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传说不传说的,现在的卜一一并不清楚,也无从知道。
四个七八岁的男生在安静的晌午后包头乱窜惊慌大叫闹出来的响动是惊人的。
刘春兰听见动静,推开了房间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但是也只能看见卜一一一脸无辜又惊讶地站在院子里头。
显然,那样的动静肯定不会是她能够发出来的。
她于是又往外边看了看,但是人类在不同寻常的“刺激”之下能够暴发出来的速度和力量是惊人的。
院子外面的小路上空荡荡的,阳光安静地照下半墙的阴影,天空高远,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那些属于李宏彬和大胖他们的惊慌和喊叫显然已经远去,颇有点风过无痕了。
刘春兰于是打了个哈欠,问小孩:“刚才是不是有谁来了?”
卜一一看着已然重新变得安静并且空荡无人的门口,老实地点了点头:“他们早上也来过。”
小孩这样一说,刘春兰就懂了,肯定又是隔壁李家那个叫做什么彬的小孩了。
早上卜一一说有人跟她说什么请鬼的,刘春兰就猜到了,因为除了那些小孩,也没有别的人会当着卜一一的面说这些话了。
关于自己跟老头子一直被村里的小孩围观这种事情,刘春兰一直都是知道并且默认的。
因为除了默认之外并没有什么办法,一个小屁孩,你也不能跟他计较,也没法跟他说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刘春兰那些关于金盆洗手的心思又一次被勾了起来。目光不觉就落在了卜一一身上。
小孩看着依旧是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样子,一身蓝色连衣裙站在树荫底下,显得安静又美好。
刘春兰看得心都要化了,这样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白白嫩嫩的孙女是她的!没有跟隔壁王家那个女孩一样整天哭,也不想旁边李家那个男孩一样整天闹。
乖乖巧巧,安安静静,单单是气质就能把他们甩出一大截!!!
果然不愧是她的孙女!!
刘春兰越看越是满意,脸上奶奶辈的慈爱多得几乎要从褶子里头溢出来,把先前的那些关于金盆洗手的心思和忧虑挤得几乎没影了。
满心满眼里都是乖巧漂亮的小孙女。
乖巧漂亮的孙女·卜一一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看了半天,一回头对上她奶奶很有点一言难尽的表情和笑容,无师自通地抬头叹了一下气。
然后定定地看着刘春兰,认真又好奇地问:“他们刚刚说有鬼。”
说完停下来,想了想,小孩用手指了指自己,问得无辜而认真:“那个鬼,是我吗?”
不说卜一一,其实大部分五岁的小孩子是分不清鬼神人的,她们的世界还太小,心智也还懵懂,死亡这种东西离他们太远了,更不要说死去之后的事情了。
比起卜一一,李宏彬他们大概算是异类了,因为刘春兰和卜来恩的缘故,无论是村里还是家里的大人,对于鬼神之事大多数都有些见怪不怪的意味了。
也不会避讳什么,从小耳濡目染(?这个词用得好像有点不对,但是算了,将就点吧)之下,他们早早地就知道了人死之后会变成鬼,鬼有好有坏,有些会给自己的亲人托梦,有些会附身。
还有些水鬼呀吊死鬼之类的,甚至会找替身。
这些,卜一一都不知道,在托儿班里边不会有老师或者同学跟她说这些事情,在家里头,嗯,在家里头甚至没什么人会跟她说话。
刚才李宏彬他们说有鬼,但是他们分明也只看到了她一个,于是,完全没有一点毛病的,相当具有逻辑性的。
鬼,指得是她。
只是他们的反应太过恐慌,这个远远出乎了小孩的意料,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反应让她有点措不及防,于是才有了现在的这一问。
自家孙女正正经经的这一问,瞬间把刘春兰从乖孙女的美好滤镜和臆想当中无情又冷酷地拉了出来。
金盆洗手似乎成为了一件必须考虑的事情。
但是现在,比这更要紧的是自家孙女的问题。
显然,这个问题不怎么好答,这显然是一个必然地挖出萝卜带出泥的问题。
小孩依旧用手指着自己,认真地等着刘春兰的答案,眼睛里头的光是清澈又好奇的,她并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奇怪,只有满满的求知欲。
面对这样的小孩,刘春兰很坚定又迅速地摇头否定道:“不是。”
