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2

蜕了皮的小蛇,心满意足地睡饱后,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东西——黑曼巴的信子。

黑色的,口腔也是灰黑。它嫌弃地“嘶”一声,躺尸的黑曼巴吓得立起身露出毒牙开始攻击。

小蛇轻飘飘地闪开,两颗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它。黑曼巴怂逼后退,后退,躲在墙角,趴下了。

这时,小蛇才发现自己的眼睛看得很清晰,能辨识颜色的清晰。以前的蛇眼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灰暗,只能靠蛇信子和颊窝去感知。现在,它还能转动,看清白色的墙,大红的被子,床上的人……

嗯?不是怂包的房间?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它的怂包枕头呢?

蜕皮后的梦里,它觉得自己睡得又香又软又暖,难道不是怂包的肚子?

它低头,自己的肚子下垫着一层薄薄的毛巾。

小蛇:……

它游出罗珊的房间,墙角的黑曼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小蛇向来独来独往,最不喜欢被黏着。它猛地转头冲黑曼巴出信子,发出攻击的声音。

黑曼巴立马怂了,缩回墙角。

230的门是粉白色的,它翘起尾巴转动门把手,推门进去。

墙是奶黄,乳白的绒毯,粉色的棉被……

嗯?没人?

它弹出蛇信子感知,浴室没有,走廊上没有,餐厅没有,大厅没有,三楼没有,四楼的森蚺在呼呼大睡。

嗯?去哪了?

它游出房间,路过206号房,孔珠粒在挂吊液,苏文静趴在床边絮絮叨叨:“阿珠,水水走了,她不会救我们,不会……阿珠,对不起……”

小蛇歪头:它的枕头走了?一声不吭地走了?又怂又忘恩负义,白救那么多次,它还没好好睡过一次呢。

正这时,迎面走来两个女生,两人低声交谈。

“欸?真跑了,我看见20个佣人出了城堡,这抓回来会被那什么吧?”

章汐汐冷笑一声,正想说点什么,突然看见206门外的小蛇。

显然,她旁边的女生也看见了,她惊讶地问:“那不是水祝的蛇嘛?你不是说死了嘛?”

章汐汐当作没听见,抬脚走过去。那次当着Nake的面,这条小蛇轻轻松松一口咬死三条红尾蚺,她以为是什么好蛇,偷溜进水祝房间看过。她自认为对蛇有点认知,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小得像泥鳅。那时候奄奄一息,浑身冷得快要僵死。没想到,这命真大,还能活过来。

现在水祝跑了,小蛇不属于任何人,她可以佯装出于同情之心带回去,不会遭人闲话,甚至很有可能引得Nake的关注,那么她拿第一名的筹码又加一枚。

算盘打好,她摆出亲切的笑容,伸手去抓蛇。

小蛇侧头,“咻”地从墙边溜走,速度快若闪电。

这速度,不比“蛇中猎豹”的黑曼巴差,甚至更强,一口毒液杀死三头红尾蚺,不知道和她的铁头蟒比起来如何,如果比她的铁头蟒强,筹码又将翻倍,若是没有她的铁头蟒强,养来意外之时救命也不差。

思来想去,养它的好处更多。

章汐汐满意地勾嘴,这条小蛇,一定要弄到手。

206的房门被打开,苏文静滚着轮椅出来,她和章汐汐对视一眼,垂下头,抿住嘴滑着轮椅擦身而过。

章汐汐摸了一把轮椅扶手,搓着指尖不存在的灰尘,笑得意味深长:“回房,等好消息。”

身旁的女生兴奋地问:“什么好消息?快说来听。”

章汐汐淡笑不语。

苏文静垂下的头再也没抬起来,她羞愤地咬紧嘴,肩膀颤抖,没有人会再来安慰她。

*

午夜的城堡外,寒风四窜,薄雾弥漫。

小蛇游出城堡,青花蛇从黑土里钻出来“嘶”它一声,又赶紧钻进去,青花纹的尾巴刨土刨得飞快。

小蛇停下,它回头看看雄伟壮丽的城堡,又看看自己裹满泥土的肚子,脏。

它出城堡做什么?

