造型各异的瓷器摆件,那是老工匠献上来的,都是精巧的娃娃造型,看着喜人,皇帝兴致来了,会将娃娃瓷俑赐给大臣。

京域端坐在几案前,专注地给皇帝讲述肃王府刺客事件的调查报告。

君臣奏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京域讲述了自己是怎么找到勾结外人的下人,怎么找到那些下人的尸体,怎么在奸贼混淆视听的时候抽丝剥茧找出真正的凶手,以及怎么严刑逼供凶手说出藏起来的暗手等等事无巨细。

京域口才好,将一件事讲的好似推理故事一样,皇帝时不时的点头,偶尔催促京域赶快揭秘。

肃王爷坐在偏殿端着茶盏一动不动。

这个臭小子,不知又跟皇帝陛下说了什么,坐在这里都能听到皇帝哈哈的大笑声。

总管太监轻咳一声,小声唤道:“陛下。”

皇帝和京域齐齐抬头。

总管太监只觉得亚历山大。

“陛、陛下,时辰到了,该用晚膳了。”说罢,视线转向京域这边。

京域察觉到他目光里的祈求,直接道:“陛下,这个时节,最好吃拨霞供了,热腾腾的汤炉子,烫一烫就熟的菜,想想就觉得美味。”

皇帝对京域很和蔼,笑道:“既然肆方觉得好吃,今天御膳房就准备这个罢,也不费什么时间。”

听到这话,京域眼睛一亮,他坐正身子,将记录案件报告的册子合上呈给皇帝。

皇帝就喜欢京域的真性情,以前还莽莽撞撞的,有时碍于他是自己疼爱的孙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了。现在的京域进退有度,办事老道,风趣幽默,很难不让他多疼宠几分。

“案件已经明了,龢朝律法怎么判,你们就怎么做吧。”

京域笑着应是。

“肆方,还有什么事要禀报?”

京域想了想,说起大雪纷飞,有百年难遇的雪灾的迹象,不知道朝廷有没有提前备好衣物药材之类的救援物资。

养心殿里陷入沉默。

想不到这个小子会跟他说这件事,皇帝十分高兴,只是救灾一事还需要多方面配合,不能急。

皇帝问:“君子社如今怎么样了?”他好奇的询问着松泰书院的人和事,京域认真且详细的一一作答

君子社可是皇帝来当社长,这样算是杜绝了被御史弹劾他在结党营私。

“一切都好,那些小子们想着等春暖花开的时候举办一场蹴鞠赛呢,到时陛下一定要来捧场哦。”

皇帝轻笑道:“你们这些皮猴子,一刻都静不下来。对了,肆方,你有没有打算继续往上考?”

京域自信道:“那是理所应当的事。”

“陛下。”总管太监端来一杯茶来。

京域接过茶,继续与皇帝说着长安城大大小小的事。

夜幕降临,宫灯尽数点亮,落在重重宫殿中如同繁星,不过在雪夜的映衬下,这些灯火就不不是那么明显了。

皇帝刚放下一本奏折,总管太监道:“陛下,该就寝了。”皇帝捶了捶坐麻的大腿,总管太监见状,连忙叫一个小太监过来给皇帝捶腿。

等觉得差不多了,皇帝摆手道:“退下罢。”

总管太监道:“时候不早了,陛下,明日您还要早朝呢。”

皇帝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洗漱完毕,上龙榻就寝,养心殿的灯火熄灭了大半。

已经回到肃王府的京域倏忽停下脚步,他抬头望了望头顶上的飞檐走壁,在雪夜的映照下能看清一些轮廓。

“郡王爷,怎么了?”阿风道。

京域:“没什么事,就是想起一些往事而已。”

刚要转身进府,身后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给他行礼。

京域回头去看。

只听得那人语气紧张,道:“郡王爷,宫门被叛军围住了。”

在场之人听了俱是一愣。

有叛军?而且还被围住了?

京域神情惊讶,道:“谁这么大胆?父王知道这事吗?”

