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战事平定后不久,景和帝因身体原因退位,向?祈登基,称武行帝。世人皆称赞武行帝果敢勇练,擅用人敢放权,偏又能做到松弛有度,登基十余年来借着国库充足兵强马壮,寻着由头将四境之邻收拾的服服帖帖,四海之内谁不拜服?
又是一年春日,北境大捷,据传镇北王世子神勇难挡,仅率三千骑兵便击溃离林八千人马,离林那位领军的四王子被人当?场枭首。向?祈高兴之余,忆起与旧友数年未见,索性召镇北王携世子入京听封。
三月底,苏仲疾携世子入京,向?祈设了私宴款待,对着那位白衣款款的少年好一番称赞:“你小时候朕还?抱过你呢,算算年纪今年也该十六了吧?英雄出少年啊,说吧,想要朕怎么赏你?”
苏延铖告礼道:“父亲常教导小臣,为国尽忠乃臣之本分,既是本分,安敢求赏。”
“不骄不躁,心性倒是不错,”向?祈道:“大老远的入京听封,怎能让你空手而?归,便领二品徽赟将军职吧。”
苏延铖看完向?祈又望向?自己父亲,像是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苏仲疾开了口:“陛下也忒惯着他了,小小年纪资历尚浅,安能领如此重职?”
“朕说他担得起,就是担得起,”向?祈温和的转向苏延铖:“你初次来京,让他们带你四处瞧瞧。”
苏延铖料想他是和父亲有话?要说,谢了恩便退下了。向?祈哪里有什么正经事,左不过?许久未见要和苏仲疾拼酒,让一个小辈瞧着难免失态,索性支开了他。
“你这儿子倒是不错,”不等人接话?,向?祈又道:“你说你这么混球一老泥鳅,怎么就生出这么谦逊守礼一儿子呢?”
苏仲疾笑着帮他斟满了酒:“羡慕吧?圣上和皇后也再添一个。”
向?祈摇了摇头,奕阳公主是八月早产而?生,当?时向祈正率兵在外巡查,底下人看顾不周以致颜姝摔了一跤,向?祈着急忙慌昼夜而?回正值颜姝难产,那小没良心的连舍母留子这样的话?都交代了。
向?祈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就听到这句话,又是急又是气,当?即就给那些御医下了严令,无论出现什么情况,要保皇后平安无虞。整整四个时辰那焦急担忧又无可奈何的感?受向?祈至今记忆犹新,幸亏最后母女无恙,但颜姝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向?祈算是彻底怕了。
之后有向?祈亲自照料,颜姝调养的不错,也旁敲侧击的提过?要再为他添一位小殿下,但是向祈每每想起那日的情景便心悸不已,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向?祈膝下仅有奕阳公主一女,因着当?年早产的缘故也是个生来体弱的,自己唯有这一妻一女,百年之后势必要从同宗中过继合适的,向?祈咽下喉中辛辣烈酒,以后的事以后操心。
殿内的两人一杯接着一杯,大有一种不醉不归的架势。帮苏延铖引路的宫人内急,留他一个人在宫中闲逛,他初次进宫,道路又多曲折,不出意外的便走岔了道。
不远处,奕阳正小心翼翼的要将刮在树上的风筝取下来,一众宫婢焦急的在树下乱喊,这不喊倒没事,吵闹的声音一大,奕阳一个失稳不慎从竹梯上跌落,苏延铖在一旁看了好一会了,看人出事这才快步上前踹开了竹梯稳稳当?当?的接住了人。
侍奉的宫婢早围了上来:“放肆,哪来的混小子敢对我家殿下无礼!”
“失礼了,”苏延铖双耳微红,将人放下后双手握了火炭似的不大自在的背在身后,他见那人一身鹅黄色宫裙,年岁尚小的样子,踌躇了半日方道:“镇北王世子苏延铖,见过?奕阳公主。”
“咦?”奕阳双颊亦染了绯色,稍退了些?许略带警戒的打量眼前这人:“你怎知我是奕阳?”
