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池棠很早之前就猜到，姜源肯定会来找她。
因为她退出歌舞团的事。
除此之外，她们母女俩就好像没有什么好交流的事情了。
大概是池棠四五岁的时候，姜源女士和池明先生就分居，这么多年没离婚，一是看在奶奶，二则商业联婚不好离。
那个时候，池棠就跟着奶奶一块儿生活，豪门老太太，虽然迂腐倒也有趣，表面上严厉，实际上宠得她不行。
池棠的童年过得不算太苦。
所以她对父母并没有太多印像和感觉。
即便有时候挺羡慕别人，能天天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
而她，哪怕每天打一通电话，也是敷衍着匆匆挂断。
直到后来，池棠展现了惊人的跳舞天赋，姜源大喜，开始着重培养，后来亲手将她送进歌舞团。
就在池棠对那虚无缥缈的母爱抱有幻想的时候。
池棠偶然间得知。
姜源将她送进歌舞团，并不是池棠惊人的天赋，而是满足她那些虚荣心。
名流晚会，她被姜源带在身边，从洗手间回来，就听到她的亲生母亲，举着香槟，嘴角勾笑。
“你们那算什么？我女儿可是江澜歌舞团的台柱子，江澜歌舞团你们听说过吗？可是数一数二的。”
池棠并不觉得虚荣心有错。
她只是不喜欢成为他人的工具。
但这个人是她的母亲，她别无选择，只是选择适当远离，即便听到姜源这么说，她也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这也就是为什么，听到池棠退团的消息后，姜源反应那么激烈的原因。
季时越听着身侧的少女，佯装无所谓的说出这些事情之后，眸色暗了暗，他侧过头，声音有点儿哑。
“为什么退出歌舞团？”
池棠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双腿，白皙修长，可谁能想到她在病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差点废了右腿。
她抿了抿唇，声音闷闷的，“腿受伤了。”
季时越皱眉，看向了少女的腿。
而后就听到小姑娘佯装轻描淡写的说道：“没办法再登台了。”
歌舞团要求严厉，训练难度极高。
池棠若是偶尔放松心情跳跳舞还好，如若想把舞蹈当成事业，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季时越轻轻眯了眯眼。
眼底的笑意随之消失殆尽。
季时越从未想到过，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经历得竟远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他看着身侧小姑娘，落寞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
心脏隐隐一抽，他皱着眉头，别过视线，看向了窗外如泼墨般的夜色。
车间瞬间安静下来。
池棠低垂着头，突然觉得有点儿冷，难受地打了个喷嚏。
“你朋友什么时候到啊？”
季时越晃过神，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屏幕的时间。
已经过去十五分钟。
人怎么还没到？
他皱了下眉，刚想拨通电话，车间内响起一阵敲击声。
是已经赶来的何慧。
车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季时越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何慧走上前，礼貌地叫了声“季总”，而后就看到一个小姑娘从副驾驶位下车，身上还披着一件男士的西装外套。
她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那个小姑娘泪眼婆娑可怜兮兮，看样子好像哭过？
“何助理。”季时越身上的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在这夜风凉凉的夜晚，看着都觉得冷，他倒是无所谓，“今天麻烦你帮我照顾她。”
她。
这个字就用得很形象。
越不说明身份，就说明身份越不简单。
何慧轻声问道：“季总，这是谁啊？”
“我……”季时越刚要开口，又顿住，目光扫向一侧池棠，“怀瑾的大学同学。”
大学生？
何慧一惊，暗叹一声季总真会玩。
只是她没明白，季总怎么要把人丢在她这？这大晚上，夜黑风高的，不是去酒店的最佳时刻？
季时越交待完之后，看向了默默站在一旁的池棠，朝她招手，“过来，叫姐姐。”
何慧心里一咯噔。
心想这声姐姐她还真不敢当。
池棠听到季时越叫她，慢慢踱步走了过去，眨了眨眼睛，低声喊道：“姐姐好。”
简直乖得不得了。
何慧轻咳一声，保持镇定，“跟我走吧，今天晚上你去我的住处。”
池棠眨了眨眼睛，“谢谢。”
“那季总我们就先走了。”
何慧跟季时越打了声招呼之后，带着池棠往小区里走。
池棠愣了片刻，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和身旁陌生的女人，顿住脚步，她回头看着倚在车门上的男人。
踌躇的脚步，隐隐透露着不安。
季时越倚着车身，眼皮一跳。
在夜色中，他看不清女孩脸上的神情，却能轻易感知到她的情绪。
他拧了拧眉，淡声，“别怕，明天我就来接你。”
