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过去了,季慵被簇拥着去医务室,校医给他重新打了个石膏,叮嘱道:“再过几天就能拆了,注意别碰水啊!小年轻身体就是好,恢复这么快……”
季慵收回腿,站起身勾住一旁周自横的肩膀:“哪能啊……男人四十一枝花,我这哪比得上您啊……”
校医被夸得头皮发麻,直挥手:“快走吧快走吧!”
周自横拖着他出门。
校医见人走了才站起身,穿着白大褂在穿衣镜面前凹造型,自言自语道:“这么一看我还真配得上一枝花……啧啧,我太帅了!”
因嗓子不舒服过来拿点药的袁杰:“……”
算了,在外面等会儿再进去吧。
虽然恢复得不错,季慵照旧将全部重量都压在周自横身上,还死死黏着,从后面看两人就像个连体婴一样,经过的女生纷纷侧目,一些还小声议论,发出笑声。
周自横没注意到这些,只觉得自己快被压矮了。他使劲把对方往外推但对方跟个鼻涕虫一样甩都甩不掉。
“林平之不是给你弄了一拐杖吗?”前两天林平之不知从哪捡来一小木棍,拿个美术刀又削又刻,三天才完工一拐杖,仔细看手柄处还有个“赠”字。
季慵一脸嫌弃:“看上去跟赠品一样……拿着它别人以为我是跟着贝尔去冒险回来的。”
周自横:“……”季慵这话糙理不糙,那拐杖造型确实比较复古,放他自己也不会用的。
于是这个不想跟着贝尔去冒险的男人又靠赖着自己室友过了一星期。
拆石膏的前一天晚上,季慵把人召集到寝室里。
“马克笔带了吗?”
“带了带了!”
“好!”季慵将腿搭在桌上,“字写好看一点啊!”
“恩!”林平之蹲在那半天没写,季慵明天拆石膏,于是让他们把它当做许愿瓶,把愿望写上面。
不愧是……天天看言情小说的人。
但几人劲头还挺大,居然就此开始谈论起愿望。
“季哥,你说我写什么愿望啊?”林平之愿望太多,一时不知道自己写哪个,“哎,你想许什么,我给你写上。”
季慵双手放脑后,甩了甩刘海:“我这么完美,就把许愿这种事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有需要”的三人:“……”
“这么一想我还真不知道许什么愿……”支往托腮想了会儿,“像高三那会儿,我们全班的愿望都是考上某某名牌大学。”
林平之赶紧点头附和:“说得一点儿没错!那时候我们班还有人要考哈佛呢!”
万方也笑:“我当时就写的哈佛,还觉得特励志,现在一想好傻逼哈哈哈!”
“哈哈哈哈!我们班也有,还有要考麻省理工的!”支往直接顺着地板坐下,“现在一想想就觉得搞笑,还贴在班级墙上,不知道下一届师弟师妹看到会怎么想!”
季慵偏头朝正在低头玩手机的周自横:“小室友,你不过来写个愿望吗?”
周自横专心致志对着手机屏幕,“不写。”
其他人都一起招呼:“过来写一个嘛!写个发财也行啊!”
“不然你把之前高三许的愿再写一遍也行啊!”林平之边说边给他扔过去一支马克笔,现在几人跟周自横关系没以前那么生疏,说话动作随意了些,“季哥这石膏这么大,多写几条也无所谓。”
周自横接过笔,看了林平之一眼:“我没上过高三。”
突然反应过来的林平之:“……”
人十五岁上的大学,哪来的高三。
周自横拿着笔正准备过去划两下,手机就突然响了。
钱若土打来的,这小子好一阵子没联系他了。周自横去走廊接通电话,“喂。”
“周天才!干嘛呢!”钱若土一如既往的大嗓门,听筒隔半米都能听见。周自横把手机放远了些,“在宿舍呢。”
钱若土想起对方还有个室友:“对了,跟室友关系怎么样?他不会也早上五点钟起来背单词,在地板上推导数学公式吧。”
周自横心想季慵如果早上五点能起来的话,也只会是因为看小说而不是背单词。
“没有,挺……好一人。”周自横那个“骚”字实在说不出口。
电话那头发出惊讶:“对他评价很高啊!看来这哥们人品真不错,等我回来会会他啊!”
周自横手里还握着笔,听着宿舍里几人的打闹喧哗声,“恩,回来让你看看,阳光开朗,挺聪明。”
“你宿舍那边在干嘛呢?怎么这么吵?”
周自横回头看了眼四人,嘴角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瞎闹腾呢!精力太旺盛。”林平之和支往不知道在讨论什么,笑声盖过天际。
两人继续扯了十分钟的闲话。周自横刚挂完电话就看见季慵死死护住自己的石膏腿喊他:“老周,快过来!这群禽兽快把地给占完了!”
