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回朝后,诸事变动,东宫太子退出紫宸殿,显得不再那么重要。
林然将多事都移交给陛下,不想陛下依旧让她打理,几番推拒后,林然猛地明白,陛下怕是生了退位之心。
她对陛下没有太多的了解,往日如何,是不知晓的,现在还是不知。
陈晚辞的话令她警觉,又有长乐的前车之鉴,大致明白陛下无心朝政。她来不及去想,突厥和谈的事,令她无暇□□。
和谈一事,由太子与六部安排,细枝末节都不能错过,设宴招待使臣后,皇帝依旧没有露面。突厥战败,并无底气,见不到皇帝也不敢嚣张,只是略微不满。
面对大周的战力,不满也只能强自己忍着。文臣只听说突厥勇猛,力气大到可举鼎,一番商谈下来,对方气弱,他们顿觉出了口恶气,对皇帝敬重更甚。
突厥商谈结束后,质子被安排在一府邸,使臣离京回突厥。
太子欲禀告详细事宜,不想皇帝出宫而去,不知去向,她对皇帝的心事大有了解,猜测她去了郡主府。
她换上常服后,打马离宫。
皇帝确实去了郡主府,在洛卿的屋前徘徊,至微不懂何故,坐在台阶前,昂首看着她:“阿婆,来这里做什么?”
洛卿故居早就被大火焚烧了,此地是林然后来仿造的,里面的摆设按照林肆的记忆,重新仿造的,形似神不似,一入屋,就感觉不对。
故而,她在屋前徘徊,并不进去。
夏末酷热散去,也不凉爽,庭院里的绿树早就被大火焚尽,又荒废十数年,后修缮时,原来的枯木就被挖走了,都是新栽种的绿树,不抵以前的高大。
至微好动,围着皇帝走了几圈,腿脚累了,伸手央求她抱抱。皇帝眼中的惆怅悲凉散去几分,俯身抱起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抬步走入屋内。
屋内有了很多变化,细枝末节的,她却记得很清楚,将至微放在宽榻上,她自己则走进内室。
至微不懂她要做什么,下意识出口唤她:“阿婆。”
皇帝顿步,稚子童声,总是唤醒心里的记忆,她苍凉一笑:“你在外面玩,我进去看看。”
屋里仅有两人,乃至整个院子都只有她们,至微不知要玩什么,从榻上跳了下去,巴巴地跟着她,“我和阿婆玩。”
皇帝走进内室,目光落在状台前,至微顺着她的视线看:“阿婆要梳发吗?”
“阿意,你给我梳发。”
两句话在耳畔交缠,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幻想,但皇帝的脚生生停顿下来。稚子不懂事,小跑着过去,抓起状台上的木梳,递给皇帝:“阿婆,给你。”
皇帝望着木梳,眼中的茫然徐徐加深,借着光,看清了木梳上的花纹。她许久不接,至微就塞进她的手里,转身就爬上状台前的木凳。
借着她的手,皇帝瞧清了状台上的物什,都是女子爱用的簪环,细细看去,并非奢华的。也与洛卿的喜好很像。
屋内枯燥,至微待不住,片刻后就跑去廊下,她走出来时,恰见阿娘疾步而来。她小跑着过去,伸手要抱,咧嘴一笑,令林然安下心来。
林然走近她,俯身捏着她的小脸:“你去找舅公玩,我同阿婆有话说。”
外间有宫人,闻声过来,抱她离开,林然疾步入屋。
皇帝今日穿着极为素净,背影在明光下显得疏清寂寥,不像坐拥四方的帝王,就像苦苦等候爱人的孤独人。
林然将脚步放慢,走近后,皇帝才察觉,回身望着她。
林然的相貌长开了,五官与洛卿不再那么像,乍然一见,或许觉得像,待走近后,就会发现不是同一人。
她走进来,皇帝觉得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想不通,就道:“你来寻我,有事?”
“突厥使臣离开了。”林然轻轻出声。
“离开便离开。”皇帝似是不耐,见她站着不动,便道:“你出去,朕想静静。”
林然不动,想起陈晚辞说的话,陛下在山谷内坐了一日一夜,夜里失声痛哭。
人不走,皇帝也不赶,似是等了很久,她转身看着林然,神色麻木,无往日的气势,开口道:“朕欲退位,你觉得如何?”
林然皱眉,走近两步,在她身前跪下:“陛下若心生疲惫,退位也可,我为人女,自要替母亲分忧。”
她跪坐着,比起皇帝矮了很多,扬首间,眸色澄澈,甚是温和。在眼前人的身上,她似是看到了山谷中那个虚影,许久不语,她无力道:“林然,当你觉得无牵无挂的时候,世间于你就没有了意思。”
就像这么多年来,她为洛卿雪冤,是她心里的执念,也支撑着她活了这么多年。
后来见到林然,那份执念加深,直到她登基为帝,执念散去,苦熬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可是,接下来她做什么?
做一明君?看到林然的惊才艳艳后,觉得她不适合坐在皇位。
这个皇位是用洛卿的命换来的,她要来无意思。
“陛下为何无牵挂了,你不要百姓了?”林然试图劝解。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为百姓,现在我想要些自由。”皇帝的眼神渺茫无神,看着林然,就像望着一个陌生人。
林然咬了咬牙齿,这么多年来,陛下以百姓为己任,守护大周江山,这点确实很难有人做到。她不该以此来禁锢她,思忖许久,陛下要的不过是自由。
可是陛下口中的自由当真是自由吗?她彷徨道:“陛下想去见洛郡主了?”
