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宸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许遇行。
一时间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跨坐在围墙之上呆愣了好几秒。
隔壁厂区一到六点准备关门下班,晚自习逃课就只能从操场翻出去。
逃课□□都是记在校规里的,初犯全校检讨再犯记过处分,反复被抓就要请家人把学生领回家重新择校。
虽然也宸和白景平已经修炼得出神入化,高中两年一次都没被抓过现行,但毕竟是违规,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一秒钟都耽误不得。
这边随时都有老师巡逻,白景平看他挂在墙上半天不下去,一边把自己书包丢过去一边助跑蹬上墙:“我的宸儿,你发什么呆呢?”
他三两下攀上墙头,看到许遇行时一愣:“这不是那谁……?”
春日夜晚草丛里的虫鸣微弱,蚊虫绕着路灯灯泡打转,澄黄灯光把男人脚下的黑影一直拉到对面围墙上。
墙上的少年好似才反应过来,单手撑着围墙往下一跃便稳稳落地。
他捡起地上的书包丢给紧随其后跳下来的白景平,四处看了看。
许遇行拎起身边的书包递给他:“找这个?”
他一站起来就给人一种压迫性的高,完完全全把也宸罩在他被路灯拉长的倒影上。
也宸伸手去抓书包。
拎着书包的手往后一缩,他抓了个空。
也宸:“……”
许遇行讨价还价:“要书包可以,但我们得讲和。”
也宸就不带搭理他的,收了手就走。
原本还拍着书包上的灰好奇看戏的白景平连忙跟上:“宸儿,你等等我呀。”
他脚上追着也宸,但脑袋频频往后。
上次在音乐节白景平就想问也宸到底跟这个拉小提琴的有什么矛盾,但因为当时也宸一张脸比那茅坑里的石头还臭,他也就自觉不去触兄弟霉头。
但这一次两次的,他都能明显察觉到在面对这个人时也宸的情绪波动。
搞得他怪好奇的。
许遇行落后一步跟在两人身后,直到也宸走到正街上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看也宸拉开门就要上车,当真连书包都不要,白景平连忙拉了他一把:“你书包不要啦?”
也宸包里倒是没啥课本,都是他的画笔和素描本。
要是可以他还真不想要。
就在他把着车门站在原地的小半分钟里,许遇行已经再次拎着书包递到他眼前,语气里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妥协:“你说你这小朋友一天到晚尽丧着脸,就不能对我笑一笑?”
也宸警惕地看他一眼,许遇行失笑:“真还给你。”
也宸一把抢过书包抱在怀里钻进了出租车后排。
动作一气呵成,仿佛跟他多呆一秒就要沾上什么病毒似的。
白景平紧跟着要上车,却被许遇行叫住:“小同学,你是小宸好朋友?”
即使心里八卦地要死,白景平也要和好兄弟统一战线:“关你什么事。”
少年人同仇敌忾倒是有趣。
许遇行笑了笑,摸出几张LiveHouse的门票给他:“我听晓晓说上次跟你一起那姑娘爱去LiveHouse,这是我们乐队的演出——”
白景平抢了他的话:“你们乐队应该很糊吧,门票都卖不出去到处送人。”
他以为这话能刺激到许遇行,没想到对方听完居然赞同地点了点头:“说的没错,所以要是你们能来支持一下就再好不过了。”
“白景平!”也宸不耐烦了,“你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
白景平一把抓过许遇行手上的票钻上车。
许遇行扶着车窗弯腰去看也宸:“小宸也一起来呗。”
没人回答他,在也宸的催促下出租车已经蹿出去十好几米。
车上。
在拐过一个转弯后才彻底看不到路边的人,白景平收回视线打量着手上的门票问也宸:“这人到底谁啊,怎么老缠着你?”
也宸:“郁宁的堂哥。”
郁宁的堂哥。
白景平顺了顺这个关系,反应过来:“那不就也是你的——”
也宸侧目看他。
白景平拍了两下嘴巴,心道怪不得也宸一见这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他看着许遇行给他的门票犹豫了,于情他应该立刻撕掉这票并大骂许遇行三百声来给好兄弟解气,但再于情,他还蛮想约萌萌一起去的。
也宸倒不至于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你想去就去。”
白景平思索再三:“真让我去啊?”
“你要不想去……”
也宸抢过门票作势要撕,白景平连忙抓住他的手:“去去去,不要钱我干嘛不去!我的好宸宸,这可是你让我去的回头别说兄弟不够意思。”
也宸推开他:“滚。”
白景平笑嘻嘻去揽他:“那你说多的这张票我给谁?”
