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游戏中被蛇内定了》
2019/01/08
乃由/文
十二月的天,气温只有几度,阳光明媚却没有暖意,凛冽的寒风刮人脸疼,湿冷空气冻得手脚僵硬。
一年最后一天的最后一道课铃响,学生们顿如出笼的鸟儿,飞快地奔回宿舍。
水祝挎上包回家,出校门正中风口,大风吹得她忍不住裹紧外套。
幸好家不远,几分钟就到了。
“妈,我回来了。”她扶着柜子蹬鞋。
客厅的电视没响,屋里没人,她妈肯定又打牌去了。
她把手机放在桌上,接杯水,抱着小零食窝在沙发上吃,桌上的手机指示灯不停闪烁。
三个未接电话,一条短信。
【你好,我是水滨先生的律师,我有事向你转达,请你方便时回通电话。】
水滨?是谁?
她歪头想一阵,没记忆,于是丢下手机不管。半袋薯片下肚,手机震动起来,陌生的号码。
她擦干净手,接起来:“喂?”
“水小姐,你好,我是水滨先生的律师。”
“我不认识水滨,你打错啦。”
“啊?”电话那端的人有些诧异,“请问你叫水祝吗?”
水祝疑惑了,连她名字都知道,难道她家真有叫水滨的亲戚?
“那没错啊。”律师显然比她还疑惑,“是这样的,水滨先生有份遗嘱需要你过目并继承,一月十日,水滨先生将在尼尔赛城堡当面宣读遗产内容。”
嗯?嗯?嗯?
遗产都出来了,还不是骗子?她爸妈还好端端的呢。
迅速挂掉电话,手机还没挨上桌,再次震动起来,准备拉黑时,短信从屏幕上方弹出。
【欸,我说的是真的,所有文件都具有法律效力,你可以检验。水滨先生名下的角洲弯岛将过户到你名下,另附一亿禾西币,遗嘱将在禾西角洲弯岛尼尔赛城堡,由水滨先生……】
角洲弯岛?一亿禾西币?
真当她三岁小孩啊。
拉黑。
其实她去过禾西,六爷爷的六十大寿。那时她还在读小学,已经记不清禾西是什么样的地方,但永远记得六爷爷那张笑得像弥勒佛一样的黑炭脸。
说起六爷爷,那可是他们乡里一枝花,一生事迹得说上好几个月。小时候是人人拿棒子追着打的泼皮,现在是人人仰慕的大富豪。
她嚼着薯片,在手机黑屏的瞬间突然想,六爷爷叫什么名字来着?
水……
脑里蓦然闪过刚才电话里重复好几次的名字——水滨。
水滨!
快速捞过手机搜索,两秒钟,网页上特写的笑眯眯的黑炭脸宛如一道雷电,劈得她头脑开花。一种莫名的情绪蔓延在心脏,从不可置信到忐忑不安,又夹杂点点喜悦。
门锁扭动的声音惊醒情绪澎湃的她。
“回来了啊。”水妈招呼一声,走到桌边摸出钱来数。
“妈!”她激动地跳下沙发,“刚才有个骗子打电话叫我去继承遗产。”
“嗯,41,42,43……”水妈头也不抬地继续数。她今天手气还不错,应该赢了不少。
每次都这样,回来就只知道数钱,谁都不理。水祝一把抹开桌上一元一元的钞票,扑过去抓住她妈的手腕,委屈地说:“妈,你看看我,看看我,刚才一个自称是六爷爷的律师打电话叫我去继承遗产,一亿禾西币,五千多万人民币啊。”
“嗯?50,52,赢了52。”水妈笑眯眯地把钱揣好,“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好好的心情被52冲刷得干干净净,有点提不起劲来,她松开手,低落地窝回沙发,“六爷爷的律师叫我去继承遗产。”
“哦,你说这事啊。行李收拾好没,禾西那边热得很,带夏天的衣服就够了,哎,带不带都一样,反正你六爷爷那边多得是。”水妈从冰箱里拿出菜,坐到桌边折。
“欸,真的啊?”水祝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妈,淡下去的情绪又开始疯涨。
“你这孩子,不是真的是煮的啊,你奶奶叫我别告诉你,说是给你惊喜,还不信就问你爸去。”水妈没好气地扔掉破洞的烂菜叶。
正说着爸,她爸就回来了,还带着个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亮的男人。
“水水在啊,正好,来。”水爸招呼男人坐到沙发上,泡杯茶,“这是刘律师,老爸听刘律师说打你电话没人接,就直接找爸来了。这事啊,是真的,你六爷爷确实给你划了份遗产,原本我们一家人都过去,但老爸最近一段时间忙,抽不出身,你妈身体不好,经不住长途,所以啊,这次你就一个人跟着刘律师去。别怕,你爷爷奶奶已经过去了,我也和你辅导员沟通过了。”
真的,是真的,麻麻也,竟然是真的!
