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惯来心冷,醒来时对穆凉也没有太多的心,凭着那股熟悉感,还有穆凉的温柔,才渐渐动心。
对于旁人,她只当作臣僚,吩咐她们办事,做得力的心腹,做得力的朝臣。
江宁落寞而归,调令还留在案牍上,林然吩咐内侍送去江府,就看中书令如何做了。中书令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身子沉疴,药石无灵。
东宫内的事都不是秘密,江宁离开归府,掀起一阵小小的风波,她是最出众的,却被太子调出洛阳城,令其他人诚惶诚恐。
又过几日,大理寺查出背后谣言的始作俑者,原是长乐公主府的家臣,满朝震惊后,刑部尚书很合适宜地拿出赵浮云的证词。
人早已不在,太子仁慈,并未去追究,静静地扫过一眼群臣,从案牍上随意拿了一本奏疏,走下御阶:“陛下不在,命我监国,太子妃若做错了,我也必不会姑息,同样,你们随意弹劾她,诬陷于她,我也不会轻饶。”
太子这是欲清算,满殿寂静,不少人吓得不敢抬首。
穆能后知后觉,这是太子故意所为?他望了一眼满殿同僚,脸颊肌肉抽了抽,忽而心生可怜,老东西们自以为太子好欺,频繁上奏欺压,殊不知人家早就将你们当做瓮中鳖。
太子缓步下殿,脸色带笑,并无摄人的威仪,她自民间而来,相反温润如玉,现在瞧着与太子妃相似,将她的温柔学了十足十。
她在笑,朝臣却觉得惶恐,或许见惯她的漠然,她笑,反觉得渗人。
“你们不必紧张,我无权处置你们,待陛下回来再做处置。”
一语毕,穆能身后的朝臣倒吸一口冷气,太子监国,处置不得高官。他扭头看了一眼,觉得痛快极了,嘴巴动了动,吐出一个字:“该。”
声音很小,无人能听见,他抱着笏板,定下心来,下朝后找好友去喝酒来庆祝一番。
太子只处置了些无关紧要的朝臣,杀鸡给猴看,震慑的意味很是浓厚。
太子握着把柄后,不少人都跟着安静下来,就连穆凉处也轻松不少,得空又给至微念书,苦得她小脸挤成了包子,抱着貂,恨不得离娘亲远远的。
她带着宫人溜去了紫宸殿,指望得到阿娘的庇护。
林然正与穆能说起突厥战事,眼下大捷,陛下依旧未归,她日夜难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她过于敏感,令穆能觉得她小题大作。
两人站在舆图前,久久没有开口,至微弓着身子跑进去,穆能十分警惕,立即回身去看,瞧着小人跑进来。
林然没有察觉,指着边境处的沙地道:“我总觉得沙地之内,还需派人去看看,查探一番,画出地图,总不至于一筹莫展。”
穆能拦住至微,伸手就将人捞起来,朗声一笑:“你一人来的?”
“嘘,不能说。”至微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心虚地看着林然,歪着脑袋,咧嘴一笑:“我不想听读书,就来找阿娘玩。”
“你怎么那么诚实,偷懒都不知道,还要说实话。”穆能感叹,和林然小时候一样傻,做坏事不打自招。
林然睨了至微一眼,“你今日不听,明日也是要听的,躲得了今日,能躲得了明日?”
“可是不知明日事,如何知晓明日听不听书。”至微咬牙,她就今日不想听,明日指不定娘亲有事,就不会让她听了。
“狡辩。”林然罕见地冷了脸色,唤来宫人,送她回去。
至微哪里肯,抱着穆能脖子,亲昵地蹭了蹭:“阿公,我想你了。”
稚子软糯,声声讨乖,穆能心软下来,多年前对林然就十分疼爱,眼下隔了一辈,又不时常见面,心疼更甚,抱着她就走,“这么想我,我送你回宫。”
一老一小,就这么离开了。林然无暇去理会,回身依旧看着图,视线落在沙地上,那里的突厥最好的避身之处,若想永绝后患,还是要去探究。
她这里困顿不解,皇帝带着人‘班师回朝’,半月后,突厥犯境,趁夜攻城,陈晚辞潜伏在后,与城内兵马回合,合力围剿突厥兵。
突厥大败而逃,俘虏三万余人。皇帝再次回到城内,商议后续。
八王之意,既然重创对方,突厥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不如就此回朝。皇帝没有同意,依旧想趁势去追。
八王对皇帝的性子也摸得清楚,她一再偏执,只怕心中执念已深,他再劝道:“陛下不如回朝,臣在这里继续善后。”
皇帝不肯,急得他跺脚,陈晚辞拉着他出去,反过来劝他:“陛下之意,永绝后患,八王怎地偏要陛下回朝。”
“都是死脑筋,太子担忧陛下身子,且洛阳城内诸事纷杂。陛下是皇帝,并非是一将军,留在这里做什么?”八王不耐烦,直接斥道。
陈晚辞被骂得眼睛翻了翻,半晌不知怎么回答,八王又道:“今非昔比,陛下是陛下,不是当初的信阳公主殿下。”
“可是也不急在一时,您就是劝说,也没有用的。”陈晚辞低声辩驳一句,她自然知晓皇帝在外,危险万分,可为何要半途而废?
