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笈忍了忍,到底没忍住：“秦姐,能跟我透露一下，说我有辱斯文的是哪个门派的吗？他们既然不愿意学，我也没必要给这个门派的人提高能力不是？不然培养起来了反而成为我的反对者，我何苦来哉？”
秦彤安惊了一下。
之前觉得这个小徐傻乎乎什么法术都愿意教，还以为是个在深山多年、性格单纯的好脾气小天使。结果这么一听倒也不是没脾气啊，相反还挺刚的——你看不上我,那你们门派的就别来。
但是吧——
“小徐我偷偷跟你说,有这个想法的不是一两个门派……”
明白了,就是基本都这么想是吧。
徐云笈差点气乐了。秦彤安估计是猜到他想些什么,连忙打补丁：“你别气。我说了，我们这边联系的都是各个势力的门主、长老之类的，年纪比较大,观念比较保守。下面年轻人其实很多都是愿意的。但是他们也不敢逆着长老来,所以大部分动心归动心,没好意思报名。”
这也可以理解。
各门派做到长老这个地步的，功名利禄都有，也不稀罕你什么隐世宗门传承，比较排外守旧。年轻一些的还在上升期，都希望自己修炼得比别人快、会的法术比别人多。有这种额外培训机会，自然愿意。可是上头长老门主表现得那么反对，他们哪敢表露出想学的意思？
徐云笈听明白了，反而好奇那29个报名的哪来的，居然能找到29个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跟他这个“有辱斯文”的人学？
他心里好奇,也就问出来了。
秦彤安的声音听着就更尴尬了：“你第一次开班，司里自然要帮着了解一下学员，免得闹出事前。报名的这些人吧……一半都是在自己的门派……非常不受重视，或者天赋很差的，甚至还有被门派或家族认为没有修炼天赋的……”
得，明白了。
这是基本被自己的势力放弃了，反正也没有师门认真指导，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就这情况听下来，徐云笈反而没什么可生气的了，又问：“另一半呢？”
“……好几个势力都各有一个嫡系的年轻人报名。我估摸着，虽然那些门派负责人不太……重视你的培训班，但还是想了解一下你教授什么内容。”
“意思是看不上我但还是想打探打探？”
徐云笈这次是真的气笑了。
电话那头秦彤安听着声音不对，干咳了一声：“我这边可以帮忙把这一部分筛掉。”
“没事，不用。”徐云笈的声音反而听起来带着笑意，特别的心平气和四平八稳，秦彤安简直疑心他气糊涂了，“他们来，我就收有教无类嘛。”
“……真收？他们要是学到了点东西，回到门派里肯定是会上报的。”
徐云笈轻轻地低笑：“上报好啊。我这个培训，不是今天让你学会御剑，明天教你练剑，而是一整个体系。他们要是愿意上报给门派，他们门派也愿意真的让弟子学，那我才是真的开心——桃李满园指日可待啊。”
他说到最后，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深长，听得秦彤安心头一跳，随即甩甩头觉得肯定是自己听错了：这么单纯的傻白甜隐世宗门传人，怎么会有什么意有所指的内容呢？
肯定就是字面意思。
小徐真是太好心了，别人想着用一个弟子把他所学都探清楚、挪为己用，他居然还乐见其成。
秦彤安又是感叹于青年的品行，又忍不住有点心疼。她本来不该多说，但想想青年一片好意却被这么针对算计，到底没忍住，悄声对着手机道：“你刚刚问，说你‘有辱斯文’的是谁。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是明真门的修行长老，主管行政的，玄成子。吕老知道之后气得跟他吵了一架，但是他还是坚持说你这个培训班是歪门邪道。”
“原来是这样。多谢秦姐告诉我这些，辛苦你了。”
“没事没事，我待会儿把修·真界内部用的APP下载链接发给你，你自己发个招生帖子吧。我觉得散修会更愿意报名。”
“好的，真的太感谢秦姐了。……秦姐拜拜。”
放下手机，徐云笈坐在那儿发了会儿呆。这个报名情况是他没想到的。这个世界某些修者的逻辑真的让他无话可说。
之前是他想得简单了，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付你们还不容易？
来打探是吧？就让你打探好了，想学多少敞开了学，钱到位随你便。
以为可以偷师一二掌握诀窍来提高实力的，怕是想多了。
想着派一个人来学到关键，然后教给门派里其他人？就怕我真教了你们宗门还不敢让门内弟子学呢。培训班教的不是某种学两下就能让你更厉害的招数，而是一整个体系。术元大陆的培训方式和这个世界传承不兼容，我倒看看你们这些门派让不让弟子练。
青年心里琢磨着，随手抽出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开始在上面做规划：
