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什么?”周吝愣了愣。
步衡偏头看了他一眼:“耳朵也受伤了?”
“你没完了?”周吝的火气被勾了起来,伸手指着步衡的脸。
然后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看来还能听见,”步衡扯掉那团脏兮兮的破布条,看见伤口后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不知道是那伤本来就严重,还是因为处理地太草率,狰狞的伤口上斑驳着已经干涸的血迹还有辨不出原本面目的绿色渣滓。
实在是不堪入目。
让原本凶神恶煞的睚眦莫名地变得有点可怜。
“我看看!”周启凑过来,乱糟糟的头发低垂下来,几乎落到伤口上,“愈合得很慢啊!”
“别碰伤口。”步衡皱眉说。
周吝看了他一眼,用另一只手将碍事的脑袋推开,想把手臂收回,突然发现那小妖怪正盯着他的伤口面色凝重微微蹙眉。
似乎是在纠结要怎么处理。
周吝举着胳膊陷入沉默。
他虽然脾气不好,面对别人的好意时也会尽量收敛克制。
若以往有人好心替他换药,他不管接不接受一定会说句谢谢,日后会在别的地方加倍给予回报,偏偏这小妖怪不同于别的好心人,他们之间宿怨一大堆,连心平气和的说话都成问题……
“你是……”周吝摸了摸鼻子,面上表情不太自在,往他放在旁边小桌上的一堆东西看了一眼,“要给我换药?”
步衡似乎已经考虑清楚,扭头从身边的小桌上拿起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瓶子,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检查那瓶子上的标签,“也不一定,说不定是帮你截肢。”
周吝:“……”
这小妖怪就是不能好好说话!
步衡拧开瓶盖,凑到鼻尖嗅了嗅,另一只手用镊子夹着一块干净的棉球:“忍着点。”
这话听起来像是提醒,却根本没给周吝反应的时间,瓶里的液体汹涌而出,毫不客气地浇在了伤口上。
“你……嘶!”周吝倒吸一口冷气,一巴掌甩在步衡手上,直接打飞了他手里的瓶子。
瓶子落到地上,里面的液体洒了一地,泛起白色泡沫。
周吝低头,发现步衡手背被自己打过的地方微微发红,另一只手还捏着那块棉球,面上有些许茫然。
周吝在心底暗骂了一句。
“我不是有意的,”伤口位置还残存着方才那股灼烧感,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忽视那种感觉,“抱歉。”
步衡看了他一眼,低头用棉球就着刚刚的液体轻轻擦去附着在伤口上的东西。
“双氧水清洗伤口的时候会有灼烧感,”他回头又拿了一个差不多的瓶子,“现在要冲去双氧水。”
他往周吝脸上看了一眼,“再说一次,忍着点。”
周吝没接话,左臂向上抬了抬,直接伸到步衡眼前,另一只手在背后悄悄地捏紧了衣角。
步衡把这细微的举动收入眼底,手上的动作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
后续的清洗消毒步骤还算顺利,除了棠梨又摸了两片灵草出来,建议步衡嚼碎之后敷在伤口上。
步衡也终于明白先前不明的绿色渣滓是什么,锁着眉头坚定地拒绝了棠梨——尽管对方一再保证,灵草对于愈合伤口有奇效。
他用纱布将伤口仔细包扎起来,规规整整地打了个结。
“看懂了吗?”步衡把那个结扭正,回头把桌上的东西收进医药箱,朝周吝脚上指了指,“鞋带也可以这么系。”
周吝愣了愣,跟着低头看了眼脚上自己花了很大功夫才绑得结结实实的球鞋,没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这个吃了。”步衡掌心托着一片药,“消炎药。”
周吝伸手将小药片捏了起来,指尖从步衡掌心划过,微烫,还有点痒。
步衡下意识抬头,发现周吝低垂着眼帘,微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
虽然不知道睚眦真正的原身到底是像龙多一点还是像豺多一点,但他人形长得很像他的母亲,尤其是那双眼睛,收敛掉暴躁的情绪时也会有几分温柔,还有平时无法察觉的宁静。
还挺好看。
步衡愣神之后才想起去倒水,回头发现周吝已经把药片干吞下去,四目相对时都陷入了沉默。
周吝没理解步衡眼底的诧异,舔了舔干涩的唇,干巴巴开口:“谢谢。”
“不客气,”步衡指了指方才洒在地上的双氧水,“收拾一下。”
就说刚才怎么没计较。
“……行。”
周吝弯腰将摔空的瓶子先捡了起来,再一挥手,水渍消失了。
不知他用了什么法术,被清理过的地板光洁如新,像被打过蜡一样泛着前所未有的光泽。
步衡瞧见后连带看周吝都顺眼了一些。
“喝水吗?”瞧见对方几乎干裂的唇,他突然开口。
“好啊!”周吝还没开口,周启抢着说道,“要是能有点吃的就更好了。”
步衡看了他一眼,看在棠梨的份上容忍了他身上的脏衣服出现在自己房间,转身去了厨房。
眼看那小妖怪真的照做了,周吝瞪了周启一眼:“短剑还我,之后一拍两散。”
棠梨听完用枝杈戳了戳周启的脑袋,小声问:“你真把睚眦的剑卖了?”