八王懒得与她计较,抬脚就走回账内,陈晚辞默默地跟着进去。
皇帝见两人都哭丧着脸,不觉好笑:“八王是听了太子什么话,非要朕回去?”
“臣只是遵循太子的话意,她想念陛下,想念母亲,也并无过错。”
皇帝顿愕,不想八王搬出这样的理由,她无奈道:“突厥不宁,回朝言之过早,且洛阳尚算安定,也不需我急着回去。”
太后与长乐先后去了,林然再无后虑,她亦可安心在此痛击突厥,给大周守好城门,亦让边境百姓安心。
八王低声道:“突厥狡猾,想要根除,也是不易,不急在一时。”
“一鼓作气,一而再,再而衰。”皇帝回道。
八王竟寻不到理由回答,哀叹几声,写信回洛阳。
林然见到信,已是半月后,她无奈,陛下是劝不回来,将信搁置在一旁后,想起长乐给陛下的手书,陛下带走了。
不知怎地,她想起长乐,秦宛去后,她就去失去意志。洛郡主去了这么多年,陛下这么多年也未曾喜欢过旁人,眼下洛家雪冤,她怕陛下也同长乐般……
荒诞的想法闪过,就被摒弃了,她暗恨自己多愁善感,大捷是好事,怎地就想到这些坏事身上了。
夏初之际,八王又来一封信,情况大好。
又过一月,突厥求和,皇帝拒绝,不愿接受,不可再重蹈覆辙。
消息传到洛阳城来,林然头疼不已,她不知战况如何,突厥求和,送来质子,比起当年要好了很多,突厥有了顾忌,就不会随意犯境。
奈何山高路远,她不知陛下的心思,唯有在洛阳城内静静候着,只去书一封,问之安好。
东宫内平静不少,反是中书令病逝了,中书无人主事,林然不知择选何人,询问百官,举荐的人不一,牵制到党派之争,都包藏着私心。
林然按着不动,就看哪些人做不住。
端午节前,突厥再次求和,皇帝未曾回应。
朝臣坐不住了,就连穆能也是,几度劝林然派遣人去询问陛下,大周非恋战,为何不接受求和。
林然连去派几波人,皇帝执意如此,她也是无奈。
也分不清是陛下执念所在,还是另有打算,隔了千里,更是不清楚了。她唯有静静盼着陛下早些归来。
洛郡主忌日过去数日后,她又回郡主府,恰好见到林肆坐在祠堂外,望着虚空。
“阿舅在看什么?”
“无事坐坐,殿下怎地过来了?”林肆回神,眼神的惆怅一闪而过。
“陛下未归,总觉得哪里不对。”林然撩袍在台阶前坐下,望着林肆:“洛郡主与陛下之间,因突厥而生嫌隙?”
“只能说陛下在她与突厥之间选择后者。”林肆讽刺一笑,复又扬首,“突厥不灭,陛下大概觉得无颜见她。”
“陛下并非年少,不会这么莽撞。”林然不解,她对陛下的感觉,沉着从容,对局势看得很清楚,不该被感情所困。
林肆没有回应,陈家的人要么痴情到底,要么无情,很是极端。
林然见他不语,也没有再问,去给洛郡主上柱香后,便回宫了。
东宫寂静,走近廊下就听到至微的诵读声,磕磕碰碰,半晌才说出一句话,不用猜想,就知穆凉的神色如何。
她必是皱着眉头,极是无奈地看着至微。
林然在廊下偷听片刻,就听到穆凉略带冰冷的声音:“昨日记得,今日怎地就忘了?”
“大概是被梦给吃了。”至微的回应毫无底气,让人不由发笑,就连廊下宫人都窃笑。
林然不觉赞同,这确实是个好理由。她见时辰不早,抬脚入内,殿内的人见到极是开心,蹿了过来,“阿娘你吃午膳了吗?”
“午膳没吃,吃了梦。”林然低笑着回应,见阿凉神色不豫,她将至微往外推了推,小声提醒她:“赶紧去吃午膳。”
“吃午膳、好,谢阿娘。”
话意一落,人就跑得没影,穆凉手里的书都还没有放下,林然走过去,将书随意摆在一侧,笑说:“与她生气,不划算。”
“嗯,你出宫了?”穆凉不气了,见她一身常服,就明白她并非从紫宸殿回来。
林然挨着她坐下,“回郡主府了,见到阿舅,说了几句话。”
穆凉也没有多问,见她眉眼染笑,摸摸她的额头:“近日头可还疼?”
林肆除去住持后,林然的病就彻底交给了崔大夫,也未曾听她说过头疼,穆凉问过几次,都道没有,也不知是真是假。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倒计时,预计还有三章。
内容提要,都不知道怎么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