它一头跳进泳池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浮在水面甩着尾巴随波荡漾,柔软的水纹抚摸在身上,让它舒服地眯眼。

这才是它应该有的舒适生活,城堡里女生千千万万,每年换一批又一批,它不信从那些人里找不出一个肚子比怂包还舒服的。

再不济,它还有盘子,几万年都睡过来了,还怕再睡几万年?它又不是非她肚子不可。

小蛇舒服地拍打水面击起水花,在水里畅快地游起来。

游了一圈,它仰头看头顶的琉璃光,小尾巴抽在水面:无趣。

它爬出泳池,游过大厅。

有女生在喂蛇吃生肉。它揉揉肚子,钻进餐厅,爬到白米饭旁边嗅着,厨师给它舀一碗白米饭放在它面前。

小蛇舔一口,没味,再咬一口,难吃。

它嫌弃地撇嘴,缩下去跑了。

从一楼到三楼,不断有蛇尾随它。它瞪眼吐舌,成功下跑它们,躲在角落里默默地望着。

它钻进森蚺的房间,森蚺正在松花石上睡得呼呼大响。

上上下下都很无趣,它想不如直接睡个千万年。

它爬森蚺的背,皮硬得摞肚子,钻进它的肚子,还是硬,不舒服。

叹口气,它又游进餐厅,盘了个精致的小盘子。不知道是不是太陌生,躺在里面翻来覆去地不舒服。

它想那个被怂包摔烂的碎盘子。

“嘶——”都怪怂包,当初就该让她以死谢罪。

难受地在盘子里趴了十几分钟,实在受不了新盘子。甩甩尾巴,走蛇。

它准备寻找下一个枕头。

201房间,香味浓郁到闷蛇,小蛇紧闭颊窝,继续游走。

202房间,人丑。

203房间,苏文静,丑还残。

204房间,脚臭,还干燥。

……

269房间,又冷又臭。

270房间,章汐汐,她当初将怂包推倒在蛇面前,蛇蝎心肠。

转完一圈,它感慨:这批女生,质量不佳。

小蛇钻进260房间,罗珊睡得像头猪,门被开合两次,连个翻身都没有。

它家怂包,就是它动一下,都能吓出个惊天大窟窿。

人与人之间,居然有如此巨大的不同。

她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小蛇打量缩在墙角的黑曼巴,两米长的胖毒蛇,速度敏捷,攻击人喜欢咬脸,毒液瞬间死人。嗯,比很多蛇强。

罗珊的眼光还行。

它冲黑曼巴吐蛇信子:“躺下”

“???”黑曼巴惊恐状,“嘶——我是公蛇!”

小蛇翻眼。

黑曼巴被它骤变的眼珠吓破胆,尾巴一弯——屈了。

小蛇一尾巴甩在它的肚子上,硬邦邦。

它歪头:难道只有母的肚子才软?

视线转到床上的罗珊,踌躇片刻,它爬上床头柜,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死猪一样的罗珊。

然后它发现,还不如刚才的盘子呢。

“嘶——”它烦躁地吐一声,游回230房间,爬进那睡过几万年的碎盘子里躺尸。

为什么睡个觉这么难?蜕皮后遗症?几万年都没蜕过皮的它,为什么会在吃了怂包的饭后蜕皮了?

不行,它得弄明白,去问清楚。还要清楚知道下次的蜕皮期,和蜕皮后遗症。

它不能被蜕皮左右,要掌握主动权,提前做好准备。

*

左峰,万蛇坑。

顾名思义,万蛇,万蛇,万蛇,几十数百万的蛇,凿了一座山峰来专养。

每月,只有固定的两三个人能上北峰,专运蛇食,再由机器人送到天坑边缘喂食。

黑浜等人虽驻守北峰,离万蛇坑却有公里远,非特殊情况从不去坑边,五百米也不行。

今天半夜,一向清净得能卵出鸟的北峰,前前后后挤上来五辆车,几十个人,竟然还有城堡里不管外事的佣人。

惊动这么多人,只为了一个从城堡里逃出来的女生,结果物资车被翻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那个女生。

黑浜打着哈欠提醒道:“哎,肯定是半路跑森林里勒,这都多久勒,乌七八黑,说不定早掉坑里喂蛇勒。”

刘律师刘东瞬间凝了脸:“进峰,找!”