“听闻陛下膝下唯有一女,能担得起殿下二字的,怕也只有公主殿下您了。”
奕阳和眼前这人不熟,听了他这话?微一颔首自顾自的去摘树上的风筝,只那梯|子刚摔下来时被他一脚踹坏了,眼下奕阳是无论如何也够不到那风筝的,苏延铖想了想上前半蹲下去继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踩。
奕阳迟疑的去瞧那清瘦的少年,似是不大相信的样子,苏延铖慌忙开?口解释:“我可以的,我能拎的动一百八十斤的赤莲鎏金锤呢。”
这句话不知戳到了奕阳什么笑点,引的人掩唇轻笑了下,苏延铖大胆瞧了一眼,又腼腆的垂下头,她可真好看啊。
“那便有劳世子殿下了,”奕阳在他肩膀上垫了块丝帕,由宫婢搀扶着轻轻的踩了上去,没费什么力气便如愿取到了风筝。帮他引路那小太监这才慌忙跑了过?来,先是跟奕阳见了礼,而?后慌张道:“世子殿下怎么跑这来了,这是内宫,快随我来吧。”
“哎,你刚说你叫什么名字?”
“苏延铖。”
奕阳笑了笑,继而将手中的风筝高举过头顶,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来:“谢谢。”
向?祈二人似是要分出个高低胜负来,私宴将近黄昏还未散。苏延铖一个人待着没什么意思,听闻京中夜市繁华无比,既然了无睡意,不妨出去透透气。另一厢奕阳也终于找到了机会:“父皇在和苏伯父喝酒呢,这一时半会怕是完不了,咱们偷偷出去,再偷偷溜回来,没人会发现的。”
“公主,别闹了。”
“要么跟本公主一起去,要么本公主自己去,”奕阳气呼呼的从榻上翻了下来,宫婢们不敢拦又怕她出事,只能先跟着她又叫了人去给帝后二人报信。
可怜的小公主未出承天门便被城中的守将拦了下来,这一群人冷冰冰的木头一般,也不说话,奕阳说的多了这些?人便齐刷刷的跪倒一地,总之就是不让出城。
“本殿要告诉父皇,你们都欺负我。”
“公主莫要为难属下,”那守将还?要说话,冷不防的往城墙上瞥了一眼,向?祈朝人点了点头,这人心领神会立马放行,待人出了城,向?祈才吩咐道:“挑几个身手好的远远的跟着,玩够了把人带回来。”
颜姝笑睨向他:“舍得放她出城去玩了?”
“我像她这个年岁也爱玩,何必拘着她,”向?祈和她十指交握:“凉,背你回去?”
“陛下喝了那么多酒,还?能看得清路吗?”
“上来,”向?祈朝她使了个眼色:“咱们打个赌,我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把你背回去。”
颜姝笑意盈盈的望着他:“陛下若是输了呢?”
“我要是输了便任你处置,但是你要是输了……”向?祈低声在人耳边说了句什么,颜姝含羞带嗔的瞪了他一眼,应了。
颜姝拿腕子环了他臂膀,双手捂住他眼,初始时向祈是走的稳稳当?当?一步不错的,但也架不住有人一心使坏:“左,左拐,不对,向?右,快,该转弯了。”
向?祈不出意外的撞了墙。
背上的那个一边帮他揉脑袋一边取笑他,向?祈回头嗔怪道:“皇后,不是这么玩的。”
“你刚才又没定规矩,别偷懒,快些走,”颜姝虽这么说,这回却没再捂他的眼睛,引得向?祈连连回头去瞧她,却又抬手去戳他的侧脸:“别看我,看路。”
“快些走,跑起来,稍微慢些,颠得我难受,”颜姝伏在他背上发号施令,她要求太多,向?祈额上已然起了一层细汗,脚步不觉慢了下来,颜姝催促:“跑快些。”
向?祈将侧脸凑近了:“累。”
薄唇一触即分,颜姝咬他耳朵:“向?郎,跑快些。”
……
夜市上人来人往,奕阳瞧什么都是新奇的,一会儿瞧人们去姻缘树下求姻缘,一会儿又学着旁人去放河灯,结果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又被那一旁的小马驹吸引了视线。
她抬手去梳理那小马的毛发,一旁有人出声提醒:“喜欢吗?我们北境多的是好马,改日我给你挑匹好的。”
“是你呀?”奕阳收回了手,解释道:“我只是随意看看,父皇他不教我骑马的,再好的马到我这也是可惜了。”
“我教你,”苏延铖话?一出口方觉失礼,教人骑马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亲密意味。静默了片刻,还?是奕阳开口打破了沉寂:“我要那个。”
苏延铖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不过?是一盏小兔子花灯,女儿家瞧什么都是新奇的,他取了些?碎银来丢给那老板:“这个我要了。”
老板却是不依,扯住他衣袖道:“小公子,咱们这个花灯是不卖的。你得用这箭去射那靶心,射中了我这的花灯随你挑选。”
“射中了随我选?”苏延铖反问。
“那是自然,本店童叟无欺。”
苏延铖一时竟不忍欺负那老板,他三岁就拿了镇北王的大弓自己摸索着玩了,拉弓搭箭对他们这些?军|旅之人来说就是个基本功,若是射不中,那才真让人笑掉了大牙了。
苏延铖取了四支拿布包裹的圆头箭来,沾了那石灰,四箭齐发,轻轻巧巧的全中靶心,一旁的奕阳早看呆了,欢喜的帮他鼓掌,烛火下的少女花一般的天真和美好。
他遂取了那小兔子花灯来不太好意思的递给奕阳:“你还?要其它的吗?”