她开心地眯眼,翘起的嘴角泄露出她汹涌如潮的心情。
但在外人面前,她依旧是个可爱的乖孩子:“嗯,好。”
“行了,去收拾行李吧,后天我送你们去机场。”
她兴高采烈地转身,飘扬的发尾荡起欢愉的弧度。眼看快要入门,又倒回来,不好意思地看向刘律师:“刚才对不起……”
刘律师推推脸上的黑框眼镜,礼貌地笑:“有防范之心是好事。”
“……”
这句话听起没毛病,可水祝总觉得他有点儿嘲笑自己。
从小到大,她该防的没防住,不该防的防得严严实实。
小学,被自称是爸爸的朋友骗走,幸好在小区门口遇见隔壁卖猪肉的大叔,大叔提刀追了两条街把她抱回家。
初中,被自称是隔壁班的同学骗走一百块钱和公交车卡。
高中,在图书馆被老婆婆借手机打电话,手机一去不复返。
林林总总,小到一支笔,大到整个人,导致她经常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写着“骗”字。
脸不是写着“骗”字的脸,而是一张好看得要命的脸。
好看到从小到大,班里的男同学欺负完整个班的女生,都不会欺负她;好看到同学们说作业没带,被老师严厉呵斥是没写作业,而她说没带作业,老师会温柔地叫她明天带来;好看到挤公交车,老爷爷会让她先上,还帮她占座位……
*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坐在人民币里点香。身上,四周,入眼全是钱,红灿灿的大票子。
她抓着钱,精神抖擞到飞机飞了一半才偃旗息鼓进入睡眠,睡过十几小时的飞机,又坐一天的小轿车到达港口,三层豪华大邮轮周围停泊几艘渔船,晾着网。
夜风袭来,鱼腥味一股接一股,刺得脑仁发晕。
她跺跺酸麻的腿,绕着港口走,等实在熬不住浓厚的鱼腥味,才上邮轮。
邮轮刚缓上海面,一阵晕眩上头,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她趴在洗手台上,在又一轮浪潮中,吐得天昏地暗,到最后只呕得出酸水,呛得鼻子火辣辣的疼。
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拍脸,冰冷里,稍微清明几分。扶墙开门,迎面碰上刘律师提着药箱来。
见她瘦弱的小脸苍白一片,眼神虚幻,忙抬起药箱问:“要不要吃点晕船药?”
一听药,她立马皱眉,漂亮的柳叶眉拧成一条直线,光看她嫌弃的表情就知这药苦得很。
“不用啦,我去躺躺。”
这一躺就是一周,连饭都是刘律师端进屋,几天下来,漂亮的小脸蛋瘦到脱相。
邮轮抵达岸边,她被人搀扶着踩上柔软的沙子,身后是碧蓝的汪洋大海,浪花连连,在晨光里折射出耀眼的磷光。
浑身软到瘫痪的水祝早没了最初的喜悦,换乘汽车蜿蜒上路,道路两旁的森林刷刷后退,眼角余光只剩一片苍翠的绿。
她抵着车窗,脑里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还不到?
恍惚间,她记不起自己这么折腾过。
心脏慌乱跳动,不安的情愫罩上浑身,耳朵发烫,整个人突然就慌起来,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这种感情来得快速又莫名其妙。
汽车盘过弯道,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竟然连喇叭都没鸣一声。
不会要出车祸吧?
刚想完,一巴掌拍在嘴上。
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