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节的人多到离谱,虽然离演出开始还有段时间,但园内已经堆满了人,有的分散在周边馆周围,有的支棱着充气沙发椅在草坪上休息,当然更多的还是早早就在舞台下中心位置等着看表演的人。
演出虽然还没开始,但大伙儿已经跟着暖场的音乐High了起来。现场氛围热烈到不行,等到正式开始演出时更是只能用群魔乱舞来形容,台上乐手唱得多激昂,台下观众就蹦得多高。
表演一直从中午持续到晚上,七八个不同主题的舞台,一百多组海内外的艺人乐手,看得人眼花缭乱。
舞台上的乐手特立独行,鼓点一首密集过一首,台下的观众也跟疯了似的,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又唱又跳,唱到高潮时前排扛着乐队大旗的,已经疯狂摇着旗子当起了火车头。
桑萌和邓岁岁都是奔着自己喜欢的乐队来的,入场没多久大家就各自散开,也宸相比起来是个更喜静的人,太吵太闹的地方待久了就有些焦躁。
他小时候练钢琴听的大多是古典乐,后来不弹了日常歌单也基本是流行乐,摇滚虽然听,但听的少,主要是觉得一些歇斯底里的嘶吼吵耳朵。
大概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也宸没跟着乐迷往舞台下面挤,他挑了个人看起来不多的舞台,在后排找了个位置,从包里翻出了他的速写本,观察起来形形色色的人。
也宸画了好几张速写,正想休息一下,就听见旁边离他不远的蓝发少女在和朋友吐槽:“老娘等得花儿都谢了,快看看我怪兽乐队什么时候出来!”
这边是一个乐队选拔的舞台,和其他已经有一定乐迷基础和知名度的乐队舞台比起来,观众数量相形见绌。
蓝发少女的朋友看了眼手上的节目单:“Toxic过了就是。”
“Toxic?”
蓝发少女大概是对摇滚圈比较熟悉,听到乐队名显然有点嫌弃,拿过节目单看了看相同时间段其它舞台的表演名单,大概是没有喜欢的,勉强说:“那将就听听吧。”
“我觉得Toxic的歌还行啊,暮姐多帅啊。”她朋友说。
蓝发少女道:“还行吧,主要我觉得他们歌都挺普通的,没啥特点不吸引我。”
旁边的人凑过来:“Toxic是啥乐队?”
来音乐节的什么人都有,摇滚乐团在国内本来就比较小众,一些圈内知名乐队普通人都叫不出名字,更别说那些糊到不行的小乐队。但和圈外人解释呢,又麻烦,蓝发少女就敷衍地说了句摇滚乐队。
说完就不怎么想搭理旁边明显是搭话的男生,转而和朋友八卦:“不是说Toxic快解散了吗,有几家他们常演出的LiveHouse,我之前去也没看到人。”
“要解散就不会来参加糖果的乐队选拔了吧?”
作为国内舞台最大的音乐节之一,糖果音乐节每年都有一个保留的乐队选拔舞台,为的就是把那些无人问津的地下乐队推到乐迷眼前。
一年一年下来,也有乐迷喜欢上了这种沙里淘金的感觉,说不准哪次就能从选拔舞台里挖出个宝藏乐队。
舞台后面搭建着临时休息间,也是乐手们候场等待的地方,上一支表演完的乐队正忙着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撤走舞台上的乐器。
路过候场的Toxic一行人时,对方队长抬手拍了拍方万肩膀。
摇滚圈就那么大,搞地下乐队的就这些人,乐队和乐队之间基本都互相认识,大家来这里也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方万笑着锤了下对方肩头。
糖果音乐节的选拔舞台,对于那些想要站上更大舞台的地下乐队来说,是获得关注度的重要机会。但下了这个舞台仍然默默无闻,没有出头的乐队依旧比比皆是。
经过了两次乐队重组,抛弃了原本已有的风格标签,站在即将通往舞台的那扇门前,不管是方万还是沈暮心底都催生出了一股对面未知的茫然和不确定。
温志豪盘腿席地而坐,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拿着鼓槌敲空气也泄露了他的紧张。
邵帆也是一样。
他和温志豪、许遇行三个人是在Toxic原来的成员退出后相继加入的,他不知道相继四年追逐梦想的苦涩,但他知道全家人都不理解不支持,极力反对的痛。
所有人都像在黑暗里伸着手去抓那束光,追不上光的同时脖子上又套着一根不知道长度的绳子。
当那根绳子跑到了尽头,就只能眼睁睁站在原地,看着那束光越来越远。
休息间里气氛凝重,只有许遇行神色轻松。
大概因为他不像其他人那样背负着层层压力,不是没人往他脖子上套线,只是那些东西束缚不了他。
他这人肆意妄为惯了,做事全凭一句我乐意,不然也不可能背着一把小提琴远走他乡后,说回来就回来。
串场的主持人已经在简单报幕。
听着外面稀稀拉拉的掌声,许遇行扫过几位沉默的队友,率先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轻笑一声,没有拿琴的左手握拳伸出,懒洋洋的语气好像根本没有把今天的表演当成一件大事。
“怕什么。”许遇行说。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重重落在四人心上。
邵帆一向崇拜他哥,当即抬着胳膊一跃而起。剩余三人交换视线,都被许遇行仿佛只是日常训练的气定神闲影响,笑着伸出拳头。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实在可笑,沈暮自嘲道:“对啊,怕什么?”
