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
空旷的大房间,半米厚的松花石占据整个中央地带,森蚺缩在半边石头上打盹,粗壮的尾巴掉在地上。
另一边的松花石上躺着一条拇指粗的小蛇,白白的蛇肚子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森蚺睁开瞳孔扫一眼抢占自己半边床的小蛇,不开心地抖抖上不了床的大尾巴,哼哼转过头,不想告诉它下面的情况。
松花石坚硬又冷,小蛇不舒服地歪头,歪来歪去,换过几个姿势几个方向,还是不舒服。
它趴在床上睁眼看空白的房间,哪儿都不好看,一股子蛇洞味。
“230去找你了。”森蚺到底没忍住对小蛇吐信子。
那怂包敢出门找它?它才不信。
它歪头不听,身后的森蚺也吊着不说。
许久,小蛇把头埋进肚子里,悄悄伸出蛇信子感知。
怂包上三楼了。
怂包把三楼走完了。
怂包回去了。
啧,它就知道怂包不敢上来。
它收回蛇信子睡觉。
“260死人了。”森蚺又说。
哦。
“被细鳞太攀咬死的。”
哦,细鳞是陆栖蛇里毒性最强之一的毒蛇,一口毒液能杀死近百个成年人。活不成。
“230去260房了。”
她那么怂,还敢去?
小蛇吐出信子,感知到她进了260的房门,细鳞在分泌唾液,细鳞立起上半身弓成S形准备攻击……
小蛇一尾巴甩在松花石上,松花石碎了小块。石灰飞腾,呛得森蚺心疼不已——这是它养老的床。
它颤动蛇信子感受到腥甜的血,小蛇猛地窜起来往窗口闪去,森蚺甩出尾巴合上窗,小蛇落在它的尾巴上,嘶着信子对森蚺眦毒牙。
森蚺怒哼一声:“你不是不管嘛?”
小蛇触感到消毒水的味道,它晃着尾巴游回床上:“谁要管了?还不是你的破床太硬,睡得我背疼,我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森蚺嗤一声,用长着胡须的脸做出高难度的鄙视。
小蛇佯装看不见,继续趴在床上躺尸。
许久,森蚺又开始说:“Nake来了。”
“他放蛇了。”
“260在咬蛇。”
“蛇在抓230。”
小蛇巍然不动。
森蚺疑惑:“真不管?”
“不管。”小蛇歪头。
“哎哟,青大将缠上她的腿了,再来天堂树咬一口,她就动不了。”
“红花子爬上去了,哇,咬了咬了咬了,一口,两口,三口——珊瑚缠上她的脖子了——啊!你不是不管吗——”
窗户“嘭”一声破碎,细小的蛇“咻”地飞远了。
森蚺啧啧两嘴,把尾巴盘上松花石。
嘶,还是睡在床上最舒服。
*
人怎么可能跑得过成群的蛇。
拿出吃奶劲的水祝才跑几米,就被蛇缠上小腿给绊倒。
尖利的牙齿咬在小腿上,她只觉一阵麻,小半边腿像扎了麻醉针一样动弹不得,连疼痛都感知不到。
手臂粗的蛇尾缠上她的脖子,一股腐鱼的恶臭喷涌,熏得她眼睛火辣。
她没有陆湘咬蛇的凶猛,只能不断地伸长脖子努力打嗝呼吸。
双手拼命地扒拉脖子上的蛇,冰冷又坚硬的蛇鳞扎得她恶寒到想吐,指甲突然划到软黏的蛇肚子,蛇肚子蠕动两下,缠得更加紧了。
空气渐渐稀少,窒息感上头,闷得脑门发晕,胸口胀痛。
她努力瞪大眼,看见两条细长的蛇信子向她的眼珠弹来,她挪不开,吓得嘴唇都在哆嗦。
“啪嗒”一下,蛇头砸在地上,脖子上的力道松了,她抓紧机会大口呼吸。有蛇落在她的胸口上也顾不得。
不断的“嘶嘶嘶”声从胸口发出,腿上,腰上,手上,被紧裹的力道全部消散,那些缠上她身体的蛇像流水一样一泻千里。
密密麻麻的蛇立在一米开外,颤着信子虎视眈眈。
水祝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然而无处不在的“嘶嘶”声让她抖成了筛子。
窝在她肚子和大腿间的小蛇不舒服地挪了挪位,肚子上的蠕动吓得水祝脚一蹬,蹭着屁股快速后挪。挪了几步,后背阴冷冷的凉意,她浑身戒备的停下来,低头看见那完美的三角头,褐色的眼珠竖在眼眶里盯着她,极度熟悉的干扁小身体。
她、她的蛇。
她哆嗦着手,扯起衣服一把搂住它,这一瞬间,原本坚强着没哭没叫的她瞬间哭得稀里哗啦。
“我、我找到我的蛇了,我的我的蛇。我不是、不是要跑,我只是、只是在找我的蛇,不要、不要再咬我,疼嗝——”她哭得全身都在抖,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看起来好不可怜。
小蛇歪个头:没出息。
几百条蛇扎堆将水祝围起来,女生们早散得远远的。整个城堡安静得只剩下水祝的哭腔和时不时扯个哭嗝。
Nake没有说话,佣人不动。
藏在蛇堆里的红尾蚺交头接耳一阵,迅速四处游开。
小蛇缩了缩颊窝,突然从水祝怀里飞出去,速度快得好似一条闪电,刷地闪过去咬上向水祝飞来的红尾蚺,黄肚子上两个细小的牙孔流出黑色的血,随后整条红尾蚺被染成墨黑,尸体砸在地上染黑了绒毯。
水祝目瞪口呆地坐着,震惊地微张嘴呐呐无声。
突然,后脖子一凉,她条件反射地翻身扑倒,用力翻滚。
浓郁的腥臭充斥鼻尖,她从手臂里抬起转晕的头,原先坐的地方躺着一条红尾蚺,蛇尾蠕动两下,头一砸,死了。
小蛇立在红尾蚺的头顶,褐色的眼珠竖成一条明亮的线,它张嘴发出清冷又绵长的“嘶”叫。
它“嘶”了足足半分钟,容器里群蛇翻腾,包围水祝的蛇扭着蛇躯快速爬开。它向水祝颤颤蛇信子,然后游过去。
它爬上水祝的脚,水祝反射性一踢,忙缩回脚。
小蛇愣住,它停在她面前,伸着信子看她。
水祝抱紧双膝,睁着通红的眼睛看见它细小的牙齿上染着鲜血,它口壁的肉比粉红还是深一点,看起来很软很嫩。
明明是那么弱小的一条蛇,怎么那么凶?
她知道小蛇能杀人,但从没这么近距离清清楚楚全程看它杀蛇。
她怕,又觉得自己不该怕。
它是在救她,要是没有它,她已经被咬死了。
小腿被蛇咬的两个小孔还凝着血珠,她盯着血珠,又落下一串泪。
她鄙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