那报信的小厮:“攻进宫门的有三王爷、七王爷以及几位勋贵出身的国公爷。”

想不到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京域仰头看了一眼黑茫茫的夜空,哈的一声,白雾腾起,皑皑白雪被踩在脚下,咯吱咯吱作响。

黑暗中皇宫成了最深浓、最安静一处。

先是有肃王府刺客一案,接着御史中丞亲赴青沙道处理河水决堤一事中的人祸,就连肃王爷也被派去剿灭城郊日益壮大的山匪。

朝中就留下还算德高望重的左相坐镇,以辅助皇帝安稳朝廷百官。

只是肃王爷离开长安城不久,就有人居然敢无声无息的围住宫门,他们是想造反吗?

御林军,又是皇宫禁卫军,首领由内侍担任,那些乱党已经冲到养心殿外,可是殿门口站着数量不少的御林军。

为首的三王爷直接拔高声音,下令道:“给本王杀光他们!”

七王爷却有不同的看法,他拉住暴躁的三王爷,道:“这些人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的,你把宫里的人砍得七零八落,到时谁来伺候你?”

三王爷面色顿时青红一片,想不到还会有被弟弟教训了一天,他才不理七王爷这个圣母婊又在乱发什么善心,直接让人砍了挡在他们前面的太监。

御林军的兵都是肃王爷魔鬼训练出来的,面对数量不少的强敌,仍有一战之力。

“哗啦”一声,御林军头领拔出佩刀,站在他身后的禁卫们也纷纷拔出腰刀。

殿外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是死人也能被吵醒,皇帝才入睡,就被人喊打喊杀的吵醒,脾气不太好。

“你们是想谋朝篡位吗?”皇帝走出来一看,外面竟是这样的情况,顿时气急攻心,厉声斥责带兵攻进皇宫的三王爷和七王爷。

三王爷恼羞成怒,本来他攻进宫就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见父皇如此不留情面,大声道:“放箭!”

七王爷想阻止,三王爷早就看不顺眼他总是叽叽歪歪的,所以直接抽刀把人砍成两半。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血腥场面的皇帝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儿子在他面前自相残杀,以及儿子想要篡夺他的皇帝宝座,这两样让活在风花雪月大半辈子的皇帝接受不了,他捂着胸口半天喘不过气来。

老父亲快要厥过去了,三王爷却没有一丝不忍,没有丝毫的退缩,道:“父皇,你还是乖乖把皇位传给本王吧,本王年纪最长,而如今您的小命在本王手里,所以你还是写传位诏书罢。”

身后两三个跟随而来的国公爷齐声附和。

“就是就是,陛下,不要再犟了,当心小命难保。”

眼见乱军快要攻进养心殿,皇帝浑身抖成筛糠,不由后退一步。

京域纵马而来,看见这千钧一发的场面,顿时勒马停下,喝道:“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还不速速放下武器!投降者,本王可以不追究你们今日的过错。”

三王爷见京域单枪匹马的,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胆敢闯宫!”京域喝道,他纵马一步一步走上前,前面的乱臣贼子齐齐向后退了一步,一些心理素质弱的已经摔掉了手里的武器。

三王爷握住了长剑,面色铁青。

“别以为本王不敢动手!将他拿下!”三王爷高喊道。

京域估摸了一下,三王爷带了大概五千士兵,持弓箭的就有一千人。

弓箭手对准京域方向。

京域抽出长剑,“擅闯皇城,当斩!”话音一落,他直接纵马在叛军里杀了个七进七出。本来还队列整齐的叛军瞬间七零八落起来。

三王爷愤怒得跳脚,叫嚣着:“射死他!射死他!”

声音那么明显,京域直接抓住这个首贼,将三王爷拽下马,手脚捆/绑的绕着殿前转了一圈,剩下的那些乱军见状,纷纷放下刀剑跪下投降。

三王爷一直挣扎不休,破口大骂。

等觉得差不多了,京域才停在殿门前问:“陛下,已经抓到罪魁祸首了,请您定夺。”

总领太监悄悄出来,看都没看被捆成粽子样的三王爷,而是让京域进去。

皇帝半靠在榻上,神情疲惫,感觉他苍老了十岁的样子。

“……外面怎么样了?”