眼帘倾覆而下,也宸扫了一眼他手上的入场券:“随便你。”
白景平捏着票翻来覆去地看:“你说他们乐队会不会是糊得门票都卖不出去才来找咱们捧场的?别到时候就只有我和萌萌两个观众,那多尴尬啊。”
“你管他卖不卖得出去,你要去就去不去就不去。”
他拨开白景平的手和胳膊,一脸不爽地闭上眼睛:“别把这玩意儿往我眼皮底下放,看着烦。”
白景平:“yYesSir。”
也宸靠着椅背,心里隐隐有些烦躁。
好像每次只要他一遇到许遇行,都会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明明今天许遇行也没说讨人厌的话,但他就是很烦。
这种郁烦的心情一直到他进了画室,拿上画笔都没消失。
就像上次从音乐节回家之后一样,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都是许遇行在台上拉琴的画面。
那绚烂迷幻的舞台光景挥之不去。
这会儿也宸面前的空白画纸上,也同样不断浮现着他攀上墙头时,看到的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余老师站在他旁边看了许久,柔声说:“小宸,你今天有点浮躁哦。”
也宸拿笔的手一顿,柠檬黄的颜料拖出一道小尾巴。
画是最能直观反应出作者情绪的。
而画画也是最需要静下心来,才能去完成一幅好的作品。
在也宸学画之初,余老师就发现他是一个对色彩很敏感的孩子,他擅长并勇于用色彩去描绘出他看到的一切事物。
同时这些或鲜艳或通透或沉稳的颜色,也能映射出作者的内心。
刨去努力,也宸本质上是一个由情绪驱动的作画者。
一旦他拿起画笔,他就会沉浸到另一个世界。
当他情绪特征越明显的时候,他越能画出一幅优秀的作品。
但今天的也宸,显然迟迟静不下心。
画出来的东西毫无生机,不似往日的水平。
也宸自然也能察觉,他越是静不下心就越烦躁,越烦躁就越是静不下来。
画到后面其实也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
“实在静不下来你就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清空大脑好好休息,等你想画的时候再画。或者……”余老师抽走他手里的画笔,“不管你现在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你都把它画出来,即使只是不停地在白纸上乱画也可以,画到你彻底不想画为止。”
“总之,不要硬画。”
学画的人都有一个浮躁期,原因各有不同,但结果导向基本都是在那段时间里画什么都不满意或者什么都画不出来。
硬画,或许在画到崩溃画到哭后的某一天可以走出瓶颈,但余老师不喜欢那样。
窗外藏青色的夜幕下霓虹闪烁,画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也宸和余老师道别,回了家。
明亮灯光一路从玄关光亮到卧室,把整个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从玄关处的脚垫上那双蹬得乱七八糟的运动鞋开始,书包、运动裤和外套掉了一地,一直到主卧门口的短袖T恤结束。
宁宁揣着手卧在卫生间门外的脚垫上,一双蓝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紧闭的浴室门,里面的水声持续了小半个小时才停下。
水声一停,宁宁就坐了起来,前爪乖乖撑在身前,毛茸茸的大尾巴一下一下轻扫着地面。
直到咔哒一声,主卫门把手被人从里面下压,门刚拉开一条缝它就迫不及待地往里钻。
也宸眼疾脚快一拦,把布偶猫拦在了卫生间门口。
浴室里满地水,宁宁进去踩一圈肚子尾巴上的毛就湿得差不多,它怕吹风机,到时候毛半天不干不说还会拖着那一尾巴水往也宸床上钻,也宸才不会如愿放它进去踩水。
他就没见过这么喜欢玩水的猫。
也宸弯腰把宁宁抱起来,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卧室,捡起地上乱丢的衣服扔进洗衣机。
然后他进了书房,铺开画纸。
蜷成一团的宁宁一会儿睡在桌上一会儿睡在椅子上,书房的时钟走了一圈又一圈。
也宸放任自己不去思考,手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等他勾好线稿最后一笔,他才发现他画的既不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表演舞台,也不是许遇行那双春光潋滟的桃花眼。
画纸之上,铺陈开的街道之间,雨中行人的面容尽数被一顶顶雨伞遮挡。
画面的正中央,高个子的男人正抱着一个小孩踩上台阶。
他手里拿着一把收拢的雨伞,雨水顺着伞尖流下,蜿蜒着淌过路人脚下。
是许遇行和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