“小乖,你若累了,会去找谁?”皇帝笑了笑,改做温和之色。
“累了、自然去找……”林然顿住,她累了自然去找阿凉的,猛地一惊后,她抓住陛下的手:“您是皇帝,坐拥天下,为何抓着旧事不放。这么多年来,您做了很多很多。”
“瞧你吓得,不过是问问你罢了。”皇帝反握住林然的手,须臾后,又放开,“朕答应你,活着就是了。”
林然微微松了口气,想起方才的事,紧张道:“陛下想去何处?”
“想……”皇帝语塞,她想去何处?
多年前,她与洛卿曾有约定,天下大定后,去周游天下,甚至去突厥王城看看、去吐蕃民居住所见见不同的风情。
眼下,她是做不到了。她是大周的皇帝,如何去旁的国家,思忖再三,摇首道:“满身罪孽,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哪里来的罪孽,陛下想不通,就多陪陪至微,她坏得狠,阿凉都拿她没有办法。”林然死死咬住牙齿,压制着自己的颤抖。
提起至微,皇帝微微皱眉,没有回应,林然又劝道:“陛下累了,甚事可交给我去做,您住在宫里也好,还是来此陪洛郡主都可以。”
皇帝还是没有回答,摆手让林然出去。
林然离开前,让至微进屋,她不信世间于陛下而言,当真没有一丝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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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回朝,也不理政,令一众朝臣恐慌,纷纷使人入宫打探,就连穆凉处也是如此。
她不太管朝堂的事,但是会知晓些许,以至于不会消息闭塞。至微搬去了陛下处,她身旁也清净了不少,每日里的时间也多了些。
隐隐听到些风声,每朝更替,都会人心不稳,皇帝并非年老,不过是心里对洛郡主愧疚罢了。起初,林然整日不宁,这几日也渐渐安心了。
她记不得前些事,对陛下极为尊敬,事事孝顺,想来陛下也会改观的。
本以为皇帝会改观,不想八月十四,陛下下诏退位,朝堂震惊。
她匆忙去见林然,却见林然坐在紫宸殿的御阶上,诏书就摆在一侧,并无为帝的欢欣,脸色苍白。
穆凉走近后,她才扬首,淡淡一笑:“皇后这是过来了。”
“你还有心思打趣,想必没有大事。”穆凉被她的笑意传染,不顾御阶的冰冷,俯身坐下。
林然眨了眨眼,将诏书递给她:“封后的旨意,一并下了,你开心吗?”
“那你开心吗?”穆凉不去接。
“同你在一起,我就开心。”林然将诏书放在一侧,伸手去抱着她,蹭着她的肩膀,低声道:“阿凉,陛下答应我,她不会离开洛阳。”
“这是好事。”穆凉浅浅一笑,摸着她的脸颊:“你刚刚害怕了?”
“有些,可是你来了,就不怕了。”
林然伸手揽着她,亲吻她的耳畔,那股不安也跟着不见了。再过几日,她便是皇帝,是阿凉最坚固的靠山,也无甚可惧。
“我那么厉害吗?”穆凉欣慰一笑,未及多想,林然欺了过来,她忙抵着她的肩膀:“这是紫宸殿。”
林然忽而变得很自信,眉眼弯弯:“那也是我的殿宇,你怕甚,无人敢进来。”
“你何时变得、这么……”穆凉不知该说什么好,手中力气软了下来,被林然禁锢在怀中,语气染着几分娇媚:“你且松手。”
“不松开的,我们还有很长的路,哪里能松开。”林然情深,心里被穆凉填满,醒来时的空虚都被驱散了。
空寂冰冷的殿内,因她的话而多了几分温馨,穆凉叹息:“你我哪里能走到头。”
“能一起的,我少活些时日就好了。”
“说的什么胡话……”穆凉嗔怪,话没有说完,就被林然的吻堵住,眼里涌着紫宸殿的金碧辉煌。她阖眸,沉浸在林然的炙热的呼吸中,将对紫宸殿的敬畏都抛开了去。
大概她在,林然就无法正经起来,以后多半是要少来此地。
林然不知她矜持的想法,吻过她,身体里的热流就涌动起来,她望着穆凉,欲.望显而易见。穆凉不理她,胸口微微起伏,欲站起身,却又被揽入怀里,挣扎一番,道:“陛下还在,你想未成帝王,就被御史弹劾?”
“陛下不管这些,御史管不到的。”林然揽着她,复又去挑.拨她:“怪你自己来的,我可没有求你,就像当年,是你主动收留我的。”
这话说得穆凉直皱眉,好像当年收留这个小东西是她错了。她不悦,林然顺势道:“所以,你没有后悔的余地。”
“我后悔了……”穆凉改口道。
说出口,林然就去摸摸她的耳朵,微微用力,“你后悔?你不知世间没有后悔药吗?”
被她揪耳朵,穆凉羞得满面通红,再说不出后悔的话,只一味望着她。林然心虚,捂着她的眼睛,将人放在台阶上,她俯身压上去。
御阶上雕刻龙纹,磨得后背生疼,穆凉动了动,反被压制着:“你压着我、疼。”
“我没有碰你。”林然动作停了下来,凝眸望她脸颊上的羞涩,正经道:“哪里疼?”
穆凉不理会她的‘污言秽语’,勾住她的脖子,扬首咬着她的唇角,微微狠心,就看到林然疼得眉眼一皱。
疼,有口难言,林然十分憋屈,低声威胁她:“你今日别想跑。”
“你以为我还能跑去哪里?”穆凉睨她一眼,眼神警告无用,发觉那人伸手探入衣.下。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是洛卿和陈知意的番外。
不感兴趣的可以去新文《小皇帝太放肆》看看,不一样的宫廷感情。
你们为什么总是惦记着二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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