京域将外面的情况一五一十的描述出来。

听到三王爷并没有被杀,皇帝微微松了口气,但是很快就恼怒起来。

皇帝知道了大致情况,就闭上眼让京域退下。

不用特意打探,犯下这样的大错,那些主导或参与这一场造反的人都不会有个好下场的。

第二日早朝,群臣百官才知道详情。

他们面面相觑,瞥见皇帝阴沉如墨的脸色,大气不敢喘一口。

肃王爷从城郊风尘仆仆回来,听闻了此事,他心里是分外焦灼,等看到京域平安无事的样子,心里才稍稍放松下来。

他与京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进宫禀报城郊山匪一事。

难得听见这个好消息,就算一直重文轻武的皇帝在经历过一场动乱之后,还是意识到兵强马壮的重要性。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太迟了,因为肃王爷在剿灭那群山匪的时候,查到背后有北方的乌兰军队在搞鬼,所以现在想来练兵,说什么也迟了。

说起来,之前皇帝为什么重用肃王,宠信简郡王,因为他心里有个隐秘的想法,那就是若是有一天心情不好了,看他们不顺眼了,觉得被威胁的,群臣弹劾了等等原因,他就能以功高盖主的理由除掉他们。

为帝者,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这是这位皇帝的真实写照。

所以如今局面隐隐有失控的征兆,当今皇帝要占很大一部分责任。

那些谋朝篡位者,圈禁的圈禁,斩杀的斩杀,长安城喧闹了一通,在进入除夕前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箫十二公子站在一边看唐若彻收拾东西,一边不住的抱怨道:“那些大人怎么革除你的功名呢?你又没有参与年前那一场造反,凭什么要遭到这样的陷害?”

来到龢朝十几年,差一点,就差一点,唐若彻就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了。

谁料到三王爷真的那么蠢,他鼓动三王爷去对付肃王府,本来三王爷的兵马就损失了三分之一,没有做一丝准备就袭击皇宫,那不是愚不可及有勇无谋吗?

幸好唐若彻一直没有直接面对面地与三王爷联系,而是塑造了一个高人形象,不然这次他一定要被大刑伺候。

只是就算如此,唐若彻身上的功名还是被革除了。

箫十二公子喋喋不休的抱怨,唐若彻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好不容易等人走了,他坐在这个破旧的小院里,不断反省自己怎么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词能形容他这种情况,那就是生不逢时。

唐若彻抹了一把脸,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留在长安城?

不可能的,长安城有太多人知道他的名字,当他跌入尘埃时,谁都想上前踩一脚。

往南边走,上一世南边的机会多,当不了天下之主,那就去当还海上霸王罢。

只是就这样灰溜溜的离开长安城,真是让人心生不忿啊。

唐若彻想起一个人,那个人曾死皮赖脸的巴着他,祈求他的垂怜,但是之后又无缘无故的离开他,向世人昭示他们两个情谊已断,再见就是仇人。

发生这样的事,如果有学弟从中斡旋,他的功名是不是就能保住了?

可惜没有如果。

他的先生王缪将他逐出师门,那些敬仰他学问的人也不再与他来往,再过几日,箫十二公子也会如此吧。

看看,啊,真是失败啊。

唐若彻在家里做了几日的心理建设,最后还是赶在雪化之后离开长安城。

京域收到有关唐若彻的消息,已经是五年后了。

京域早就知道唐若彻不安分,只要有一丝机会,他就能将小事变成大事,大事变成祸事。

肃王府刺客一案后,京域就将目光落在唐若彻身上,虽然向皇帝禀报的时候,京域并没有提及唐若彻的名字,但是他暗中做了些手脚,例如鼓动三王爷起兵造反。

京域不会弄死唐若彻,他要唐若彻在这个王朝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让他有抱负不能施展,有野心不能实现。

当然,如果唐若彻因为疾病、天灾、人祸等丧命,京域也不会伸手去救援他。

所以当唐若彻与在江南休养的某某寡居公主勾搭在一起,结果因为身边养了个小情儿,被那位公主的仆从打的半死后,京域心里是毫无波澜。

就是不知道唐若彻有没有找到他学弟的魂魄。

京域问了这个世界意识,世界意识仍是笑眯眯道:“你猜。”

京域才不上当,既然找不到另一个穿越者的魂魄,那就不找了。现在京域已经入朝为官,平时要忙国家大事,还要把君子社打理的妥妥当当。

皇帝愈发老迈,时常昏睡,就算没有昏睡,他也会在温香软玉里泡着。

一些繁杂的奏折分派给左右相。

经过京域这几年的谋划,朝中已有大臣暗中向他表明立场。只要再过几年,他就能收获令人满意的果实。

……

岁月染上风华,两鬓已成白霜。

丝竹声中,醉花楼。

刘栋隆将狼毫扔在几案上,发出“啪嗒”脆响,他风流俊美的脸上浮现笑容,道:“如此的良辰美夜,肖少爷不是来找小爷作诗的,是来和小爷消遣的吗?”

