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升堂

终于到了重新开?审的日子,一大清早,城中百姓就?往府衙涌去。

沈怀瑜这个案子在?当初,就?引发?众人的好奇与不解,毕竟堂堂举人,一言不发?,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如今他又亲自递了状子为自己申冤,立时就?把大家已经压下去的好奇心,全都激发?出来?。

一时间?,几?乎半个平阳城的人都涌到了府衙之前?,想?听当初他为何坚决不为自己辩解,以致丢了举人的功名,如今又是为何要出来?说话?。

再加上齐宣的到场,就?更为这场开?年?大戏,添足了噱头。

但衙门口?就?那么大点?地方,人再多,也不可能全涌进来?,更多的人还是站在?后面,挤挤挨挨的,只为听到前?面听到的人,传来?一些只言片语。

三声锣鼓响,一声威武堂,一班衙役鱼众而出,杀威棒点?在?地上,发?出锵锵的声音,知府徐匀一身官衣从后堂走出,先是对?着在?一旁安坐的齐宣行礼,随后才走到主位上,惊堂木一拍,沉声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草民沈怀瑜,见过知府大人。”沈怀瑜今天仍旧是一袭黑衫,脸上的神情不悲不喜。

元瑾汐此时则是一身小厮打扮,站在?齐宣身后。看着在?堂下跪着的兄长,莫名的有点?心酸。

他可是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本该前?途无量,如今却只能跪在?堂下,自称草民。

堂上的徐匀看不出喜怒,继续问道:“状告何人?”

“状告沈弘节之子沈怀理,是他杀害了府中婢女水莲,声称她羞愧跳井,嫁祸于我,此乃其一。其二,他暗指使人打断我的右手,断我读书求学之路。”

沈怀瑜举起右手,他的手背曾被打得血肉模糊,如今皮肉虽已长好,看起来?却是触目惊心。

随后往地上一放,如同放一块死物一般。

一时间?,周围之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元瑾汐却是心里有些微妙。这景色,她最初在?同春楼里第?一次与他见面时,就?见过,当时她很心疼来?着。

可是……最近接触得多了,却总觉得事情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想?到沈怀瑜在?这之前?的诸多谋划,她总觉得,他这手,绝对?有猫腻。

“既是如此,半年?前?审理此案时,你为何不为自己辩护解?”

“因为当时想?着家丑不可外扬。水莲与我并无关系,她只是无意撞破了沈怀理的秘密,因为害怕被杀人灭口?,便向我求助,想?早日出府。”

“当时她刚将秘密告知于我,沈怀理就?尾随而来?,声称我调戏于她,并派人将我捉住。当天晚上,水莲就?被他杀害,推入井中。”

“那个秘密太过惊人,若是宣扬开?来?,沈家门楣蒙羞,虽然怀瑜不被父兄待见,但毕竟是沈家之人,不忍沈家受万人唾弃,只得忍气吞声。”

秘密?蒙羞?

这几?个关键字眼调足了底下旁听之人的胃口?,百姓最爱什么?八卦啊,尤其是这种高?门大户里的八卦,没影的事都能传得绘声绘色,如今当事人亲口?说了,就?更加心痒难耐。

有那性子急的,恨不得跳出来?亲口?问问沈怀瑜,到底是什么秘密值得他自毁前?程,又是什么秘密能让家族蒙羞受万人唾弃的。

可偏偏,堂上的徐匀就?像是一点?不好奇般,只问道:“既如此,如今又为何说出来?了?”

“因为这半年?间?,沈怀理不断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他身为沈家长子,实际的家主,却如此寡廉鲜耻,不顾家族名声,我又何必为他遮掩?”

“嗐,到底是什么事,你倒是说啊。”堂下,终于有围观之人忍不住,抢先一步喊了出来?,周围立刻起了应喝之声,“对?啊,到底是什么事?”

“肃静!”徐匀啪地一声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再有胡乱插话?者,杖责十下,逐出公堂!”

喊话?之人马上缩了头,躲在?人群之中,不敢出声。

“既如此,带沈怀理来?堂上回话?。”说罢,从签桶之中,抽出一支绿头签,扔在?堂下。

他的案前?一共放有两支签筒,分为红绿两色,绿色专职缉拿、传唤之责。而红色而是刑签,需要动刑时,才会扔下。

令签刚一落地,就?有捕快上前?捡了,喊了一声“得令”,带人走出公堂。

徐知府这时走下堂来?,面对?齐宣,“传唤需要些时间?,颖王殿下可要去后堂休息?”

说罢,还隐蔽地做了个手势。

齐宣本不想?去,他这次让沈怀瑜为自己翻案,故意没有事先与知府打招呼。

因为他目前?还弄不清楚,这位知府到底在?福.寿.膏这件事上,参与了多少。如果他就?是沈怀理的靠山,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不过,他这个手势却是齐家暗卫的手势,倒让他有些好奇,难道说这人做过他家的暗卫不曾?

