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孤局

满月楼,玉玲珑斟了杯清酒不紧不慢的听人汇报从外面探听来的消息,当听到向祈只准幽王回封地之后,心下略一思忖,便将向祈的心思猜了个七八成,语气似是疑问又似笃定:“我怎么觉着幽王他回不去呢。”

“主子的意思是那两位要动手?”下首那人提醒道:“容属下多一句嘴,常山王心思缜密,即使有滔天的怒火,多半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手落人把柄,主子若真想趟这趟混水,不若属下去推波助澜一番?”

“不必,”玉玲珑确信道:“常山王做事滴水不漏,可这不还有个长平王吗?再者说,你真以为向祈会放他们走?咱们见机行事即可。”

那下属点头,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玉玲珑让他们盯紧太子府,他也是今早才得到消息,常住太子府那位姑娘貌似带着两个丫头往后山去了,玉玲珑即刻便来了精神,斥道:“派人跟上去了吗?怎么不早说?”

这下属心里也是委屈,一个姑娘而已,更何况还是个神智不大清醒的,犯得着这么在意吗?紧盯太子府的眼线说起这回事他都没太在意,是以现在才说起,玉玲珑却是十分紧张,垂眸沉思片刻道:“老天爷给机会了,我不动手,都对不起我自己。”

若出府那姑娘真是颜姝,那可真是机不可失。

“再帮我办一件事,”玉玲珑吩咐道:“事成之后撤回所有人手,直接将人送给常山王,做的干净些,别让人查到咱们这边来。”

另一厢,幽王得了允准,片刻都不想在这京中多待,再加上自己的心腹下落不明,心中实在难安,草草的打点一番便出了城,岂料离京不久便出了事。

正如向祈所料,长平王早早派人在必经之路上埋伏,裴铭率人紧跟其后盯着他们,放任他们自相残杀,等到混战结束,幽王被人斩杀,裴铭等人犹如天降般将动手的那些人当场扣押,回京复命。

向祈早上被人请进了宫,直到午时方回府,还未及歇上一口气,便被裴铭等人请了过去,那些行刺之人暂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向祈找了张干净的椅子坐定,也不废话,开口道:“你们领谁的命行事,孤清楚,你们更清楚,今日之事招与不招结果都是一样的,是想痛快些画押,还是想将诸般刑具尝试个遍,自己选,不过孤要强调一点,在这儿,想求死,是万万不能的!”

这些人原是不肯招认的,可向祈当着他们的面对他们的同伙用刑,惨叫哀嚎之声不绝于耳,诸般酷刑更是不忍直视,若有受不住断气的便换下一个,如此反复,这些人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击溃,老老实实的签字画押。

向祈将供词丢给裴铭,取出手帕将十指挨个擦干净,这才不紧不慢的吩咐道:“准备动手吧。”

“殿下,”太子府的管事匆忙的跑了进来,来不及让人通传便叩首请罪道:“颜姑娘她出事了!”

驿馆内,长平王急匆匆的找到常山王,老实道:“我给你交个底,咱们怕是无路可退了。”

派出去的人手迟迟不归长平王便料想出了事,他此刻就是再迟钝也明白自己这是钻进别人设好的局里了,而这京中有心思和能力给他下套的人除了向祈还有谁?诛杀亲王罪同谋逆,他可不觉得向祈会放过自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长平王道:“反正这谋反的罪名已然坐实了,与其等着向祈来追究,不如咱们顺势反了,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常山王在室内来回踱步,恼道:“我告诉你不要动手,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反正现在结果已然是这样了,”长平王满不在意道:“向祈那小崽子设了这么一个套,这目标恐怕不仅仅是兄弟我,眼下幽王已然没了,兄长觉得那六亲不认的混小子会放过你吗?”

常山王沉思片刻,觉得他说的也没错,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反与不反都是一样的,反正横竖都是死,赌一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把人带上来,”常山王沉声吩咐,自有随从将颜姝带了上来,上次在太子府长平王曾偷瞄了颜姝一眼,此刻又见故人,先是一惊,后是一喜,末了和常山王对视一眼,“或许这就是天意?”

若颜姝真如传闻般得向祈偏爱,那他们兄弟俩也不算是无路可退。

太子府中,向祈得了消息便将颜姝常去之处搜了个遍,因着事关女子声誉不宜声张,向祈没有惊动京畿大营只让自己的亲卫去寻,此刻苦寻无果正是气恼,常山王的书信就送上了门。

“拿女子做文章,”向祈冷笑一声,随手将书信烧掉,“也就这点本事了。”

筹备许久,眼见事成在即,怎可因一个女子功亏一篑,裴铭适时建议道:“殿下,咱们的人刚拦下常山王送出京的书信,末将依着您的吩咐照旧让人给送了出去,可是信中常山王已然明令封地诸军拔营开动,咱们若是此时收手,到时候他们内外联动,咱们只怕更加被动。”

“孤有说要收手吗?”向祈好似生来便带着一份沉稳和镇定,哪怕他心里的担忧和急切溢出胸膛,可神情和言语却从未表露半分,他从容不迫道:“传令诸将,计划照旧。”

裴铭闻言刚定了心神,便听向祈继续道:“皇叔既然递了请柬,我不去未免显得礼数不周,孤去会他一会。”

“殿下!这摆明了是鸿门宴,铤而走险恐生祸患啊!”

