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龙气呛得徐云笈直咳嗽。
这东西就像是好酒,珍稀归珍稀，不能饮的人若是贪杯可要中毒的。
饶是他如今也近乎化羽大圆满，也呛了两下，沈燮划出一道指风，驱散那股龙气,转头看他：
“下去？”
“自然要下去。来都来了。”
徐云笈正要跳入井中，却被拉了一把,跟着身边的人忽然消失不见。下一秒,一丝凉意绕上手腕，让人一个激灵。
青年拉开袖子一看，一条食指粗细、小蛇一般的龙缠在自己手腕上,青金色,像个金属镯子。
“……你干嘛？”
小龙在他手腕上轻轻游走了一圈：
“下面情况不定，你若是先进去，如果出事就不好了，就算在我后面也说不定会如何。最好一直呆在一起，我给你当护身符。”
徐云笈弯起眼睛笑了下,另一只手轻轻弹了弹小龙滑溜溜的身体：
“这样子像个泥鳅。”
然后手腕上便是一痛。
不厉害，酸疼。竟是被咬了一口。
“沈前辈,你多大的人了。”青年轻轻抱怨。
虽然是在一起了，他还是愿意叫沈前辈,亲昵而不肉麻。叫名字显得生疏，别的称呼……旁的情侣爱人之间的称谓，他都觉得听着怪别扭的。
所以一直还是叫前辈。
反正慢慢的随着沈燮威势愈重,后来其他的异兽神兽陆续出现，人类终于模模糊糊明白这位即使在神兽当中都是绝对强悍的王者，很多人都忍不住跟着叫一声“尊上”，哪怕超管司为了显得不堕人类尊严、追求对等，也是叫一声“先生”。
后来竟只有徐云笈叫他前辈。
沈燮抱怨似的在青年腕子上磨了磨牙，两人也没再聊天耽搁。
这打桩井算是比较大的那种，但也只不过堪堪能容一人。
徐云笈纵身跃入其中，靠着法力轻飘飘往下落去。
井深大概有十米，徐云笈轻轻落地，周围黑洞洞什么也看不见。他手指弹出一缕火焰。然而天热，这火光虽能照明，却实在叫人更觉得热了。
于是青年把火一收，掏出了手机，打开手电功能。
果然照得清清楚楚。
这里龙气比井口更浓郁百倍，徐云笈都有些受不住了，连忙给自己糊了两张用于稳定体内灵力的符箓，这才觉得好受。
这口井大约是打桩井，极深，直上直下。如果不是井口封印，看起来毫无特殊之处。不过如果非要说特殊……
便是寻常打桩井，大概直径六七十公分，而这一口却容得下一个体态正常的成年男子入内，宽了些许。
“是不是，设计这口井的，就有意要让它可以容下一个人？”
徐云笈自言自语道。
他手腕上的小龙从袖口里爬出来，顺着手背爬上他的手指，凉凉的，而且很痒。
沈燮打量了一下这口深井，开口道：“往下。”
“往下？”徐云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地面，忽然注意到井底的水泥颜色和井壁并不一样，颜色更深，似乎是比较新的水泥。当然也不排除是打桩井积水洇湿的结果。可既然沈燮都这么说了，显然并非如此。
问题是，这是封死的水泥啊。
徐云笈试探着蹲下身摸了摸地面，又探进去一缕灵力试了一下，确实是封死的，没有什么暗门之类的，迷惑地问：“这要怎样往下？”
结果沈燮居然在他手指上上下摆动了一下不点大的龙头，轻描淡写：
“你不至于炸不开吧。”
当然不……等会？什么玩意？
徐云笈一脸懵：“炸开？”
这是工地打桩井啊。就算徐云笈可以悄无声息炸开，这么破坏别人的施工工地……
沈燮似乎猜出来他在想什么，龙身在他手指上盘了两圈，微微昂首：
“如果我们猜测不错，张家都要玩完。张肃行进局子，张氏集团说不定要破产了，这工地反正也要烂尾，你破不破坏有什么差别？”
“……”好有道理啊。
徐云笈拍出一张隔音符，紧跟着飘身而起，对着下方的井底就是“轰”、“轰”、“轰”三下。
属于化羽真人的灵气弹狠狠击在坚实的水泥上，那原本坚固的井底很快被炸得四分五裂，露出了……下面更多的水泥。
见状，徐云笈眼睛却是一亮。
通常都是打到相应深度浇筑上一层水泥平整、加固便是，哪有说挖个井灌它几米水泥的？
这水泥厚得不正常啊。
这基本说明这下头肯定有问题。
于是青年再接再厉，继续轰轰轰往下轰去，就这么轰开了将近两米的水泥。
尘土飞扬，徐云笈给自己及时罩了层防护罩才避免了灰头土脸的结果。
水泥一层一层被炸开，龙气也越来越浓，甚至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起初抹去井口阵法时，里面冒出来的气息还是灵气为主，但是现在，灵气几乎已经被稀释得察觉不到了，全都是龙气。不夸张的说，若非徐云笈已经接近七阶，对于五阶以下的修者来说，这个浓度的龙气足够在一瞬间将他胸腔压抑到超过承载力，直接破损，然后喷血而死。