嗯，培训得分分等级分分快慢班啥的嘛。
综合培训先分基础、进阶、高级三种进度。基础班一人一节课一万，进阶班一人一节课五万，高级班一人一节课二十万，但是如果打包一学年课程，全套功法系统培训两百万优惠价……
这么干，基本上大家都会选包年，省得有那种想来一次打探情况的。算算价格就知道肉疼了。
对了，还可以开辟专项培训班，比如“御剑术精修班”，十课时包教包会，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钱收得太多显得过于功利，对自己的修心不利？
那咱们就捐出去，修修路建建桥，免费培养一些有天赋的修者开培训班分校。
再设立一个高额助学金计划，培训班现在的价格，那些在自己门派不受重视的边缘修者估计没钱报名，那没事，咱们助学金圆你培训梦，背景审核通过低价上课！
什么大宗门的探子，不知道他们过来培训是门派出钱还是自掏腰包。反正你投入多少诚意我教你多少东西。
都是一个培训班的，看着别人修为蹭蹭涨你心里急不急？
本来只是想来学一学御剑术，听说有别的法门你想不想学？想不想接受综合培训？
你接受了培训，好，上了基础班能不想着上进阶？上了进阶不想上高级班？
你一旦学了就知道，术元大陆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到大学的完整修炼体系，那是你做个探子一两周能打探明白的吗？
把我教的东西传回宗门也没关系，御剑术这种小玩意就当高额培训费的赠品嘛，就算你把你整个宗门都教会了我也不亏。至于关键的修-真体系……哪个宗门要是真破釜沉舟决心把我这一套普及了，我敬你是条汉子！
徐云笈在纸上走笔龙蛇，规划蹭蹭蹭写下来，越写越觉得舒爽，原本打个电话有点气愤的情绪一扫而空。
他放下笔嘴角还带着笑意。
看看手机，果然收到秦彤安发过来的链接和邀请码，点进去是一个叫做“飞升论坛”的app下载界面。
徐云笈下载了这个app，用邀请码和自己的超管司登记编号注册，填到昵称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因为满脑子都是开培训班的事情，填了个“修仙培训班辅导员”。
不知道审核的是谁——应该是超管司的人吧，两分钟就给通过了。
徐云笈进去论坛转悠了一圈，发现和大部分聊天的论坛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画风非常修·真界就是了，普通人如果有本事误入的话，大概会觉得这里是个群魔乱舞的中二病大型集散地。
论坛版块分为【超管司法规政策实时看】、【修炼心得交流区】、【任务收发室】、【月老红娘姻缘卦】、【水漫金山】五个版，看名字就能把用途推测出来。
第一个是超管司发布各种新规还有公示一些奖惩情况的版块。
第二个是交流修炼问题的——不过徐云笈点进去一看，非常冷清，提问的多，靠谱解答少，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世界修·真·界敝帚自珍的缘故吧。
【任务收发室】是一些修者求购修炼用品或者遇到事情解决不了发悬赏的地方。【月老红娘姻缘卦】毫无疑问是征友交友的区，更多是关于感情问题的一些吐槽或者争论。【水漫金山】不用说，就是聊天的地方。
徐云笈把版规看了一遍，没急着发招生帖，而是先在论坛里搜索了一下对于修·真界情况的介绍。
修·真界自近代以来就十分凋敝，这些年复苏了些许，然而仍旧只有万人规模。当前修·真界最大的门派就是明真门，有四百多人，门主凌凤生，是个女修，通达境中期修为。但明真门最厉害的却不是门主，而是传闻中的太上长老云华真人——也就是玄凌子的师祖，近代浩劫过后重新成立明真门的那位。也就是昔日的明真门门派上下死得一干二净，留下的那一位。这位大能已有十多年不曾露面，上次见到还是化羽境初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级别。
明真门往下，别的门派就差远了。第二大门派弘道宗堪堪两百人，再往后就分不出个排名了，论人数，“第三大”门派玉心门不过七十余人，和“第四大”门派佛宗差不离。
另外有五个比较有能量的家族，都是传承只传自己家人的修·真家族。分别是张家、林家、言家、魏家和刘家。
徐云笈看着各个门派这少得可怜的人数，连方才听到报名培训的人数时的惊愕和不满都没了。
四百多？第一大门派？他母校一年修·真专业毕业生差不多就是这个数好吗？
可见这个世界修·真界惨到啥样了。