向祈将最后一张令牌发了下去,反问:“谁说孤是铤而走险?怕生祸患的是他不是我。”

裴铭眼见劝解不得,只得提出与他同去,向祈果断拒绝:“你这就去幽州和滕子荆汇合,驿馆那边疾锋与我同去便可,等孤处理完这边的事便去幽州。”

众人纷纷领命,京中单是京畿大营和巡防营便有数万兵力,晾那些藩王也不敢乱来。

各人依计划行事,不出意料的,向祈刚到驿馆外,一众亲卫便被拦在了门外,疾锋当即便要拔刀,被向祈不动声色的推刀回鞘,向祈跟他低声吩咐几句,不等他阻拦,只身进了门。

只放向祈一人进来是常山王一早就吩咐过的,以免人多生变,可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只面对向祈一人,自己心内的惶恐还是无法掩盖的,到底是刀光血海中磨砺出的一尊杀神,那通身的气度与从容,终归是自己比不了的。

“我的人呢?”向祈在室内站定,睨向常山王,常山王也不多言,让人带了颜姝进来,向祈先是将她上下打量个遍,见她无碍,这才稍稍安了心,又见她身后那人弯刀出鞘,正抵颜姝细白的脖颈,向祈不悦道:“你邀孤前来商谈要事就这么点诚意?孤劝你,利刃还是收起来比较好,若是她伤了一星半点,那咱们就真没得谈了。”

常山王笃定他们二人翻不出什么花样,是以给那下属使了个眼色,那下属收刀后退几步,颜姝没了束缚,呆呆的朝向祈走了几步,在室内环视一周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给我添麻烦,你还想给谁添麻烦?”向祈伸出左手握紧她的右手算是安慰,冷静道:“别害怕,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长平王嗤笑出声,“太子殿下,您是太看得起自己呢还是太低估你皇叔我呢?我现在一声令下就能让你们两个血溅当场!”

“那你敢吗?”向祈紧紧的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孤就站在这里,你敢吗?”

长平王和他对视片刻,终是败下阵来,是因为骨子里的怯懦,更是因为他想活着回封地,若非迫不得已,他并不想跟向祈拼个鱼死网破。

“太子殿下给你皇叔我设了好大一个局啊,”常山王适时的出来缓解气氛,既然彼此都做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也用不着绕弯子了,他道:“我们请殿下过来不过是想求条活路,太子殿下要人,我们要命,那不若咱们各退一步,由太子殿下送咱们出京,过往的那些既往不咎,如何?”

向祈从颜姝那里取了条手帕来,细致的帮她蒙上了眼睛,这才悠悠道:“那皇叔凭什么觉得孤会答应你呢?”

“就凭殿下的命现在捏在我们手里,”常山王沉声道:“给我拿下。”

室内顿时乱作一团,向祈左手紧握颜姝,另一手从那劈面而来的内卫手中夺过弯刀,顺势结果了他性命,电光火石间,带血的弯刀已然抵上了常山王的脖颈,向祈居高临下问:“皇叔还要跟我谈条件吗?”

常山王大气都不敢出,一众的内卫皆不敢妄动,静默片刻,长平王突然出声道:“别听他的,拿下他咱们还有活路,快,活捉向祈!”

室内又一次陷入一片嘈杂之中,向祈也没想到这人自私到如此地步,眼见众人袭来,先是一脚将常山王踹开,而后拦腰将颜姝护在身后,手持弯刀劈出了一条血路。

门外疾锋依着向祈的吩咐,先是通知了巡防营的人来将大门团团围住,计算着时间这才率众人杀了进去,血战至亥时,这才将一众人等全部拿下,常山王长平王收押入狱。

向祈一身血衣未换,再者颜姝需要早点带回去休息,只得先让疾锋去宫中报个信,京中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连巡防营都惊动了,景和帝哪里睡得着,正要召人来问话,疾锋就来了,听到藩王谋逆,皇帝正奇怪好好的怎么就反了便听疾锋继续言向祈亲赴驿馆捉拿逆贼,景和帝再顾不上想那些有的没的,忙问:“太子可有受伤?”

“没有,”疾锋道:“太子还让末将带话,今夜过后,他打算亲赴封地平定叛乱,请陛下莫要忧心。”

“陛下,”景和帝的贴身内监匆忙的跑了进来,“幽王在离京途中遇袭身殒,京中常山王长平王谋逆被当场拿获,朝中诸位大人人心惶惶,恐封地有异动,请陛下早做准备。”

景和帝尚未回话,疾锋不太好意思的搔鼻子道:“这个应当无碍,滕将军数日前就去封地守着了,裴将军今日也已赶赴封地,再者,殿下带回那十万大军就在封地边上,再加上地方守备军,晾那帮乌合之众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等等,”景和帝理了一下思路,“藩王今日才反,为何太子一早就派人去封地守着了,他一早就知道会生事对不对?他人呢?你让他来跟朕说清楚。”

疾锋犹犹豫豫道:“今晚……可能不大方便?”

景和帝一愣,刚要发火便听疾锋继续道:“那什么……颜姑娘受了惊吓,殿下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