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珊吃完饭,还来不及喝口水,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去。
佣人来收拾的时候,似有似无地看小蛇。坐在一边的水祝总觉得她的目光很怪,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审视。
她说不清。
她也跟着看小蛇,小蛇盘了两圈,三角头搭在肚子上,小尾巴圈在外面,还是那么瘦小干扁,褐绿色的蛇鳞枯得像干柴。
小小的身躯孤零零地蜷缩在破烂不堪的盘子里,看起来像极了因为没有枕头才拿自己扁扁的肚子来垫脑袋,因为没有被子才蜷缩成一团取暖……
唔,小得可怜……
佣人看了几次,终究没忍住问:“水小姐的蛇……”
“哦,”水祝回神,接道,“它睡着了。”
佣人古怪地看看她,又看看睡觉的小蛇,端着餐盘走人。
水祝寻思着佣人的意思,转眼瞥见自己柔软又温暖的床,再看两眼蜷缩成一团的小蛇,又想想佣人的眼神。
嗯,她觉得自己像后妈……
难道佣人的眼神是在心疼小蛇,然后骂她这个后妈?
她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一条厚毛巾,蹲在盘子前。
“我给你盖被子,你别咬我……”水祝说完等了很久,盘子里的小蛇不动。
她展开毛巾给它铺上去,毛巾太大,一下就把盘子全蒙住了。
这会憋死吧?
她又叠了几叠,盖来盖去,因为蛇头搭在中间,怎么盖都会把它的头给蒙住。
她坐在那里纠结,然后展开毛巾将盘子围起来,从外往里面围拢,最后只露出中间一个三角头。
松开毛巾时,不小心刮到蛇头,水祝吓得急忙收手,生怕它睡熟了,会条件反射地张嘴咬她。
结果,小蛇没动。
她疑惑地搓一下手指,那坚硬又光滑的触感还残留在指腹。
水祝想伸手再摸摸,又有点怕。
她揪着手指,想她必须克服自己的恐惧,现在的小蛇正在睡觉,她轻轻摸,它不会知道,她应该多摸摸,这样就不会像以前一样惧怕。
她深吸一口,鼓起巨大的勇气,颤颤巍巍伸手,食指轻轻点在它小小的头上,小蛇纹丝不动。
大胆地轻轻滑一下,安如磐石。她仔细感知手下的触感,硬硬的,滑滑的,像玉石,带着丝丝凉意,很舒服。
她慢慢往下,宽扁颈子薄薄的一层,薄得像面皮一折就断。枯涸的皮,褐绿里有浅浅的纹路,像水波的浪花,很漂亮,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有点粗糙,大概是营养不良的原因。还有细细小小的尾巴,干燥又有点硬,还没她的指甲壳大。
她摁了摁小蛇白白的肚子,软软的,是它身上最软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地戳一下,小肚皮凹出一个小漩涡,很可爱。
她张开手掌盖在它身上,小身体缩起来就同她的巴掌大。
这么小啊。
水祝第一次感到它是真的特别小。
这么小,它是怎么咬死那么多蛇,肯定很辛苦吧。
她张开手盖在它身上,这一盖,盖得水祝一个激灵。
手心冰冷一片,大股大股的寒意直钻手心,像在冬天抓了一把冰渣子,冻得她手臂奓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缩回手凑在嘴边哈气,那丝丝凉意浸得嘴发冷,在暖和如夏的房间里冷得她哆嗦。
起初用食指摸,只觉它有点凉,现在浸在冷意里,宛如站在雪山巅峰,冰霜兜头而来。
她忙打开暖气,在热气滕腾中,终于舒缓些。
她抱着胳膊看小蛇,十分不理解,她知道蛇体寒,但没想到寒成这样,比她大冬天抓的积雪还冻骨。
她突然很疑惑:小蛇不怕冷吗?要不要给它拿个烤炉?
想到就做。
当她走出几步,她又想:蛇怕不怕火?它本来就很干,容易烤焦吧?
犹豫不定之下,她决定去找罗珊。罗珊住在239,和她相隔八个房间,她跑过去很快,应该不会遇到蛇。
水祝打开门,走廊上只有几个女生在走动,没有蛇,栏杆上没有,廊顶也没有。
她呼口气,看准罗珊的房间,关上门,脚一蹬,猛地窜出去,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只见双脚不停交换。
她一口气跑到罗珊门口,不待喘气,先双手拍在门上:“珊珊,珊珊,珊珊。”
屋里的罗珊正在溜蛇,黑曼巴在她的背上和手上团团转。水祝还没跑来时,它就冲门口吐“嘶”。
罗珊听见水水的声音,忙把黑曼巴关进笼子,准备去开门时,攸地想起水水不喜欢蛇味,忙跑进洗手间挤了浓香的洗手液洗手,还往屋里喷了大半瓶香水盖住蛇腥味。
水水第一次来她屋,不能让水水失望。她可记得水水屋贼香,明明养着蛇却没蛇味。难道是蛇小的缘故?