黑浜的睡意顿时没了,严肃又震惊:“真找?真有那么重要?先生真那么看重?”

三个“真”字,让其中一个佣人嗤笑,佣人率先向森林走去。

刘东对黑浜使个眼色,黑浜猛地吹起惊天口哨,只听“嘭”地一声枪响,佣人倒地不起,血汩汩淌出,染红了野草,青蛇从草丛里钻出来啃咬。

机枪上膛,男人们架起枪围住剩余的八名佣人。

刘东冷漠地陈述:“城堡不缺人。”

不缺佣人,也不缺水祝,水祝还在城堡,并没有逃跑。她们听懂了刘东的话。

其中一名佣人温和地笑着走出来,刘东身后的杨三收了枪,叫一声“艾弗瑞”,然后给她注射100ml的阿伏帞。

机枪扫射,七名佣人倒进血泊。

黑浜冲后面招手:“丢进天坑,叫下面送八个佣人上来。点好装备,进森林。”

*

小蛇靠着残留的淡香,找到怂包时,她正一刀将蛇砍成两半,最后还怕蛇不死,搬起石头将蛇头砸得稀巴烂。

真残忍。

它以前小看她了。

水祝摸出手机,打着电筒快速逃离这个地方,然而提脚却是钻心地疼。

她拼命咬牙硬撑,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往外跑,说跑,也只是比走快那么一点而已,这已是她的极限。

恍惚间,她在微弱的光亮中看见一双漂亮的眼睛。

她抹掉脸上的腥血,甩甩胀痛的脑袋。那是梦里才出现的眼睛,不可能在这里看见,也不能看见,她还没有逃出去,不能睡,不能产生幻觉,必须撑住。

树叶沙沙沙地响,却没风。

不给水祝反应的机会,白梅花蛇从树上冲她飞来。水祝叼住手机,反手撒去一把辣椒粉,白梅花被刺激地避了一下。正是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提刀刺进白梅花的肚子,然后猛力往下拉,蛇血喷涌,肠肚顺着掉出来洒了她一脸。

她恶心地吐一口,顾不得辣椒辣得手心疼,抽出刀,继续往前跑。

身后刚咬死一条毒蛇的小蛇飞来,吃了满嘴的辣椒粉。它“嘶嘶嘶”吐着信子散辣,暗骂这怂包什么都知道,知道蛇怕刺激,当初还总在它面前一副又可怜又怂的模样,装。

惯会装。

它舔了一口树叶上的雾水漱口,嘴里还是火辣辣。

唔,人类的东西特难吃,它决定以后宁愿饿肚子也不再吃。

近近地追在水祝身后,有些蛇惧怕它,怂在后面不敢上。它看着前面一路畅通无阻蹒跚前行的怂包,竟然莫名有点骄傲。

不,它是一条遇事不乱处事不惊的蛇。

小蛇一路颤着蛇信子吐出自己的气息,原以为可以护她安全走出森林,哪想这个怂包不是一般的怂包,不知道是起了杀戮还是筋没搭对,总不走寻常路。

它无语望天,就这一瞬间的松懈,一条斑点夜蝰迎面冲她飞去。小蛇甩着尾巴飞上去一咬在它的脖颈,小毒牙卡在里面流出源源不断的毒液。

它吊在脖颈上甩甩尾巴,然后直立地跳下去。

斑点夜蝰足有男人的大膀子粗,水祝正摸着辣椒面,晃眼瞟见泥鳅一样的小蛇直面飞上去,挂在斑点夜蝰的脖子上咬。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手机电筒光精准无比地打过去。

淡淡的水波纹路,暗哑干扁的小身体,完美的三角头,还有那两颗圆溜溜的黑眼珠。

这、这是她的小蛇……

不是、不是在城堡里睡觉吗,为什么在这里?