然后在卜一一继续发问之前,迅速地又甩了她一个不走心的答案,睁着眼睛说瞎话,道:“他们刚刚其实是在玩一个抓鬼的游戏,所以要说有鬼。”
“你看,他们是不是一边说有鬼,然后一边跑,要抓鬼,当然是要跑的。”
对于刘春兰的这一通瞎扯,作为城里人没有玩过抓鬼游戏的“土包子”卜一一来说,实在是无从分辨真假,至少从逻辑上看,似乎是没有什么毛病的。
小孩于是接受地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猫咪,却看见左边的那只猫
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重新给自己找了个地方趴下,背对着刘春兰趴下。
猫的行为卜一一看见了,刘春兰也看见了。
疑似被猫翻了一个白眼的刘春兰一眼瞄到了猫碗里头几乎是一动未动的猫饭,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了句:“这猫怎么不吃饭,不是生病了吧,自来的病猫可不能要。”
刚才那几个小孩鬼叫的时候,变成黑猫的狐狸没有动静;小孩问刘春兰问题的时候,狐狸还是没有动静;刘春兰鬼扯的时候,狐狸依然没有动静;黑猫翻刘春兰白眼的时候,狐狸依旧没有理。
但是刘春兰疑似要把两只猫扫地出门的时候,狐狸动了,眼神如刀一样冷冷地朝着猫飞了过去。
猫的身体几乎是可见的一僵,然后僵硬地朝着那没有碰也不愿意碰的“猫饭”走了过去,样子要说有多不情愿就有多不情愿。
小孩于是蹲下来,很是同情地伸手摸了摸两只猫猫头,看了一眼很有些惨烈的奶奶牌猫饭,转身回房间,从自己的小书包里头扒拉出两块糖。
嗯,一只猫一块,公平又合理。
糖是有点黏牙的橘子软糖,明亮暖和的橙黄色,方方正正的一块,用透白色的油纸包裹着,放进嘴里就是满满的橘子果汁酸酸甜甜的味道,
甜度对于小孩来说刚刚好,因为担心这里没有橘子糖,前天还在市里的时候,卜一一特意去买了两大罐。
相比起奶奶牌猫饭,小孩的橘子软糖显然要来的更加有吸引力一些,证据就是,两只猫都把自己的那颗糖叼进了嘴里。
唯一的区别就是一只迫不及待地上牙齿咬,然后一点不意外地把自己的牙给粘住了,冲着卜一一挥着爪子咪咪叫。
另一只显然就要机灵上许多了,慢悠悠地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被粘住牙的一只,合上嘴巴,悠闲地啜着嘴里的甜味。
那些关于突然听到的声音,还有神神鬼鬼的事情就这样被忽悠过去了,谁也没再想起,也没再提起。
两只猫也安安定定顺顺当当地在卜家正式留了下来,傍晚卜来恩回来的时候,见到两只猫,还挺好奇地围着毛转了好几圈。
对于卜来恩突如其来的打量,淡定的那只依旧淡定,眼睛都不带睁开看一下的;对比起来,有点蠢的那只依旧蠢萌蠢萌的,欲盖弥彰一样喵喵着很是甜腻的叫了好几声。
淡定的那一只于是睁开了眼,一副被蠢到了的样子,甩甩修长帅气的尾巴,另外找了一个远离那只蠢猫的地方呆着去了。
卜来恩略微弯着身子在院子里看得大乐,抬头问刘春兰,“哪里找来的这么两只,还挺灵性的。”
刘春兰本来在厨房里头忙活着,闻言抽空看了一眼,道:“自己来的,有什么灵性不灵性的,就是两只猫。”
卜来恩便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吃完饭,祖孙三口坐在石榴树下纳凉,天空的颜色变成了一种浅淡的灰,一勾弯月和几点星辰悄悄地挂上了树梢。
四野被这样的烟灰色笼罩着,变得安静又恬淡,蝉鸣渐渐已经听不见了,远处倒是传来了几声犬吠。
一切都在表明着,夜晚已经近了。
李玉冬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李宏彬上门的。
白天里皮得不成样子天不怕地不怕模样的小男生低着头被女人扯着衣服硬是拽进了院门。
这情景对于刘春兰和卜来恩来说已然是寻常,但是对于卜一一来说却很是新鲜。
她甚至还下意识地坐正了一些,注意到这一点的卜来恩于是笑眯眯地先朝李玉冬开了口,问:“这是怎么了?”
李玉冬于是松开了拉着自家儿子的手,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好声气地问:“是你说还是我说?”
类似的经历多了之后,李宏彬已经很熟悉流程了,闭着眼睛,往前边一站,张口就是对不起。
声音宏大响亮,中气十足,就是听不出有多少抱歉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