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庭被白易魔君囚禁在一个小屋中,双手双脚俱被斩断,外间还有阵法,要将其困入其中。在抓到了沈槐庭之后,白易魔君已经对其用了那一道封夺气运的符箓,可饶是如此,想要等起气运彻底转移,还需要一段日子。
遭遇了这番折磨的沈槐庭仍旧未曾死去,他的内心充盈着一股滔天的恨意,不管是魔是道,都想将之彻底杀灭。先前在秘境中,他得到了老龙的传承,故而也有那生骨肉之法,在其不懈地坚持下,被斩断的双臂和双腿又重新生了出来。白易魔君知道后觉得极有意思,便派了一个弟子,专门守着沈槐庭,待得他一生出血肉,便将其手脚砍断。
师清徵并不赞同白易魔君的做法,这么一来只会将沈槐庭的心性磨得更加坚韧,等他重入魔道后怕是会变得更加偏执阴鸷,不过他虽这样想,却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估量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起身往那深渊走上一趟。
界碑立在边城之外。
山崖耸峙,如危如堕。深渊下望不见底,浓郁的黑云压在上首,似是伸手可触及高天,黑风浩荡呼啸,仿若要将闯入者撕成碎片。在这一片阴惨惨中,自那破碎的界碑上荡开的剑光却如浩瀚的星河,划开了一道豁口。界碑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可要是这剑意有一分尚存,便能够维系着碎石,不让界碑彻底崩落。
师清徵眸光在界碑上停留了片刻,便一转向,朝着深渊那处掠去。深渊下望不见底,前看不见边界,迎面而来的罡风如森然的刀剑加深,师清徵贴近崖壁,转了一圈便心中有数。这深渊除了界碑镇压的这个口,其他地方都有能轻易将大能修士撕成碎片的黑风,是一处险之又险的绝地,魔族想要出来,只有越过界碑才能找到一线希望。
等到转回到界碑处,师清徵又发现一些细微的不同,他眸中精光闪烁,暗道了一声“原来如此”,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界碑周围有阵法,专门针对魔族修士的,看样子,步成的时间并不久,而且以阵力来看,顶多是出自金丹的阵道师。想来是白易魔君怕深渊底下的其他魔君出来抢风头,分割自己的力量,才又命人加上的。那些魔君虽然修为远胜过金丹,可等被界碑的剑意折磨了一通后,实力可未必还能如常。白易魔君还真做了不少的好事情。
在裂界碑之前,师清徵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去幻阵那边瞧瞧。也不知各宗是对照雪道君极为放心还是怎么,在那些消息传出去后,躁动了一阵,又没有了声息。他们是不怕照雪道君出事么?还是说将这界碑当成是师家的事情?
师律在阵中,以他的修为在踏入的那一刻便识得自己进入了幻阵中,里面的一切如边城,可事实上只有秦照临一个人是真的。师律一指将沉浸在幻阵中的秦照临点醒,冷着脸询问师清徵的事情。
秦照临有些心虚,推脱说是不知道。可他分明记得自己是被大师兄打晕,扔到了幻阵中的。大师兄也承认了他与魔族的交易是真事。秦照临心中有些迷茫,他不知道大师兄有什么打算,可本能地倾向大师兄,认为他不是那种会投靠魔族对付自己同道的人。
“真是孽障!”师律冷着脸怒声道。
在听见师清徵被叱骂之后,秦照临还是小声地替其说话,低声道:“兴许大师兄有计划呢?”
“区区金丹,能做得了什么?”师律冷哼了一声,对于师清徵的德性,他一清二楚。过去的数年追逐苏明书,耽于情爱,不敬、不护同门,近段时间好不容易有点样子,可又传出了这样的事情,界碑是他能够动的?!他以为拿了巨阙,就能够如同先祖那样纵横天地间了?
这九重幻连师律这个道君都无法破去,秦照临便也歇了心思,只在阵中修炼。某日,他自入定睁眼,一抬眸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先是迷惑,继而是大喜,又慢慢地转变成了紧张,他霍然起身,对着师清徵急声道:“大师兄,道君在,你快走!”
师清徵望着秦照临,心中暗叹。原身那个二五仔一辈子坏事做尽,害人害己,他唯一做的好事便是救了年少的秦照临,可换得了秦照临以命相偿,对于秦照临而言,真的是不值得啊。他压下了心中的情绪,平静地望着秦照临道:“我知道。”他这次来就是要见一见照雪道君的。
就在二人说话的工夫,师律已经到了。锐利的剑光划破了天际,一个峨冠博带的冷峻道人缓缓现出了身形。在见到师清徵第一眼,他便呵斥道:“孽障,还不解开这个幻境?!”