来不及深思细想,她看见小蛇正从斑点夜蝰的脖子上掉下来,身体软趴趴的,像极了中毒后的绵软无力模样。眼看着就要掉到地上,水祝手忙脚乱地伸手接住。

还是冰凉凉的,罗珊都没有给它烤烤火吗。

水祝快速将小蛇塞进衣兜揣好,提刀砍在斑点夜蝰的脖子,一刀接一刀,无限狂砍。

她一边砍一边有点想哭,它们都想吃她,还想吃她的小蛇。

都该死,该死,全部砍死。

不知道砍了多少刀,蛇脖子被剁得模糊不堪,地上一滩血浆。

水祝抬起手臂用衣服擦掉脸上的血水,一顿猛砍让她精疲力竭。她扶着疼痛的腰后退,痛到僵硬的脚提不起劲,一脚绊在斑点夜蝰的尸体上,狠狠地摔了一跤,脑袋砸在地上晕得眼里满天星。

啊,她好久没看见过夜晚的天空,原来还有那么多星星。

她叹气感慨。

迷迷糊糊间,手臂一痛,只见小蛇从口袋飞快窜去。水祝眼疾手摁住小蛇,右手提刀剁了咬她的蛇头。

手臂疼,但没有咬破。她当初最怕的就是路上遇见蛇,专门准备的这件耐咬的外套。

“呆好,别乱动。”水祝摸摸小蛇的头,很心疼它刚才咬斑点夜蝰时受了伤,又有很复杂地心情难过它明明受伤了还要救她。

“嘶——”小蛇吐舌。

“嘶”叫猛地惊醒脑袋昏胀的水祝,她转头发现自己正躺在树林里,她刚恍惚以为这是赏星星的公园,甚至看见了漫天繁星,想要深睡。

她狠狠捏一把自己脸,费劲地撑起身,刚站起一半,小腿痛到抽搐,双腿不断颤抖。

水祝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尾椎骨撞得生疼。

“嘶——”小蛇叫。

“唔?你说什么?”水祝再一次尝试爬起来,弯曲的膝盖打不直,她找根枯棍,抱着小蛇,磕磕碰碰地往前挪。

小蛇昂头转向左边:“嘶——”

迎来水祝满眼的疑惑,它使劲往左扬了又扬。

她才终于明白:“走那边么?”

小蛇点头。

水祝摸摸它的头,把它揣进衣兜,腾出手来拿手机照路。杵着棍子往左边走,越走,发现山路是往上而行。

她扶着树干喘气,低头和小蛇钻出衣兜的小脑袋两眼相对。

“对不起,我没办法送你回去,你能自己回去吗?”水祝抱歉地说,“我想下山,去海边到港口。”

海边?

哦,它知道,在山脚,有点远,要飞大半天才能到。伤势惨重的她,怎么去?况且还饿了,它的尾巴都感受到她肚子的“咕咕咕”,她一向很能吃,而她的兜里只有辣椒粉和花椒面。这样的她,可能还没走到海边,就饿死了。

“嘶嘶——”(回城堡拿吃的。)小蛇仰头说。

见它昂头,水祝以为叫她走那边,她顺着昂头的方向看,一路过去,都是下坡路。

“走这边下山吗?好。”她艰难地撑着木棍走。

被她理解成这样,小蛇无语望天。它想它下次蜕皮时有必要先蜕嘴部。这次蜕皮,眼睛变成常人,下次蜕嘴,它要说人话。

一脚踩下山坡,水祝终于理解那句“上坡容易,下坡难”的俗话。颤抖的膝盖撑不住重量,摇摇欲坠地让她差点一头栽下去。

她抱着树干慢慢抬脚去垫,有一瞬间,她真的很想裹住头,直接滚下去。如果没有蛇和那一不小心就能踩到边缘的蛇坑,她真的很愿意这么做。

走得口干舌燥,肚子饿过一轮又一轮,连手上的辣椒味都走没了。

她突然发现树林在转悠,掉满树叶的地在震动。

“嘶——”小蛇急促地吐信子。

水祝听不懂,小蛇直接一口叼住她的袖子扯。

“嗯?”水祝低头,看见小蛇还在对山上扬头,圆溜溜的黑眼睛水亮亮的满是哀求。

水祝想它真的好喜欢城堡啊,但是她不能回去:“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回去,你不想跟我走就自己回去吧,而且、而且我可能没办法保护你,还害你总为我受伤……”说着说着,有些情绪低落。