肖奕和何树田走过去坐下,何树田一本正经道:“是的。”

刘栋隆没有动怒,而是坐下来哈哈大笑,他伸手指指了指何树田,道:“你这小子还是那么呆。”

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口,接着笑道:“你们不来醉花楼作诗真是可惜了,这作诗最要紧的就是身临其境,最好能触景生情,这样才能融情入景,写出脍炙人口的诗句。小爷适才作的这两句不好,看来不是我小爷的原因。”

他指了指着地上躺着的男人。

“他喝醉酒睡成死猪,完全没有给我带来什么灵感,真是白费功夫啊。”

肖奕上前一看,是蕴安长公主之子鲁格,只好无奈道:“一时饮酒作乐还有趣,次数多了就乏味了,在醉花楼做传诵千古的佳作,栋隆你挑错地方了。”

刘栋隆点点头,笑道:“地方倒是没挑错,鲁格那小子无趣,还有唐大才子给小爷解闷啊,唐公子你说是不是?”

他嘴角含笑,望向一旁端坐不动的唐若彻。

见他不说话,刘栋隆玩味的笑,道:“你千方百计回长安城,连续好几天堵在我们府门外,就是在等郡王爷的?想想当年唐公子想考中个进士结果功名被革除,想做驸马爷结果被打的半死……”

说着说着就抚掌大笑,“不错不错,这么多年磨难,你这个伪君子终于弯下了脊梁,你说你啊,如今只剩下一身皮囊了。”

何树田虽然听不太懂,但大概也明白刘栋隆是瞧不上唐若彻这种没有气节没有风骨之人,他心里叹口气,记仇了这么多年,也不怕心里憋的慌。

他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便罢了。”如今唐若彻已经不是那个名动长安的翩翩公子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肖奕看了眼躺在地上酣睡的鲁格,让婢女扶起他,万一鲁格感染了风寒怎么办,蕴安长公主可是非常护犊子的。

刘栋隆伸手抚了抚脸,笑道:“没办法,鲁格一直跟我作对,不给他一个教训他不会退缩,”

肖奕摇头道:“难道不是你最先故意挑衅?”像逗猫一样,当心猫急了也会挠人的。

刘栋隆笑眯眯,心情极好的道:“嘘。”

唐若彻板着脸,道:“教训给了,好戏也看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刘栋隆没料到他说出这句话,微微一怔,而后哈哈笑了起来,摇头道:“现在可不行。”

又一笑,“如果先前在松泰书院你没那么傲,我们也不会找你麻烦。没想到你竟然灰溜溜地求上门,那就没办法了。”真是绝好奚落人的机会。

唐若彻垂在身侧的手攥紧。

他在南边混的也不好,千古诗词总会做完的一天,江南那边有传闻他江郎才尽,让人惋惜。他赚了很多钱,但因为没有家世背景,那些能让人暴富的点子一下子被山寨了去,他的生意一落千丈,可是他毫无办法。

想出海冒险,可惜这个朝代的造船计划没那么先进,他只是乘船远离岸边七八天,他的海船就遭遇了暴风雨,差点就死在茫茫大海里。

唐若彻也想改造技术,但是前期研究是需要丰裕的资金注入,他什么都没有。最后没办法,他只好回长安城,看看有没有他一席之地。

不过是上门找了京域几次,就要被人这样嘲弄,一贯心高气傲的唐若彻心里就有些受不了了。

他本就是个爱记仇的,他将今日发生的一幕幕记下,想着下次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刘栋隆不知道自己招惹到一条毒蛇,仍是一副风流纨绔的姿态。

已经开府的京域听说了此事,心中暗暗记下。

“郡王爷何必记住这等人?谅他也翻不出浪花来。”

京域道:“小心为上,才是正理。”

刘栋隆不以为意。

果然不出京域所料,回到长安城的唐若彻沉寂了一阵子,不知遭遇了什么,他彻彻底底成为了“民间御史”,一旦看见不公平的事,就发小报大肆宣扬。

京域:“……”

穿越者果然能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