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地动之后的第九天。
越往震中方向,情况越严重。
一路走来,就连闹得最厉害的楚辰暎也安分了下来不再抱怨,当然也许更是因为他实在不想被楚辰耀扔进麻袋里了。
因为是急行军楚辰耀一行只带了三百精锐。紧急筹集的粮草还在路上,对比灾民,杯水车薪。
若是贸然行事,他们所有人都会被灾民吞掉。
然而行至陕西,楚辰耀与叶长凌发生了严重分歧。
楚辰耀想的是先行去榆林这样的边镇调兵,再来此镇压,叶长凌却执意先入西安府，同时调兵入境。
“区区灾民。王爷可是怕了？”叶长凌冷嘲热讽。
楚辰耀不语。
“是啊,五弟,传令调兵就是。”四王楚辰暎一听要放弃近在眼前的入城机会，迂回远方重镇，立刻不干了。
宅男三王楚辰昪虽然也赞同叶长凌的想法,但他还是选择了装背景板,反正楚辰暎他们能说服楚辰耀最好，说服不了,被打的也不是他。
“五哥哥，冕儿累了。”急行军了五天,莫说九王楚辰冕，就连楚辰耀脸上也染上了些许疲倦。
叶长凌幼年时伤了身，身.体状况是最差的，此刻只是硬撑着，还无人发觉他的不对劲。
叶长凌执意要此刻进西安府却并非是疲惫的原因。
梅香还在等着他去救。
多耗一天,就少一分希望。
虽然叶长凌也知道这份希望非常渺茫。
叶长凌闭了闭眼。
再度睁开。
他一卷衣摆，就要单膝跪下，不过却被楚辰耀制止了。
“颍王，吾妹危在旦夕，还请颍王成全，允许长凌先行入城。”楚辰耀的顾虑他也明白，其实若非没有他们这群拖累，楚辰耀与这三百精兵早已入城了。
在场几人，除了太子殿下，也都是金枝玉叶，若是四个皇子有什么闪失，背锅的就是叶长凌与这三百亲兵了。
就在楚辰耀准备点头同意的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太子楚辰熙却突然开口。
“五弟无需顾虑我等。”一路走来，就连一直温文尔雅的楚辰熙这几日也是蹙眉不展。
“这一路行来，大家也乏了，九弟年纪小，再去榆林恐怕支撑不住。”听到楚辰熙的话，九王楚辰冕连连点头。
“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小小一城，我等难道还去不得么？本宫信五弟。”楚辰熙发话，这事儿便这么定下了，当下众人也不再犹豫，径直往西安府方向而去。
……
入城之时，尚在中午。
距离震中不远，整个西安府损失惨重，随处可见的尸体以及重伤或者无家可归的流民，周遭一片断壁残垣。
府衙勉强还有个府衙样子，正在修缮，作为山西州府，对比周围同样受灾的县镇，也是最先缓过来的，大量流民涌入，而米价，已经在节节攀升。
一斗米从大约一百四十钱已经翻了一倍，变作二两纹银。
而三两纹银在荒年也不过是是个小姑娘的价格。
接下来为了应对如此粮价，伴随着饥荒，卖儿卖女卖田卖地者开始出现。
而他们还是保住了性命，并且有物可卖的。
骤闻太子与几位王爷至此，西安府的官员立刻就活跃了起来。
楚辰熙等人被拥簇着，入了已经最先被修缮好的知府府上。
时隔七天，众人终于美美的泡了个澡，美味珍馐，歌女舞宴。就连叶长凌也被塞了两个貌美的婢女。
楚辰熙瞧了瞧漂亮的琉璃盏中荡漾的葡萄酒，脸上没什么表情。
就连最混不吝的楚辰暎此刻都不敢多言，趁着此次机会多吃点饭。
该死的楚辰耀。这几日给他们吃的都是硬的硌牙的饼。父皇虽然偏心，但他们这些王爷也没吃过这种苦啊。
……
距离叶长凌几十里之外，梅香在一棵倒塌的枯树下刨了刨，挖出了一小截山药，向四周看了两眼，确认无人之后，这才小心的将山药收回怀里，继续摸搜。
此刻她小脸苍白，动作明显有些迟缓，大约是哪里受伤了，索性精神还不错。
梅香小心的踏出一步，然而脚下之路虚浮吓得她立刻收回了右脚。向前而望，地裂山崩之后，严重的山体滑波将唯一的道路掩盖，无法继续前进了。
梅香抿了抿嘴唇，眉眼中带着些许不甘，但最终染上坚定之色。
梅香八岁被卖入叶府，而在入叶府之前她已经被转手好几道了。旁的人家的下人要么是知根知底的家生子，要么是四五岁购买回来慢慢教。而梅香年纪尴尬，幼年除了帮助大人做些农活，女红之类的一概不通，最后等待她的便是入青楼。
虽然年纪小，颠沛流离几个月，懵懵懂懂的梅香大约也是知道青楼是个什么地方。
那时正逢叶家采买丫鬟，大约是离乡之前梅香的娘曾经苦苦哀求过，人牙子便小心的替梅香说了句话，也幸好已故叶夫人垂怜，将她一并买下。
十二岁之前，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叶杨氏心善，从不曾苛待下人，是以梅香过得还算不错。
而自从杨阁老去世之后，叶杨氏身.体大不如前，缠绵病榻，她也不敢相信其他人，只好将叶长凌偷偷拜托给梅香照顾。
梅香也是在那时稍微成长了些许，随着叶杨氏病逝，如同一直护崽的老母鸡一样忠心守着他的少爷，报答夫人的恩德。
但梅香到底还是个不过十三岁的孩子，随着叶长凌苏醒，又有意宠着，又恢复了小姑娘的娇憨顽皮的样子。
余震还在波动。
梅香谨慎的原路返回。
村落早在七天前的地动中被震塌，如今活着的人全都聚集在这片勉强开阔空地上。
灰扑扑的梅香一走近开阔地，周围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带着饥饿目光的打量。
梅香咬了咬牙，低着头不发一言的继续走。
“二妞，你去哪儿了！”一声呵斥传来，是一道男声，却让梅香听得抖了抖。
梅香停下脚步，摇了摇头不语，而这时一个黝黑的中年汉子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她的面前。
“二妞，那少爷……”
“少爷会来的！”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尖叫。
“你这娃咋这么大声呢。”中年汉子如是抱怨着，但看得出来他对梅香这个回答十分满意。
中年汉子一瘸一拐的走了。
梅香似乎也发觉了自己过于激动，压了压心中情绪。
在空地边缘的一块石头后坐了下来。
冬日日头短，太阳开始落山，梅香蜷蜷缩在石头旁，一阵香味飘来，乃是梅香最喜欢的肉香味，此刻却让她阵阵作呕。
“别哭啊。”梅香喃喃自语。
“少爷要是看到了，定然要骂梅香了。”
“少爷会来的。”
“少爷会来的。”
……
作者有话要说：jj依旧抽-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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