“嘶嘶嘶,嘶嘶——”它不想和她说这些废话,然而交流十级障碍。

水祝持续往下走,小蛇气得恨不得一口咬死她,盘回洞里睡个几万年算了,省得成天乱跑。

它探出蛇信子,感知到天坑里的老蛇已经爬起来,以老蛇的速度,只需眨眼的功夫就能飞到这里。

突然,小蛇昂头嘶长信子:“嘶——”声音深远又悠长,源源不断地传送出很远。

树林里蜿蜒散步的蛇们纷纷怂在原地,或是找个旯旮躲起来。

寂寞的万蛇坑在声音抵达的瞬间猛地沸腾起来,纷纷立起身躯交缠跳跃,吐出蛇信子分享欢愉,兴奋地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嘶嘶”,似乎在回应那一声,又似乎在欢喜那一声。

刚爬出天坑的老蛇,用两根又长又肥大的分叉信子舔了一口空中的气息。它顿了顿,立在坑边似乎在犹豫去不去。

两秒钟,它“刷”地窜了出去。

小蛇停下嘶叫,凶狠地拉扯水祝的袖子。水祝以为它闹腾要上山,无视它。让它恨不得立马蜕皮个嘴出来。

然而没用,蜕不动。

水祝扶着树干刚想再下一步,攸地觉得一股阴寒的气息蔓延全身,那种被蛇爬上背的瘆人感觉又来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比曾经遇见过的每一条蛇都可怕。

她望着前面的下山路,不经想万蛇坑是用整座山峰向下挖掘而成,她现在还在这座山峰,一直往下走会是什么?

万年坑!

顿时冷汗直流,浑身毛骨悚然。

她关掉手机的光,手脚并用地往山上爬。

一头撞在树干上,来不及感受疼痛,撑起身又继续爬,拼命地往上攀爬,爬上去,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山。

小蛇站在她的肩膀上,不断地冲远处发出一声声悠远的嘶叫。

它万年来才蜕第一次皮,尽管年岁活得久,可依旧是条伪“新生儿”,只不过是起点比别的蛇种高才让它们惧怕而已。但遇见这种真正的万年老妖怪,它很清楚自己不能与之抗衡,也阻止不了。它散发特殊的嘶叫,只不过是想多给怂包争取点时间,好让她快点跑出去。它还没有问清楚为什么它吃了她给的饭就开始蜕皮的事情呢,没问清楚就不能死。

假若它能说人话,早问清楚了,它才不冒险管她的死活呢。

“啪。”水祝摔了个狗吃屎,细碎的碎石扎进伤口也来不及清理,拼尽浑身力气站起来,靠着紧绷的神经继续往山上爬。

剧烈的喘息辣得喉咙疼,喷出的呼吸全是沸腾的热气。

“嘶——”小蛇叼她的衣领。

水祝毫不犹豫地顺着它昂头的方向跑。

终于,她听见稀稀疏疏的脚步声,是真的人类的脚步声。

她知道是城堡里的人,她知道继续跑会迎面碰上,然后被他们带回去,接受Nake那些变态的惩罚。

尽管知道这些,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撞上来,甚至有点兴奋——他们可以救她。救她回城堡,救她离开这座山,她会储蓄力气在回城堡的路上再次逃跑。