“这里的龙气……”徐云笈脸色很难看，他晃晃手腕询问沈燮，“怎么会这么夸张。”
“你记得当时惊醒我的燕山地脉破损？”
“自然。”
“那也是一处龙脉，不过破损处不过野龙脉支流，还是一条曾经被斩过、苟延残喘的龙脉，所以低阶修者也还能靠近。而这里，是一道近些年正不断复苏、正值盛期的龙脉。”
沈燮缠在徐云笈手上道。
徐云笈这会儿已经将这堆水泥全数炸开，露出了下面的……
一块铁板？
徐云笈施了个咒将那些灰尘碎石清理掉，接着蹲下身去，借着手机上手电筒的光端详：
“有刻印。这个刻印……很奇怪。”
不是徐云笈学过的任何一种刻印流派。不同的流派是有规律的，像是卍字符，像是螺纹，像是莲纹，像是八卦，不同的字符有着不同的意向和用处。
而这个刻印，上面的图案全都是徐云笈陌生的。
那些三角形看起来有点像苏美尔的楔形文字，但又像是孩童的随手涂鸦，让人看不明白。
而沈燮这时候从他手腕上游下来，悬浮在半空中一寸一寸将铁板上的刻画看完，声音发沉：
“这上面，竟似有道之力。图案，亦有一部分是洪荒之前巫妖曾用过的，另一部分，竟然我也没见过。”
徐云笈顿时吃了一惊。
道之力是什么？这是他以前学必修课“修真史”当中仅仅在第一周课程的引言部分会提到的内容。
修炼到高阶的修者都会知道，从第七阶升仙境到真正飞升成仙，之间最本质、最关键的差异在哪里？在于能够寻觅到自己的道。
否则纵然修炼得法术再高妙、战力再强大，也是高度不够，天道永远不会为你敞开。
那这个“道”便是道之力了吗？
不是！
据说鸿蒙初开，盘古开天辟地，洪荒以此始。道祖讲道，分发圣位，先天种族征伐不休，各自证道。直至妖族巫族打得天崩地裂，各自只余些微血脉苟延残喘，人族大兴。如今天道便是在巫妖二族搅风搅雨、天崩地裂后成形的法度。
真正的道，是天道规范的前身，是宇宙肇始的一缕本源，是道祖讲道，是洪荒之初一片荒凉之中，那些三清、祖巫各自开悟的道。这种“道”随着后来先天诸圣湮灭于历史长河，也慢慢消失，等到人族大兴的时代，所谓的“道”，于真正的道之力不过是大海中的一瓢。
修者飞升时寻找的道，是本心，是意旨，是你修炼的原由和目的。道若能契合一丝天地之力，叫你能够突破天道现有对于凡间的规范，才会被认可成为天道的挑战者，才能经雷劫，才有资格升仙。
而大道千万，皆有其道路和未来，不论行何道的修者，只要心性足够坚定，能自圆其说，都有飞升的资格。但这所谓千万个人之道，归根结底，不过是洪荒大道之力一丝留给世间参悟的微末痕迹罢了。
只千万分之一，便是人成仙所必循的路。而道之本源，却无所不包无所不括，修者万千，其道皆在大道之中。
这还是洪荒大劫之后重新生成的天道之道。
可想而知，本初的道之力是何等的浩瀚深邃！
对修者而言，那是难以想象的力量。
而现在沈燮说……这块普普通通的、某个十八线小城市一个无人问津被业界认为要赔本的地产开发项目的工地的一口打桩井下的铁板刻纹上……
藏着一丝道之力？？！
徐云笈目瞪口呆：“开什么玩笑？”
“我也很希望是开玩笑。”沈燮的声音难得的郑重起来。哪怕之前他说到龙脉七寸都没有这样郑重。
龙脉对常人来说难以接触难以想象，听说斩龙脉都觉得天崩地裂，但沈燮是真龙之神，他虽然担忧，却并不觉得如何棘手。
然而现在，这块铁板上的刻印让他意识到了一点。
“这绝不可能是张肃行一个人——甚至张家全家能够做到的。”
沈燮冷声道：“就算是什么上古传承都不可能。大道崩塌，巫妖尽毁，这不是什么笑话。即使是末法时代之前天道鼎盛的时候，也没看哪个宗门或者大能敢说自己能够使用道之力。最多只是保存下来一点洪荒时代刻有道之力法纹的神器，但仍旧不可能使用。因为天道改变，原本的大道早已崩塌，这相当于洪荒之后的人修根本没有资质理解道之力，更不用说使用。”
徐云笈勉强理解了一下：
“就是说，世界如果是一台电脑，洪荒之前用的系统崩溃了，电脑硬盘已经格式化然后重装系统了，原本电脑里存的东西别想找回来？”
沈燮沉默了一下：“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但我猜差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论沟通不在一个频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