“当然没有,”周启挠了挠枝杈上嫩绿的叶片,“又卖不出去。”
周吝深吸一口气:“你……”
“别动怒嘛,”周启说,“我本来打算见完棠梨就回去取,但眼下不是有别的事儿了?”
周吝直觉他是在找借口拖延,语气不善地质问:“你能有什么事儿?”
周启笑了一声,点了点周吝刚包好的伤口,在他不耐烦之前迅速收手:“你就不想知道这是谁干的?”
“你知道?”周吝眯起眼睛。
“不知道,”眼见对方表情有了变化,周启才补了一句,“所以才要查。”
“捉拿凶手是元老会的事儿,”对方这副老神在在的架势让周吝十分不爽,不想再和他废话,“你自身难保,就别想着掺和这些了。”
“元老会?”周启嗤笑一声,“能将你伤成这样的妖怪至少得上千岁了,当世千岁以上的妖怪有多少,元老会里的又占了多少?万一好巧不巧的,就是元老会里的某一个干的这种事,你说,这凶手得什么时候能抓到?”
想起用在夔牛身上的追踪术,周吝没反驳。
“前几天,元老会下属的一只熊妖死在鹿台山,”沉思稍许,他突然说,“还活着的时候,被利爪划破皮肉,直接取走了心脏。”
周启脏兮兮的脸上浮现出反差极大的凝重,他盯着周吝手臂上的伤口,似乎想把纱布拆开再仔细看看,半天才接话,“然后?”
“我对比过伤口,是同一人所为,”周吝说,“并且,熊妖死的那天,夔牛刚好也在鹿台山。”
“所以……极有可能凶手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夔牛,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失去了他的踪迹,刚好碰上那只倒霉的熊妖,不知是为了灭口,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拿他当了替死鬼……”周启思忖着,突然转向棠梨,“夔牛那天也是来找你?”
“是。”一直安静地听他们说话的棠梨急忙回道。
“那就是了……”周启轻轻笑了一声,“棠梨四周有我设下的结界,夔牛在他身边就会被隐去妖气。”
“可今早遇到追杀的时候,他也是在我身边……”
棠梨话还没说完,周吝轻轻摇头:“夔牛身上被下了追踪术。”
就是在那次被带离鹿台山之后。
“这就对上了,”周启眼帘低垂,不知想到什么,片刻之后问,“夔牛躲去哪了?”
周吝微蹙眉:“元老会。”
周启轻轻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吱嘎一声房门从外面打开,步衡端着两碗面走了进来,放到窗边小桌上:“吃吧,吃完我要休息了。”
言外之意是要送客。
周启笑着应了:“好说好说,吃完我们就走。”
说完也不客气,直接端起一碗吃了起来。
周吝看着面前那碗面,没有立刻动作,反倒是往步衡脸上看了一眼。
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分了两颗果子的棠梨,再没别的妖怪给他送过食物。
这小妖怪……
有的时候锱铢必较,一点亏不肯吃。
但又很讲原则,就事论事,之前的恩怨解决之后绝不累积到下次。
当然,除非你下次又招惹了他。
见周吝没有反应反而看了自己一眼,步衡歪了歪头:“怎么?”
周吝微顿,低声说:“谢谢。”
而后拿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这是周吝今天第二次向自己道谢,步衡内心十分平静,甚至还很习惯。
之前他和郎俊俊说过,周吝脾气不好,行事却有原则,今天便证实了这一点。
犯错会道歉,受到帮助会道谢,哪怕先前和对方有过矛盾。
周吝吃东西很快,却很安静,一大碗面没用上两分钟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也没见他狼吞虎咽,和旁边的整个头几乎垂到面碗里的周启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放下碗筷,拿纸巾擦了擦嘴,对上步衡打量的目光时,不知想到什么,轻轻挥了挥手,用过的碗筷变得干干净净,连丝水渍都没有。
步衡有点想问问他到底用得是什么法术。
周启也放下了碗筷,随意地在嘴边抹了一把,朝着步衡点了点头:“谢谢了。”
“不用。”步衡往门口看了一眼。
“我们有别的事要做,棠梨还是得托付在你这儿。”周启说着,挠了挠棠梨的叶片,“我重新给他下了一个结界,只要你不想,别的妖怪就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好。”步衡应了一声,“不送。”
周启笑了一声:“你还真是……”
他朝棠梨挥了挥手:“那我走了,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等会,”一直没说话的周吝打断了他的告别,伸手指了指他刚才放下的碗筷,“清理干净。”
周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