“既如此,休息一下也好。”

齐宣起身,元瑾汐身为小厮自然是要跟,一路走到后堂门口?,就?被人拦住,“请这边休息。”

齐宣弄不清徐匀的意思,便对?她道:“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是。”元瑾汐低头。

两人进了后堂,又进一了间?屋子,徐匀这才屏退左右,“王爷,这沈怀理,暂且动不得。”

“哦?”齐宣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最怕这并州的知府与那沈怀里有勾结,没想?到还真就?让他料中了,当下他冷冷地注视着徐匀,“你且说说,为什么动不得?”

徐匀又行一礼,“这事也是下官失职。半年?前?,就?是在?沈怀瑜的案子之后,下官在?会见张绅之时,看到一人哈欠连天,眼泪鼻涕一起流,这症状立时就?让我想?起在?书上看到过的,吸食福.寿.膏的症状。”

“一番暗中调查之后,下官发?现,这一批福.寿.膏出现得虽然隐蔽,但还是有若干线索指向了沈。可沈家毕竟是此地望族,祖上又做过刺史,下官手里并无真凭实据,无法大张旗鼓进去搜查。只得派人潜进去卧底,如今刚刚传来?消息,再过两个月,就?会有一大批货进来?。”

“若是此时动了,打草惊蛇,得不偿失。不如等到人脏并获时,数罪并罚。”

齐宣紧握的手掌松开?,暗想?还是皇兄技高?一着,并州是他们的老家,他派来?做这一地知府的人,不可能是个庸才。

不过,他有他的打算,自己也有自己的计划。

“你说的可是这个?”齐宣从袖口?掏出沈怀瑜交给他的那个银丝小盒。

“这,王爷竟然知道这个?”徐匀大惊失色,齐宣这才来?几?天,就?查出他查了小半年?才查出来?的东西?

“侥幸罢了。”这话?还真不是他谦虚,若没有沈怀瑜,这事恐怕直到他走,也不会注意到。

“这一次,沈怀理必须得动,因为……”

齐宣和徐匀两人谈了许久,直到门外有下人传话?,“大人,沈怀理带到。”

“知道了。”徐匀答话?,转身行礼,“王爷先请。”

出了后堂,就?遇到站在?门口?的元瑾汐,徐匀早就?看出她是女子,心里暗道齐宣荒唐,出来?旁听案子,竟然带婢女出门。

看来?京城传言,说他宠爱婢女无度,确实不假。

可是,若说他耽于美色吧,刚刚的计划又无不显示出他的深谋远虑,丝毫看不出纨绔王爷的意思;可说他贤明吧,哪有贤王带婢女上堂旁听的?

这还真是……唉,只能说人无完人吧。

徐匀摇摇头,默不作声。

重新回到堂上,沈怀瑜还是跪在?那里,看得元瑾汐微微有些心疼。这一跪,至少有小半个时辰,再加上后面还要继续审,膝盖肯定要瘀血。

沈怀瑜却是这时才注意到,跟着齐宣进来?的竟然是元瑾汐。

这齐宣真是……

他想?骂齐宣荒唐,这种场合竟然宁可让元瑾汐扮男装,也要让她跟着;但他心里也明白,妹妹跟来?,是关心他,齐宣让她跟,是宠爱。

一个当朝王爷对?自己妹妹好得没边,这让他一时间?也没想?清楚,到底要怎么判断这件事。

齐宣早就?注意到了徐匀和沈怀瑜的古怪眼神,事实上出府之前?,府里众人也都是这个眼神,但他不在?乎。

他就?想?对?她好,看她开?心,也想?时时看着她。有她在?身边,哪怕再烦心的事,他都能轻松应对?。

未来?他还要力?排众议娶她为妻呢,眼下不过是扮男装上公堂这点?小事,又有何不可。

重新升堂之后,流程走过,徐匀开?门见山,“沈怀理,你弟沈怀瑜状告你杀害府中婢女,嫁祸于他,你可认罪?”

“冤枉啊大人,我这弟弟虽然才华横溢,但却恃才傲物,对?我这家主之位,多有觊觎,今日这番说辞,就?是为夺我家主之位。”

旁边的齐宣嘴角微翘,好家伙,他还没动手,对?方就?把这个理由送上门来?了。

“再者说,水莲是我父亲房中婢女,我与她并无交集,又何须杀人嫁祸。”

徐匀转向沈怀瑜,“先前?因为事关沈家名誉,本官不欲多问,但如今已经牵涉人命案子,你且从实说来?,沈怀理到底因为缘由,杀死水莲。”

“因为他与父亲一年?前?所纳良妾偷情,被水莲撞破,因此杀人灭口?。”

嗡的一下,满堂哗然。

围观之人几?乎炸开?锅一般,“难道说这沈怀理竟然是贼喊捉贼,自己做了那等禽兽不如的事,然后泼脏水给弟弟?”