“小本生意,还?请小公子高抬贵手啊,”那老板忙站了出来,另取了两个花灯来递给奕阳:“这两个花灯就当?作小的送给姑娘的,您二位要不再去别家看看?”
苏延铖本就没打算难为他,奕阳想要的已经拿到了,剩下的倒是可有可无了。不远处早有人吵嚷了起来:“套不中就下次再来啊,起开起开,别打扰我做生意啊。”
奕阳上前听了片刻,却原来只是套圈,十文钱一个竹圈,套中什么便给什么。苏延铖瞧着她感兴趣的样子,出声道:“这个跟刚才那个差不多,要试试吗?”
奕阳点头,苏延铖丢给那老板一锭银子,那老板拿牙咬了下,腆着笑将手中的竹圈全递了过?去:“您二位随便套,套中什么给什么。”
苏延铖取了竹签递给奕阳,她试了三次皆是不中,不免有些?灰心,那老板得意道:“套不中也没关系,慢慢来,不急的哈。”
“你想要哪个?”苏延铖另取了一把竹圈来,显然是要帮她一把了。奕阳也不客气,在地上那些物件中随意指了几个,苏延铖随随便便的抛出去,全中。
那老板帮他们拿东西,面色已然不虞。奕阳指一个苏延铖套一个,配合好不默契,满地值钱的物件被人套的差不多的时候,老板终于来了脾气:“收摊了,今天收摊了。”
奕阳站出来和他理论:“套不中老板就一直开张,套中了老板就要收摊,这是什么道理?”
那老板也不示弱:“小姑娘家家的哪来那么多废话?,我说收摊就收摊,知道我上面谁罩着吗?不想惹麻烦就赶紧滚。”
这老板也是个直脾气的,说着便要来推搡奕阳,被苏延铖干净利落的拧了腕子制在耳后,他说:“道歉。”
“我劝你小子别多管闲事,知道我三娘舅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们,识相的话?赶紧滚……嗷……疼疼疼……”苏延铖微一使力,这人便疼的吱哇乱叫,苏延铖又重复了一遍:“道歉。”
“砸场子的是吧?你当?我怕你们呢?”那老板往人群中扫了一眼:“还?不动手。”
立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站了出来,交手之间桌椅板凳碎成一地,不过?这些?人虽然彪悍,苏延铖到底是军中历练出来的,不过?数招便打的这满地的人嗷嗷直叫。跟着奕阳的人也早围了上来,奕阳寻得机会,捉住苏延铖的手便跑。
那老板被宫中的禁卫制住了还?在大骂,直言要找自己三娘舅撑腰,那禁卫亮出腰牌,他这才欢欢喜喜的老实了。
奕阳牵着苏延铖跑出老远,瞧见没有人追上来这才安了心。苏延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刚才那些人自己让他们一只手他们都打不过?,但是被奕阳牵着,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刚才跑的太快,奕阳小脸微红,小口小口的往外喘气。苏延铖看的痴了,喃喃道:“套中什么给什么?”
奕阳转过?头:“你说什么?”
苏延铖看向?自己手中最后一个竹圈,珍而?重之将其置于奕阳发髻:“这个,套中了,也给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