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以往都是笑脸迎人,而此时她正指着板车,怒目相视。
“有何不可?”赵癞子咧着嘴笑,一副无赖的样子,“白姨娘说了府里就那轿子坐着舒服,难不成你们表小姐重要,白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不重要了?这上寺山路颠婆,若是她肚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夫人担待得起么?!”
张婆浑身发抖,话都说不稳了。
“这……这哪能一样!我们、我们小姐千金之躯!哪里能像……能像哪些市井妇人一样坐板车……”
顾明烟两人在船上听出了个大概——原来是要派给她用的马车不知被何人劫走,还想借此机会羞辱她们!
徐妈妈怒火中烧,咒骂一声就要冲下去,被顾明烟拦了下来。
“慢着!”顾明烟对她摇了摇头,随即扬声冲张婆说道:“无妨,张婆,劳你另寻车夫脚力过来,替我等搬了行李吧。”
她嗓音清冷淡漠,清凌凌如同山涧溪水般动听,听得赵癞子不由心头一颤,忍不住循声望去。
只见水床之上,暗沉沉的天空下立着一袭浅杏色衣裳,犹如窥破云层的天光,秀眉面容似幽兰含露,眼波流转间直勾得人挪不开眼。
她长发披散,只由人搀扶着,姿态闲雅,非但半点没有被人刁难的尴尬,反而透出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
“吁————”
远远骑马驰来的谢岐猛的勒住缰绳,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这是谢岐第一次见到顾明烟。
他骑着高头大马出城赴约,怎料刚路过码头边撞上这活色生香的一幕,刹那间迷乱了眼目。
“将军怎么停了……”身后副将徐安策马而至,他个子不高,却长得五大三粗,吭哧吭哧追得满头大汗,“将军看什么呢?”
徐安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登时睁大了眼睛,“我滴乖乖,那是哪家的小美人儿,长得这般标致……”
谢岐扫了他一眼。
徐安没发现,不知想起什么,嘿嘿笑起来,“原来将军喜欢这种美人,待赴完几位世子的约,小人带您到揽月坊逛逛……那儿的姑娘,啧。”
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语调带着几分下作之意。
谢岐皱起眉,心里莫名有些不豫,随即又扬了扬眉,饶有兴致的问:“哦?揽月坊的姑娘,一个个都有这么绝色?”
徐安‘嗨’了一声,堆满横肉的脸上笑得十分色气,“那可不一样,这种姑娘远观则已不可亵玩,再美又能如何?但揽月坊的姑娘可不一样了,一个个任人采撷……将军酷爱这种冷美人,待属下找几个差不多的就是。”
谢岐不置可否。
且不说他们两个,顾明烟一露面,码头上不少人也看呆了,有些甚至停下手上的活儿,小声议论这是哪家的大家小姐。
就连那赵癞子也不由咂舌:乖乖!这表小姐吃什么长的,他那白妹妹已经够美了,和她比起来竟然还差了一大截!
顾明烟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
她缓步下了船,凤眸淡淡扫了一眼那辆牛车,对着呆呆看她的赵癞子勾起唇角,“这辆牛车,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谢岐心中一动,他缓缓策马上前,蹙着双眉神色威严地喝道:“何人喧闹!京城之内严禁喧哗,还有这板车谁乱放的,一个个是想往衙门走一遭么!”
顾明烟只见一身材高大的男子骑着马逐渐逼近,他面容冷俊,狭长眉眼斜飞入鬓,硬生生往那里一站,便是气势如虹,令人呼吸不由一滞。
此时对方正低下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唇角似笑非笑,顾明烟不由微微一愣……这人看着,竟莫名有些眼熟?
她看得愣神,赵癞子却是脸色一变!
俗话说欺软怕硬,赵癞子最怵的就是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拿捏不准谢岐的身份,只得点头哈腰赔笑道:“官爷恕罪,这车子是小人拉来给自家家人用的,这就走了这就走了。”
谢岐扫了他一眼,嗤了一声,又冲顾明烟扬扬下巴。
顾明烟还没开口,张婆就连忙拱手笑道:“让大人见笑了,我乃是鸿胪寺少卿沈大人府上的家仆,奉命特意来接我家小姐回府,无意扰乱治安……至于这癞头子是谁老身可不晓得,也不是一家人!”
鸿胪寺少卿?
谢岐若有所思的眯起眼。
赵癞子怒气冲冲:“臭婆子!你……”
“说什么!嘴巴放干净点!”徐安跟在自家将军身后,闻言踹了赵癞子一脚。
他身为武将,这一脚力气极大,赵癞子竟然被直直踹得扑倒,撞到一旁板车的黄牛。黄牛受惊地仰着脖子痛吟一声,撅蹄子猛地向前方冲去!
人群猛然发出惊叫!
张婆同徐妈妈等人大惊失色:“小姐!危险!”
顾明烟离牛最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混乱间只能眼睁睁黄牛向自己逼近——
谢岐脸色骤变!
来不及多想,手臂一震缰绳,他已经冲了上去!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一瞬。
只听一声马儿昂扬的嘶鸣声响起,顾明烟只觉腰上一紧,惊叫一声,天旋地转后再定睛一看自己已经落在高处,同时脸颊边一冷,一把长刀从肩膀越出直直刺在牛头上!
那力道之大,不止穿透黄牛的头骨,还硬生生逼停它的脚步!
“……”
顾明烟惊魂未定的坐在马背上,心脏疯狂跳动——就差一步,她就要再次魂归西天了!
“好哇——”
“好功夫!!!!”
“厉害将军!”
人群骤然爆发出喝彩,徐安更是把手掌都拍麻了!
路见不平的高手却半点不在意这些呼声,他蹙起眉,察觉到怀中人儿的不安的颤抖,忍不住放柔了声音:“没事了,别怕。”
两人凑得极近,他环着顾明烟纤细的腰,呼吸间馨香的秀发扫过鼻尖,低头便瞧见对方圆润的耳垂和秀美的侧脸……离得这么近,才越发看见对方容貌之秀美。
谢岐只觉得一颗心好似被奶猫爪子挠了挠。
不难受,但格外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