先前还觉得自己没愿望可以写得林平之现在如同打通任督二脉一般,恨不得多拿上几根笔,洋洋洒洒来个三千字小论文。
周自横走过去,季慵坐在椅子上,抬眼看他,眼睛里是台灯折射出的细碎的光,黑亮清明,像是一汪清泉,又像是漫天星河。
季慵笑着对他说:“快过来,特意给你留了一小块好地方,在腿肚子那儿,平滑整实。”
周自横愣住,突然觉得胸膛微微发烫,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支往甚至回宿舍拿上了一套彩笔,用纱布包上耳朵准备来个向日葵之类的旷世奇作时,却发现那块最好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
“大傻逼”三个字恣意挥洒,跟他们这挤着缩着的十几行对比鲜明,一点也不怕浪费好地方。
就是……内容有点煞风景。
第二天拆完石膏,季慵还特意叮嘱了校医尽量保持形状完好,林平之用他的原话复述就是——
“你季哥打过的石膏,也是要供起来放在国大知名校友馆里的。”
尽管石膏最后坏了一部分,季慵还是小心仔细地将腿肚子那一块掰下来放进袋子装书包里。
下午体育课,季慵的脚刚好,不敢造作立马去打篮球,只好待在体育馆里。周自横懒得去操场,也留下来看支往他们打羽毛球。
馆里突然来了一群来练跆拳道的小学生,腰间系一条黑袋子,一张张稚嫩的脸庞。教练带他们练习一套基本动作后就任凭自由活动了。
季慵搭着周自横的肩膀,凑近道:“哎!你知道吗?你小时候长得比他们都可爱。”
像个女孩子。当然后半句他没敢说出口。
周自横往那群小孩看了一眼,陷入沉思。他那时候可爱吗……可是可爱的话,为什么周琮和严慧宁可选择工作也不愿多陪陪他?为什么从小到大只有钱若土一个朋友?他怨恨父母没有给予该有的关怀,该付的责任,那他自己呢?为什么不敢承担责任不敢面对徐涛?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个胆小鬼。
“可爱的小天才。”季慵揉着正在出神的周天才的发旋儿,“要不要跟我过两招?”
还在打羽毛球的支往和万达:“……这俩怎么又打起来了?”难道他们的室友情都是在一次次打架中得以升华?
搞不懂。
两人出了一身汗也没分出胜负,并排躺在空出的木地板上,呼哧呼哧喘着气。体育馆十几排的日光灯照得周自横有点睁不开眼。季慵突然开口:“你是独生子女吗?”
周自横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是的。怎么了?”
季慵伸出手,灯光从指缝中露出,“我有个妹妹。以前刚生下来的时候,特别可爱,天天缠着我,跟我后面甩都甩不掉。但她现在不怎么跟我聊天,我也不懂她心里想什么。我就是怕她学坏……女生这个年纪容易叛逆。结果上回回家,我俩因为抢遥控器斗嘴……她到现在也不理我,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周自横:“……”一个遥控器也能吵架?作为独生子女的他表示不懂。
“女人怎么都这么麻烦?到底怎么哄啊!”
周自横静静听着。就在季慵以为他不会接话的时候,对方站起身,踢了他一下:“走了。”
“啊?”季慵一时没反应过来。
“去哄女人。”
周自横正拍着身上的灰尘,抬手之间腰线露出一截,白的比体育馆的灯还晃眼。
季慵有点移不开眼。
接近十一月份,下午的风大,气温瞬间降低。
公交站旁零零散散站着几个人,季慵里面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外面套了藏蓝色风衣,周自横穿着黑色卫衣,两人穿得挺搭。
“真要去吗?”季慵第二次问周自横,“她要是还不理我怎么办?都两天没理我了,我夸她也不理我。”
“你怎么夸她的?”周自横隐隐觉得这才是根本原因。
“我跟她说自信的女生最美,才华不才华的不重要,外表好不好看也不重要。”季慵语气认真,回想着,“对了,我还夸她没之前那么胖了。”
周自横:“……”她能理你才怪。
他对上季慵纠结的眉眼,问出一个比“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先救谁”这种问题还要引人深思的问题:“那你觉得外表重要吗?”
季慵想也没想,一脸理所应当:“当然重要。”
“要不是我长得帅,公交车怎么能到的这么快。”
周自横看着缓缓驶来的公交车:“……”
季慵从口袋里掏出俩硬币,“上车了。”
十一月是空调优惠月,两枚硬币正好。车上人挺多,空气不流通,周自横往里挤,尽量不跟人接触。季慵跟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聊着。
过了几站,周自横突然发现,自己身边那一块被季慵围了出来,是独空出来的小天地。他想起小时候周琮带自己去美术班那次,也是这么拥挤的公交车上。
他抬眼,正好对上季慵的眼睛,对方竟也在看着他。
两人都没说话。
不知过了几站,季慵突然低声喊他:“室友。”
“怎么了?”
“有公交色狼。”
周自横顺着他的视线,一个穿着短裙的女生被一个男人紧紧挨着,时不时触碰两下。女孩涨红了脸,不停张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季慵扶了扶肩上的书包,“她太幸运了,今天遇到了我这么热心又正直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等着,社会主义接班人这就舍生取义来救你。”
周自横跟着移过去。
季慵悄悄来到男人后面,故意挤着磨蹭着,男人一有动作,他更夸张地直接给人屁股上掐了一下。
男人一脸惊恐地转过头,脸上写满了“你是变态”。
季慵冲他来了个大大的微笑,还朝他抛了个眉眼。然后他就听见那个吓得花容失色的男人拍了拍前面那个女生的肩膀说:“小雅我们快下车吧,车上好像有变态。”
“季变态”的咸猪手还停留在空中:“……”
周自横:“……”
所以人家本来就是一对情侣?
“第三中学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下一站解放路。”
周自横面无表情地下车,维持了两秒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季慵故意板着脸:“你还笑?”
周自横越笑越起劲,最后腰都直不起来。季慵也跟着笑出来:“神他妈变态。”
“有这么帅的变态吗?”
“别说,现在变态都人模狗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