“那可真是烂到家了,那可是自己弟弟啊,竟然说毁就?毁了。”

“可不是,手还给打断了呢,啧,这就?是翻案了,那也是个废人啊。”

“不对?,我怎么听说,半年?前?也就?是事发?之后,那良妾生急病死了啊?”

“难道说是假死,藏起来?了?”

“很有可能。”

徐匀把惊堂木一连拍了三声,大吼一声“肃静”。

与此同时,衙役们再次点?起杀威棒,声音放低,尾间?拖得长长的,“威武。”

两厢作用?,这才把围观人群的人声音压了下来?。

“沈怀瑜,此事不可乱说,你可有证据?”

“城东秀水街花蓝胡同,最里面那一间?,如今就?是那良妾的藏身之处。”

徐匀又抽出一支绿头签扔在?地上,“带人。”

“且慢,”沈怀理忽然出声,“这事与她无关,大人请容草民详禀。”

徐匀抬了抬手,“讲。”

“我与她其实并无私情。只是一年?前?我父忽然药石罔顾,徘徊在?生死之际。草民救父心切,便将她买来?冲喜。事后,我怜她孤苦,遂帮她假死脱身,妥善安排。”

“虽然我有欺骗父亲之嫌,但想?着此人还年?轻,不能将一辈子就?葬送在?这里。故才出此下策。但要说我杀人灭口?,却是绝计没有。”

“那水莲一心想?攀高?枝,勾引我不成,就?去勾引怀瑜,被我撞破后骂了两句,这才一时没想?开?,跳井了断。”

周围人又起了一阵嗡嗡地议论声,“嘿,变得还挺快。半年?前?还说是沈三公子调戏婢女,人家不堪受辱;这会儿?就?变成婢女攀高?枝了,啧啧,真是戳到痛处就?卖好。”

沈怀瑜根本不在?意他这位亲兄长说了什么,而是隐蔽地看了一眼齐宣,看到他缓缓地垂了下眼皮,似是点?头,这才放心。

顺便又看了一眼元瑾汐,只见她微微蹙眉,不知在?想?着什么,又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被齐宣宠得这般胆大妄为,日后怕是有苦头要吃。

“沈怀瑜,”徐匀又道:“对?此,你做何解释。”

沈怀瑜压下心思,看向堂上,“既然兄长不认,草民请求开?棺验尸。”

“人被杀死之后扔进井里,与直接跳进井里溺死,定有诸多不同。当日沈怀理尾随水莲而至时,立刻派人将我按住,关在?柴房之内,在?水莲死后,就?送到官府。”

“如果尸体上有别样的伤痕,便可证明人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水莲自己跳井。”

沈怀理冷哼道:“焉知不是你暗中派人将水莲杀死,好掩盖丑事。”

“我当时已经被你撞破捉住,认此认下,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顶多名声不好听罢了。但若是杀人,却是犯了案子,置前?程于不顾。我又何必做那样的事?”

沈怀瑜似笑非笑地看向沈怀理,“倒是兄长又为何杀人呢?水莲也是苦命之人,若是兄长坦承实情,说你不过是怜那叫晏娥的姑娘孤苦,水莲心软,又怎么会向我告发?你?”

“还不是当日的□□被她听了个真切,这才慌忙向我求救?”

嚯,还有声音?

围观群众又一次躁动起来?。除了像同春楼伙计这样真心想?让沈怀瑜翻案的,其他人并不关心案子本身如何,他们只想?听到一些劲爆的消息,好用?作茶余饭后时的谈资。

“肃静!”徐匀不得不又拍了一个惊堂木,心里憋闷,今天这个案子审的,真是气势全无。

“传令仵作,准备器具。涉事之人,全都押入天牢,明日午时,当众验尸。”

立时有衙役上来?,不等沈怀理反应,就?将铁链套在?他的脖子之上,随后一扯,拉向监牢方向。沈怀瑜自是也不例外,只是衙役对?他多有同情,动作温柔不少。

待到两人都押下后,徐匀又一拍惊堂木,“退堂!”

“威……武……”

杀威棒响过,衙役鱼贯而出,围观百姓也就?渐渐散去。

此时同时,秀水街花篮胡同,那名叫晏娥的女人,正拎了个包袱,准备从后门溜出。

只可惜,刚一开?门,就?看到一个黑脸汉子抱着胳膊站在?那里,“姑娘,这要是去哪里啊?”

晏娥脸上变色,正要扭身逃开?,就?被人一掌劈晕,瘫软如泥。

随后,一只麻袋罩上,系紧口?袋,扔进马车。

刘胜挠了挠头,怎么觉得自己成了专门绑人的大盗了。

作者有话要说:刘胜:我就是脸黑一点,作者你能不能不要可我一人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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