她把刀藏进衣服里,用刀柄抵住伤口迫使自己在疼痛中保持清醒,然后卯足了尽,疯狂地向脚步声冲去。

在力竭的最后几秒,她终于撞在了人类的身体上。

温暖,坚硬而宽厚。

那一瞬间,她突然很想哭,很想爸爸。

她真的叫了:“爸爸……”带着哭腔扑进人类温暖的怀抱。

爸爸?刘东呆愣一秒,吹个口哨,后面的人从包里拿出阿伏帞抽进针管。

刘东捞起她的衣袖,在唯一干净的纤细臂膀上注射进去,随后又给她注射了一瓶药剂。她觉得很困,用刀柄蹭着伤口,强硬地努力睁眼。然而,当他抽出针管的那刹那,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昏睡过去。闭眼的瞬间,模模糊糊看见小蛇的两颗眼珠滚来滚去,有趣极了。莫名的,那复杂又沮丧的心情陡然松懈。她冲小蛇咧嘴笑,然后陷入深沉的睡眠里。

小蛇吐信子,感知老蛇支起粗壮的上半身盘在参天古木树上,摆头四处望,颤着老信子感知方向。

它翻眼,老的就是老的,这么轻易就被人类骗到了。

直到老蛇爬回天坑,小蛇才真正放松下来,缩进她的衣领,缠在脖子上,听脉搏的跳动。它把小脑袋搁在脖子的跳动处。

那里,暖和,软软。

嗯,这才是配得上它睡觉的枕头。

然后,它舔了一口。

舔到了满嘴的泥和各种蛇的腥臭。

它伸长信子呕,用唾液把嘴里从上到下洗干净,缩回去又开始翻白眼。

它记得她以前可香了,都是那些臭蛇,让它也跟着沾上腥臭的味道。

回去要好好洗。

*

他们回到山上时候,死去的八个佣人已替补上,齐齐恭敬地立在车边等候。

艾弗瑞拉开车门,刘东放进昏迷的水祝。

黑浜探头想看下那很重要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然而艾弗瑞完全没给他机会,刘东刚出来,她立马关上车门,时间抓得一秒不差。

黑浜嘿嘿笑,胖成饼子的脸挤出褶子。

刘东说:“下周给你送来。”

“好勒!我替咱兄弟们谢谢东哥勒!”黑浜笑出两排看不清楚的牙齿。

“该是我谢谢你。”刘东礼貌地笑,“我先走了,有事再联系。”

“东哥慢走!”黑娃目送五辆车离去。原本笑得起皱的脸瞬间平静下来,小眯眼也露出了缝。

他问身后的人:“查清楚是谁没?”

“暂时还没。”

黑浜眯起小眼睛,刚才刘东用五百万从这里换走一个从城堡里逃出来的女人,还为她处理了八个佣人。

用这种手段,明显地遮天蔽日,不想被Nake知道。

呵,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刘东。

这游戏有趣勒。

他哼着不成调的歌回去。

*

五辆汽车前后行驶在狭窄的山路上。

刘东靠着椅背捏鼻梁,出去两天回来又忙这,真是一刻也歇不了。他问:“城堡里怎么样了?”

后排照顾的水祝的艾弗瑞说:“都知道有人跑了。”

“嗯,安排一下,把她换进去,别让人看见。”

“换谁?”艾弗瑞问。

“谁告的密?”

“203的苏文静。”

“嗯?”刘东哼出一口气,“那就她。”

“她断了腿,不适合同水小姐交换。”艾弗瑞说。

“不是还有一个好的吗?”

“239的罗珊?”

“嗯。”

汽车停在铁门外,艾弗瑞打开车门,刘东直接把人抱进回旋廊下的地下室。

地下室明亮又宽敞,顺着楼梯下去,是挂着各种工作牌的房间。

他直接走到医疗室,放在病床上。“注射过100ml的阿伏帞,处理干净,不要残留在体内。”过几天游戏结束,会进行全身检查并测试蛇味,如果测出阿伏帞,会引起Nake的怀疑。

他可以杀人,屠尽城堡里的所有佣人,但不能动那些女生,不能欺骗Nake。

Nake喜欢看她们同室操戈,就像他们,给与最大化的权利,从不插手他们做的事情,只沉静地让他们自相残杀。

城堡里,城堡外,女生和女生,蛇和蛇,佣人和佣人,他们和他们,谁不是在游戏?