左右不过是解散,最差的结局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五只拳头撞在一起,一声加油后,方万带头推开休息间的门。
身后本就黑暗,又何惧前方光芒。
Toxic乐队五人鱼贯踏上表演舞台。
从沈暮上台开始,略显冷寂的现场才稍微活络起来,男男女女地欢呼和口哨夹杂在一起,在最后拿着小提琴的许遇行登场时,场下的气氛被推至顶峰。
刚才略带嫌弃的蓝发少女显然对全新阵容的Toxic乐队感到震惊:“我去!Toxic这是重组了?”
乐队重组司空见惯,Toxic从四人队变成五人队,还新增了键盘手和和摇滚冲突感极其强烈的小提琴手,但这些对于舞台下的女孩们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小提琴手好他大爷帅啊!!!!!
“我操!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朋克的小提琴手!”
“啊啊啊啊啊这也太帅了吧!他好高啊!”
“大爷的老娘搞了国内这么多乐队第一次见这么帅的!还他妈是个小提琴手我晕!他真的不是模特吗?”
“靠!这不就是前段时间那个上热搜的那个小提琴手吗!”
也宸双目微睁,在许遇行走进大家视野时,他已经不由站直了身体。
许遇行太显眼了。
不管是从身高长相,亦或者是他所持有的乐器,这种种组合之下,都注定他要成为众人视线的中心。
也宸遥遥望着舞台。他远落于人群后排,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许遇行的脸,但他始终无法将视线移开。
就像当初在街边路演那般。
天色将暗不暗,为了能让观众更好地看清乐队的表演,主办方早就打开了舞台四面的灯光。
许遇行平静地环视着舞台下方,强光之下他只能看到乌泱泱的人群,这是他第一次作为摇滚乐队的成员登上舞台,和他站在国家歌剧院表演的感觉完全不同。
其他舞台上乐手的嘶吼和舞台下观众的欢呼隐隐飘来,成员们各自就位,摆弄乐器的间隙相互交换着视线。
许遇行活动活动手指,将小提琴架上肩头。
台下的议论声齐齐顿住,只见台上剃着阴阳头的小提琴手悠悠举起琴弓,手腕微抖,拉出一段悠扬悦耳又熟悉的曲调。
灯光之下男人线条漂亮的手指优雅持弓,腕间蝴蝶振翅欲飞。
清亮的小提琴声撩拨着在场的观众,让大家躁动了一天的心情逐渐沉静,闭上眼睛都要险些以为自己在演奏厅听古典乐。
就在大家沉醉其中时,男人眼神蓦地一凛——
琴弓下的乐音猛然强烈起来,鼓点和低音贝斯席卷而来,和激烈狂妄的弦乐纠缠。
狂风聚雨翻涌而至!
这突如其来的劲爆乐声冲击得在场观众都恍惚了一瞬,飓风过境后猝然一停,主唱低哑吟唱在这几记空白节拍中滑入观众耳朵,爆裂旋律再次撕裂一切。
愣然的观众早在旋律再次席卷之时骚动起来,他们尖叫他们欢呼他们沸腾,他们将最原始的身体反应反馈给舞台上的乐手。
不知道是不是隔壁舞台正在中场休息,被吸引过来的观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他们同主唱一起嘶吼,蹦跳着举起胳膊涌向舞台,甚至挥舞着其他乐队的旗帜开起火车。被这份狂热吸引来的不仅有观众和乐迷,还有扛着长/枪短炮穿梭在场内的摄影和媒体。
半个小时的演出酣畅淋漓,现场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音乐盛宴之中。
舞台上的小提琴手肆意张狂,毫不优雅地随着音乐节奏和激昂曲调粗暴拉琴,甚至硬生生崩断了几根琴弓上的弓毛。
但他毫不在意。
许遇行喜欢摇滚吗?
谈不上喜欢。
他唯一喜欢的只有小提琴。
三岁开始学琴,拿过很多国内外的大奖,年纪轻轻就是X国知名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如果一直在古典乐这条路上走下去,他迟早会成为受人敬仰的艺术家。
但在演奏厅里,在歌剧院舞台上,他或许能看到观众沉醉音乐的痴迷,却绝无可能看到如台下乐迷的放纵和疯狂。
许遇行喜欢这种俯视的感觉,他享受这种别人在他的音乐带动下失去理智的快感。
音乐是自由的,小提琴也是。
在座的所有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