就像吃了颗定心丸，小姑娘转过头跟上了何慧的脚步。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门口，季时越回过神，点了根烟，狠狠吸上一口后打开车门驱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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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新睡衣，这是新毛巾，还有这，新的牙刷。”
何慧给小姑娘安排后一切后，指着一间卧室，“你洗完澡后就可以回房间，时间不早了，今天早点睡？”
池棠乖乖巧巧，点头应道：“谢谢。”
“别这么拘谨，我又不会吃了你。”何慧笑了声，“对了，都忘记问你的名字？”
“我叫池棠。”
“那我叫你棠棠？你叫我慧姐就行，我估计得大你十来岁。”
池棠连连点头，乖巧地叫了声“慧姐”。
她不太习惯跟陌生人打交道，更何况她现在还在人家家里头，就愈发显得别扭和拘谨，好在何慧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轻轻松松就缓解了她的尴尬。
“好乖。”
何慧笑了起来。
心里不由得感叹。
原来季总喜欢这样的。
乖得，漂亮的，年纪小点的。
果然男人都逃不过这样的偏好。
她给池棠整理好换洗衣物后，随口问道：“你和季总是怎么认识的啊？”
池棠接住睡衣的手一顿，眨了眨眼睛，如实说道：“在学校的开学典礼。”
她把开学典礼发生的事，都给何慧说了一遍。
“你是说，季总送了你一身舞裙？”
何慧听到舞裙这几个字，稍稍惊讶了下，要知道季总家里的这些物件，可都是老太太收藏着的。
季总说不仅送就送，还是才见过一次面的小姑娘。
池棠有些不解，“怎么……了吗？”
“没什么。”何慧笑着说道：“只是觉得有点意外。”
池棠有些不明白，“意外什么？”
何慧跟个小姑娘没什么好顾及的，直接说道：“没想到季总比我想象中更喜欢你。”
池棠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就好像这几个字她都认识，可是拼凑起来，她怎么就看不懂了似的。
季时越喜欢她？？？
池棠想都没有想，直接否决，“不可能的。”
小姑娘这话太过笃定，何慧顿了片刻，瞬间理清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看来季总追姑娘的心思不行。
都这么长时间，敢情小姑娘居然还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这样，何慧也不再多想，省得待会季总知道什么，过来找她的麻烦。
“别这么紧张。”何慧笑了声，“姐姐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她垂眸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你先去洗澡吧？”
池棠点了点头，抱着睡衣进了浴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池棠轻而缓地吐出来一口气。
身心好像在这一刻才得以放松。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自己。
眼睛还红着。
鼻尖也点上了红晕。
看起来可怜兮兮。
池棠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气色才缓和了一些。
“我今天哭的时候，一定很难看吧？”
池棠回想起了车上的时候，男人看她的目光。
她又猛地甩了下小脑袋，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想全部抛空，而后走进了浴室。
洗完澡后，池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打开了手机。
上面是数十个未接电话。
有她母亲的，许笙笙的，还有一则未接的微信电话。
池棠给许笙笙报了平安。
大概是焦急等待了一晚上，许笙笙看到消息后秒回，“你去哪了？”
“朋友这。”
“大晚上不回宿舍，去什么朋友那里？”
许笙笙大概一直在担心她，所以说话都有点儿抱怨的语气。
池棠没有谁是哪位朋友，“今天撞见我妈了，回不去学校，你别太担心。”
许笙笙知道池棠和她母亲的关系，也能猜测出今天大概发生了什么，于是不在多问，只叫她今天早点休息。
池棠在床上翻转了个身，手机振动一下，又跳出来一条消息。
［季：明天八点半，我来接你。］
［季：乖乖的，今天早点睡。］
池棠心尖狠狠一跳，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摁灭在胸口。
她平躺在床上，脑子里晃过一个场景。
男人桃花眼轻眯了眯，含着笑与她对视，声音懒懒散散，听起来不着调，又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正经。
“我得对你负责，怎么能这么丢下你？”
这是池棠二十年以来。
第一次听人说。
不会丢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