水祝敲了很久的门,屋里没人应,倒引来好几条蛇,全都吐着信子冲她“嘶嘶”爬来。
“珊珊,你在不在……”看着越来越近的蛇,水祝急了。她完全忘记考虑罗珊不在房间的情况。
她来的路已经被蛇占据,另一边也开始爬来一条蛇,哪边都跑不了。
她焦急地叫罗珊,越叫越大声。她已经不怕引来更多的蛇,只想把罗珊叫出来,不管是在哪屋。
眼看着一条蛇与她不足一米,正立起身体向她跃来,她抱头猛地左闪。正这时,罗珊的门终于开了。
水祝惊险又刺激地闪进去,快速关门。罗珊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听见蛇头撞在门上,门口沙沙沙的爬行声。
水祝捂住惊吓过度的胸口大喘气,她背抵门,后知后觉自己到底哪来的勇气敢来找罗珊,幸好幸好幸好。
“水水,你想我啦?我们才分开两个小时啊。”罗珊低头看眼前双颊红润得像红苹果一样的水水,忍不住想捏。
水祝闻声抬头,一眼撞进两步开外的黑曼巴身上,黑曼巴伸着信子趴在笼子里静静地望着她。
水祝没忍住“啊”了一声,然后打起惊嗝。
这一下把黑曼巴也给吓着了,“刷”地立起身体撞击金丝笼,疯狂地冲水祝“嘶嘶”。
“啊,忘记了忘记了,我以为我把它提进厕所了。”罗珊走上去拍拍笼子,“黑曼巴,她是水水,我的朋友。水水,这是黑曼巴,它很温顺,不会咬人。”
笼子里的黑曼巴果然不撞了,立在笼子里,睁着大眼珠看水祝,时不时用长方型的脑袋抵住笼子探蛇信。
水祝从惊吓中平静下来,她稍微舒缓一口气,捂住“砰砰砰”的小心脏,小声说:“你、你好,黑曼巴嗝——”
黑曼巴“嘶”一声,不知道是回应还是吓唬她。
罗珊哈哈大笑:“它喜欢水水。”然后把笼子提进厕所关起来。
整个房间看不见蛇,水祝才真真正正地缓下过度紧绷的神经。
她闻着空气里浓郁的香水味,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心里感叹罗珊可真爱喷香水。
“水水,坐,你找我什么事啊?”罗珊抬来椅子。
水祝被她按在椅子上,瞬间如梦初醒自己差点忘记正事,她急急站起来,说:“我的蛇,它太冷了……”
罗珊抢道:“蛇本来就是冷的啊。”
“不是,是真的冷,像冰块一样,不是,是比冰块还冷。”水祝一时间找不出具体形容的词,急得手心出汗。
“比冰块还冷?那是什么?”罗珊疑惑。
“……”水祝真想摇醒她,她无奈地换个问题,“蛇怕火吗?”
“怕啊,蛇是冷血动物啊。”
“那怕冷吗?”
“怕啊,太冷了会被冻死,有些蛇就是冬眠时候被冻死的。”
“那、那,珊珊,你去看看我的蛇吧,它真的、真的太冷了……我不敢找佣人,我怕她说我养坏了……”水祝拽紧她的手,生怕她不愿意。在这里,除了罗珊,她真的不知道该找谁。
“别急。”罗珊拍拍她的手,拉开门看外面有没有蛇,“没有蛇,水水走。”
两人跑回水祝房间,被裹在毛巾里的小蛇稳如泰山,只有小脑袋露在毛巾的小口处。
罗珊掀开毛巾摸了一把:“艾玛,真的冷,你不会放冰柜里冻过吧?”
罗珊使劲甩手,想把那冷意甩掉,甩了几下,她突然说:“欸,它真睡着了?这是春天啊,不应该冬眠啊,是不是生病了?”
罗珊又摸一把:“上次都不让我碰,现在随便摸都没反应,不会是死——”
声音戛然而止。
水祝坐在地上,再也顾不上怕不怕,伸手从小蛇的脖子摸到尾巴尖,没有心脏的搏动,像条假蛇,任人揉捏。
水祝越摸越难过,越摸越难过:“怎么、怎么办?早上它还好好的,是不是上次它咬蛇的时候自己也受伤了,我、我都没仔细看过它,它受伤了也不会说,肯定是上次它也被咬了……”
“怎么办……我们叫医生吧……”水祝把蛇放在盘子里,起身去拿呼叫电话。
罗珊一把拽住她:“不能打电话,要是它真死了,你也完了。你过来,你踹它一脚,看它死没死,要是没死肯定会醒过来。”
“我……不不不,万一它在睡觉,踹疼了……”
“那我来踹?”罗珊提脚。
“不行!”水祝忙用毛巾包住小蛇抱开。
“那怎么办?”罗珊问,“水水你不能告诉别人,就当它在冬眠?”
水祝拧眉,不能说小蛇死了,也不能说小蛇生病,不然医生来后发现小蛇死了就完了。
“如果、如果它死了会发臭……佣人会知道……”她突然想起佣人奇怪的眼神,是不是在怀疑她的小蛇出了问题?
“喷香水!水水,你揣着它,别让人碰。反正我们要走了,熬过这段时间就好。”
罗珊说得对,她们快走了,熬一熬就好。
但她还是有些纠结:“如果它在睡觉,会不会因为太冷而被冻死?我去要个烤炉吧,说不定暖暖就醒……”
罗珊神奇地盯着水祝,她觉得水水是个傻姑娘,她很想问她:你是想吃烤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