都只是取乐Nake的游戏。

刘东走出医疗室,艾弗瑞等在旋廊,罗珊被抬了出来。

刘东扫一眼,抬手让人抬到地下室,脚步刚转出旋廊,他又突然叫住她们。

“算了,随便换一个吧,先不动罗珊。”还得留着,她对水祝的利大于弊。

艾弗瑞微微一笑,开始筛选名单。

*

水祝昏睡七天,睁眼看见熟悉的天花板,竟有种阔别重逢的伤感。

她闭眼感叹自己连用匕首的把柄摁压伤口的勇气都拿出来了,最终还是败给了一根针管,昏睡得彻彻底底。

历经千辛万苦,弄得遍体鳞伤,转来转去,还是转回了城堡。

她捂脸长叹,心想如果有命逃过这一难,她一定规矩游戏,尽心尽力拿第一名回家看爸妈。

手上的纱布顺着抬起的动作滑落,她发现自己的左手臂上只有几条细碎的小伤口,她诧异地瞪大眼,用右手使劲挠左手臂,筋疲力竭后的酸痛爬满全身,但是真的,她左手臂被砍到的那道伤不见了。

昨晚,她怕力气太小砍不死蛇,于是拼了狠劲又剁又砍,奈何手法生疏,很傻逼地砍到自己的左手。

当时疼得她直想哇哇大哭,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的左手废了。

现在,她的左手,除了一些细碎的伤口以外,真的什么都没有。

她突然想起,那次被陆湘撞伤的额头,也是医生用药后,一晚就好全了。

这医生真这么厉害?

她忍着浑身的酸痛爬起来,翻下床,撑着椅子站到全身镜前。

脱掉睡衣,解开纱布,镜子里的她,浑身上下除了细碎的小伤口,没有任何严重的伤。

她看着凝结的细小伤痕,纳闷:这医生只医大伤,不治小伤?

不不不,不对,她怎么会一身干净的穿着睡衣躺在自己的卧室?身上的伤还被医治好?不是应该被送到实验室做实验或者喂蛇什么的吗?不是应该被惩罚吗?

她呆楞楞地站在镜子面前,满腹疑惑,一脸懵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是她做的梦?

那全身的伤和痛?

*

被窝里的小蛇迷迷糊糊翻身蹭蹭,蹭了一脸的棉被。

嗯?

它睁开眼,香香暖暖的被窝里,没有枕头。

去哪了?

它从被窝里钻出来,转头看见一具纤瘦白皙,却布满细碎伤口的身体。

小蛇:???

空气突然有点凉,水祝打个寒颤,颤得身上的疼又在四处蔓延扩散。

她颤巍巍地弯腰抓起睡衣,余光突然扫到床上有个小东西。

她仔细一看:“麻呀!”迅速捞起睡衣裹上,速度快得差点闪到腰。

水祝扶着腰回身,和小蛇黑黝黝的大眼睛两两相对。

又黑又水的大眼睛单纯又纯粹,漂亮得不像话。

她干咳一声,发现嗓子有点儿疼。慢慢挪到桌边倒水,温的。她连喝三杯,终于好了很多,最先的那股尴尬劲都似给吞进肚子里了。

算了,它是蛇,看了也不懂。

“饿吗?”水祝走过去,温声问它。

小蛇来回摇头。

“哦,那你有哪里不舒服吗?”她记得昨晚小蛇咬斑点夜蝰的时候,似乎自己也受了伤?不知道医生给它看过没有,“你是不是也受伤了?给我医治的那个医生技术很好哦,我被砍到的手都医好了,我带你去找她看看?那医术真的很好,不知道是什么神仙药。”

嗯?

小蛇翻白眼,感情它医好的伤全成了弱鸡医生的功劳?那些伤,可都是用它为数不多的最珍贵的唾液治好的,唾液有限,全用在她严重的伤口上,才留下小伤没治。

结果她?

“呀,你的眼睛可以动?”水祝扑上床,稀奇地盯着它漂亮的眼睛看。

小蛇懒得翻眼了,下巴搁在被子上,圆溜溜地睁给她看。

它想,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怂又蠢的傻女生?