能有29个报名他培训班的……嘿，都赶上好些小不点宗门的人数了。就算一半都不是诚心报名的，也很值得骄傲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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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云笈发了招生贴之后也没管，第二天登录APP的时候才发现信箱里全是私信。不少是嘲笑他的——这些他看都不看直接删掉然后拉黑名单。
还有一些，则是非常急迫地想了解这个培训班授课内容和招生对象的人。
“飞升论坛”的注册人数有将近两万，不仅仅有修者，还有一些生活与修·真界高度关联、但是本身却被判定为没有天赋迟迟无法修炼入门的人。比如修者不能修炼的后代。
有些类似于魔法世界当中的“哑炮”。
这些人无比渴望能够修炼，却连修炼的门槛都达不到。
徐云笈说培训班门槛不限，他们就抱着一线希望来问了。
另外还有就是一些散修，没有入门派，只能磕磕绊绊自己摸索，听说有培训这种好事，也将信将疑地来问一问。
徐云笈毕竟才发帖一天，这样的私信也没有很多，大概六十多条。徐云笈一一看过去，都耐心回复了。
前21位私信的他说到时候开班可以过来尝试一下。
毕竟术元大陆和这个世界这么像，七成的人能修炼，这边修·真界却说能修炼的才是凤毛麟角，他怀疑是测试方式不一样。说不定被这个世界判了“死刑”的，其实是可以跟他修炼的呢。
后面那些他回复了对方的疑问，然后说抱歉本期招满了，可以等下次机会。
徐云笈对着手机一直回复，时间都给忘了，直到手机上显示有电话打进来。
“应龙大佬”四个字在屏幕上显现，青年立刻拍了一把脑袋，十分懊恼：光顾着招生的事儿了，忘记跟大佬联系了。
这几天他天天跟大佬出去转悠的，看了皇家园林，还去了历史博物馆。今天的日程本来是御剑到别的城市转一转的，结果昨天秦彤安打电话说了开班的事情，他就把这件事情忘得死死的了。
徐云笈惴惴不安地接通了电话，那头沈燮的声音果不其然有点危险：“这都要中午了。人修。”
……糟了，都叫他“人修”了。
这是生气了啊。
徐云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沈前辈……对不住，我刚从忙着准备开培训班的事情，忘记时间了。”
“培训班？什么东西？”
“就是——”徐云笈张口刚要答，忽然觉出不对：那问他的声音是两道，一道是从左耳边手机里传出来，一道是从右边传过来的。
他一抬头，就看见自己房间门口倚着个高大的身影，双手抱臂，表情有些不善。
“沈前辈。”徐云笈哭笑不得放下手机，“您也不说一声就突然出现——如果不是修·真界的人，真的会被吓死的。这是灵异事件了。”
“啰嗦。”沈燮走进来，直接在床角坐下。
徐云笈还住的是超管司的招待所，丁点大一间，只有一把椅子，他也只能坐在床角了。
这两天徐云笈还没腾出空来去看看房子。不过秦彤安说她有相熟的中介，可以帮他挑好。
徐云笈这才想起来自己的C市租着的房子没住半个月就闲在那儿了，当时没想过这么快就离开，租期定了三个月，抽空得回去退一下。
看沈燮过来了，徐云笈也不再想着培训班的事情，合上写写画画的笔记本，对应龙大佬笑：“那咱们现在出发？您想去哪儿转转？我御剑术还可以，但是跟您真身的速度肯定没法比。”
“不用了。我想看看现在这片地界，还等你？”
大佬不屑地哼了一声。
“已经转过了。整个华国都看了一遍。”
徐云笈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问他：“转过了？您怎么转的？真身？没让普通人看见吧？在天上有没有遇到过飞机？就是咱们之前电视上看过的那种白白的大大的前面有两个平平地大翅膀后头有一对平的一个垂直的小翅膀——”
“闭嘴！”沈燮忍耐地闭了闭眼，额角绽出一根青筋，“那是机翼和水平尾翼、垂直尾翼。”
徐云笈闭嘴闭得太快，打了个嗝。
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呃，我这不是，怕大佬你没仔细看电视吗……”徐云笈小声嘟囔了一句。
应龙大佬用一种看傻帽的眼神看他：“你一个修者，对于上古神兽的精神力水平有点数没有？”
他就是干着别的把电视当个背景音也照样全都记下来。
……还真没有。
徐云笈心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的上古神兽啊。
但他明智地没把这话说出来，转移了话题：“……您看完了整个华国，接下来想做点什么？”
“你刚才说你忙什么培训班——这是什么？”
徐云笈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位大佬不会要掺一脚吧？
他努力告诉自己应龙大佬眼里，他们这群法力低微的人修不过是渣渣，最多是大小不一的渣渣，没有本质区别。对方应该不会对自己这点小打小闹的事情有兴趣。