“道君要阻我么?”师清徵问道。
“那事情是真的?你要破坏界碑?!”师律眉眼一沉,怒喝一声,竟如惊雷炸响。
师清徵微微一笑道:“是。界碑本就四分五裂,魔族迟早走出深渊,还不如彻底碎了界碑。”见师律面上怒气浮动,他又继续道,“我辈修道人只在秘境中沉浮,实则还是缺乏磨炼,道心不坚。”
“你可知千年前的魔祸造成的惨烈后果?!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修道人以莫大神通才将之驱逐到魔渊之中。”师律怒声道。
“界碑碎了是天数。”师清徵平静道,这一回不会上演千年前的那一场“魔祸”。“道君想要知道破阵的法门,我将其告知也无妨。”没等师律回答,师清徵又道,“那阵眼已经被我种入秦师弟的识海,道君想要出阵,自行去取吧。”此是阳谋,他将答案坦然地告知,可是他知道,师律绝不会取。照雪峰与极天峰矛盾累积,极天道君是个护短的,要是坏了秦照临的识海,那位定然翻脸。重天宗便休想求得安稳。
见秦照临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师清徵的良心复苏了些许,他缓和了语气,应道:“道君不如信我一次。”
师律寒声道:“你想做什么?”
师清徵微微一笑,他应道:“改天换地。”魔涨道消,此界魔界的气运大盛,不过一旦毁去了那条气脉,魔界的气运便会回落。他如今的身份是重天宗少宗主,自然是站在道门这边,而不是对立面。
坏了沈槐庭的事情,守住重天宗,救下秦照临,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才算完成。
师清徵也不多说什么,身影缓缓自幻境中淡出去。
秦照临眉头紧紧皱起,许久之后才抬眸望着眸光锋锐的师律,他心中一寒,眼皮子剧烈跳动,抿唇道:“道君,可舍了弟子性命。”
“不可。”师律沉声道,他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容,“何不相信他一次?”按那孽子的意思,这幻境大概会持续到界碑碎裂。他师律剑意比不得先祖,可舍了这一身修为、这一条命,未必镇不住底下爬出来的东西。
子不教,父之过,这一切是他该来担的,不应当枉害了旁人。
秦照临闻言松了一口气。识海一坏,道途便毁了,他其实不愿意走到这一步的。
魔主是阶下囚,其气运也被掩藏转移,近来的白易魔君根本压不住自己迫切的心情,几乎日日催促师清徵动手。
“白君难道不怕底下的魔君出来后夺取功果么?”师清徵明知故问。
白易魔君闻言只是阴恻恻一笑道:“我自有主张。”他不信那些魔君会安分地留在深渊底下,估计也是日复一日试图闯那剑阵吧?因那深渊底下的阴风作祟,上来之后的魔君定然不是全盛时期,到时候他将他们的神魂吞了滋补自己的魔相,谁能敌他?若是能够吞了魔主的魔相——白易魔君胡思乱想着,眼中流露出几分遗憾之色来。如今的魔主还未恢复记忆,自然也没有魔相。本来还想把主意打到那照雪道君的身上,奈何幻阵破不开,只能够压下这个念头。
界碑碎后,束缚自身的法契消散,到时候——白易魔君望着师清徵,眼中泛过了一道凶光。此子竟然能化清为浊,识破魔门功法,得趁其未曾成长起来,将之扼杀了。
界碑之下镇压的魔脉如同一条卧龙匍匐,那玄之又玄的气运与边城中的沈槐庭有一线相牵。只不过,这一线在近段时间彻底被遮蔽了。气运遮蔽加之转移些许在白易魔君的身上,争取来这极为短暂的时间。在察觉到时机已至时,师清徵没有犹豫,化作了一道流光便撞向了那剑意森然的界碑!
此时的白易魔君心思在界碑上。
苏明书一直被魔族客客气气地伺候着,只是除了庭院她根本无处可去。却在这一日找到了一个时机溜走。她早就打听出沈槐庭的所在,趁着府上魔族的松懈,悄悄地往那边摸去。
她脸上的魔纹越来越显眼,几乎压制不住。苏明书也不想再压制了,她的内心只有浓郁的恨意和不甘。
是那些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