水祝仔细地看了半响,嘟哝道:“唔,有点熟悉,在哪儿见过?”嘟完,再也忍不住浑身的酸痛,爬上床躺着。缓过一口气,她侧头就看见小蛇的两颗漂亮眼珠,还有那一甩一甩的小尾巴。

她登时愣怔:“你怎么在我床上?”

不是你抱我上床的吗?为什么现在才问?

它又翻眼了。

面对这样的怂包,它连“嘶”都懒得吐。

一人一蛇,四目相对,两顾无言。

水祝在等它回答,小蛇冷漠脸不想搭理。

在这诡异气氛里,房门“咚咚咚”。

水祝霎时回神:是来抓她去惩罚的吧?

她颤颤巍巍地问:“谁呀?”

“水小姐醒了吗?我给您送晚餐,请问方便开门吗?”佣人。

不是抓她,水祝刚松口气,又反应过来,逃跑被抓后还有饭吃?

这什么惊天大阴谋?

又一连串“咚咚咚”,水祝忙答:“方便。”掀开被子准备去开门,还没摸下床,门已经被推开了。

佣人端来两个餐盘放在案几上,抬头温和的对她笑。是那个每次来都对她温和笑的佣人,也是那个在陆湘房间里让她选则换蛇的佣人。

水祝趴在床上,佣人把案几挪到床边,态度亲和得过分,让水祝极度不安。

佣人似乎知道她的不安,温和地说:“水小姐不用担心,您没有任何危险,逃出城堡的女生已经被抓住了,明天先生亲自过审。”

水祝突然有点懵,逃跑的人被抓了?明天过审?她现在不是已经被抓进卧室了吗,难道明天就是她的审判日?

“水小姐,我叫艾弗瑞,您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我很乐意为您提供服务。”佣人凑到她耳边,悄声说,“您很安全,逃跑的人与您无关,请您继续遵守游戏规则进行游戏。”

水祝咬住了舌头,但她没有吸气,甚至平静地转头打量艾弗瑞:“你为什么帮我?还是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

“游戏的一部分,您好我好,所以我会用全力帮助您取得第一名。”艾弗瑞说得坦荡荡。

水祝咧嘴,笑得凤眼飞扬:“我也想拿第一名。”

“水小姐有需要请尽管吩咐我,我将成为您的专属佣人,如果您能在明天的测试中取得第一名。”艾弗瑞说,“明天是第一场游戏的最后一天,全员进行蛇味检查,希望水小姐成功荣获第一。”

“水小姐,晚安。”

艾弗瑞走了,水祝放松身体,趴在床上。

她用勺子舀粥喝,仔细回味艾弗瑞的话。

她逃跑,被抓到后安全送回来,没有任何惩罚,只是为了游戏?那么为什么另一个人逃跑,却要Nake亲自来?

陆湘换蛇的场景从脑海里飘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艾弗瑞用本呆在城堡里的女生代替逃跑的她。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无形中又害死了一个人?

美味的马蹄粥变得难以下咽,她躺在床上,盯天花板,就因为想让她拿第一名?

第一名,蛇味最浓的人才能获得。蛇味浓郁,得是经常和蛇在一起才能染上。

她是公认的最怕蛇,最不可能有蛇味,与第一名绝缘的人。

为什么选她?

她转眼瞟小蛇,小得像泥鳅,能有什么蛇味。

想归想,她到底没忍住,凑到它身上闻。

小蛇抬头,圆溜溜的黑眼睛疑惑地盯着她。

她望着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久久无法回神。

看得久了,连那干扁的褐色三角蛇头都觉得眉清目秀。

作者有话要说:成功日万,感觉身体被掏空=.=

*感谢宝宝们的支持,爱你们=3=

*02.12—02.14的更新统一在凌晨,早睡的宝宝们不要熬夜,白天我依旧在这儿等你们~

*实不相瞒,时速500的我,日万用了一个通宵加大半个白天,现在脑里空空如也QAQ。我觉得日万前我有什么东西想写在作话,可是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我就去补觉了。咱们明天见~

*顺便求戳一戳专栏和预收求,感激不尽,啾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