大佬问了，他也就只能回答。
徐云笈挑拣着把自己这个培训班的模式和打算说了一下，又稍微介绍了一下修·真界的现状，最后表示可能从这周末开始，他就要忙活培训班的事情了，恐怕没时间陪着大佬游山玩水……啊不，巡视世界。
结果沈燮难得挺耐心地听完他说这些，点了点头：“有点意思。”
……有？点？意？思？
不是，这是真的对他这小摊子感兴趣了？
徐云笈一个激灵：“我这就是随便鼓捣着玩一玩。一方面给自己积攒一些物质基础另一方面传道受业解惑也是功德无量嘛。当然我折腾的这点东西肯定是不入您的法眼的。”
男人扬起眉毛：“感觉，你很不想让我接触你这个培训班？”
对面的青年眨眨眼，露出非常无害的笑容：“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您水平太高，我这点小打小闹的教学放在您跟前，未免贻笑大方。”
“我不介意。”
沈燮道。
徐云笈嘴角抽了抽：“您‘不介意’的意思是……？”
对方一脸“这都不理解？”的表情，轻描淡写：
“我也去听听你的课。”
徐云笈一阵目眩：
“这就不必了吧？十个我加起来也没有您厉害，您去听我的课——？”
“超管司让你带我熟悉现代社会，你要去讲课，我不去听能干吗？”
应龙大佬的语气太过自然，徐云笈一时竟不知道说啥。
该说我从不知道我竟然这么重要吗？您都能自己把整个华国逛一圈了，还需要我陪着吗……
然而大佬下了决定，似乎是没有反驳的余地，他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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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天，徐云笈和超管司一直在对接开培训班的各种事宜。
不知道是不是对于修·真界对这件事的态度感到不好意思，超管司一直特别周到地帮忙，徐云笈搞不清楚的手续都是他们非常耐心地指导。
培训班的名字也定了，简单粗暴：术元培训班。
徐云笈在术元大陆就是想留校当老师的，这会儿整理讲义也算是驾轻就熟。他为了考教师资格证做过很多次模拟授课，以前也想过第一次讲课会是什么情况，但从来没想到居然是在另一片大陆。
想想还有些奇妙。
离第一次试听课还有两天，徐云笈接到了孙家少爷孙泽思的电话。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徐云笈还愣了一下——这段时间实在是忙，也没顾上回访一下，看看孙家现在怎么样了。
他接了电话，那边立刻就传来孙泽思殷勤地声音：
“徐大师！没打扰您吧？”
“没有，怎么了？”
“嗐，这不是之前我爸答应您要捐建十所小学嘛，嘴角公司的人找了十个贫困县，已经和地方政·府接洽好了，正在考虑小学选址和设计。我跟我爸想着这事也是因为您才发起的，您要不要给参谋参谋？”
捐建小学是好事，不管孙有为父子俩是不是出于真心，至少真的做了。
这个徐云笈不想推辞，他准备帮着看看选址风水，在布置上做点小阵法，有助于学校里学生提高注意力。
不过这段时间可能确实是没空。
“选址和布局什么时候要敲定？我想看看风水。但是这段时间忙着开培训班，可能时间比较紧张。”
“哦哦，没事没事，根据您的时间安排来……呃，您说您忙着做什么？”
孙泽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徐云笈说了什么，怀疑耳朵出了问题。
开培训班？
大师不是得道高人吗？这副业都搞到教育行业去了？
结果电话那头的徐大师淡定地重复道：“忙着准备培训班开班。”
“那个，您是办中小学培训还是成人自考、考研培训、英语辅导啊？”孙泽思在短暂的恍惚、迷茫、怀疑人生之后，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和大佬拉近距离的好机会，“我有个做这方面的哥们，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给您介绍一下……”
“那恐怕用不着。”徐大师平静地回答，“我这是培训怎么修仙的。”
“哦，是培训怎么……等等，大师您说啥——？”
徐云笈皱眉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挪开。
对面传来的尖叫活像是猴子被踩了尾巴，充满了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的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