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一百四十六

果不其然,白貂就是来祸害至微的,宫人顺着貂就找到了至微的藏身点。

至微苦恼,走到林然身边,伸手央求她抱着:“阿娘,抱抱。”

她很委屈,明明藏得很隐秘,那些草比她都要高了,怎地还被发现了。

林然笑了笑,俯身抱着她,柔和的目光映着脚下的白貂,“是它暴露你了,下次将它赶得远远,就不被发现了。”

“不能赶走,大不了不玩捉迷藏,玩别的。”至微摇摇脑袋。

“随你,你娘亲去哪里了?”林然抱着她走了几步,问了几句穆凉这几日在做什么。至微都一一答了,她虽小,也感觉出哪里不对,“她好像不高兴,都不给我念书了,阿娘惹她了吗?”

“算是的。”林然放下她,不好与她多说,吩咐乳娘过来,带她去庭院里走走。

至微不愿走,拉着她的袖口:“阿娘,我想阿婆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应该快了。”林然敷衍一句,算着时辰,八王快马加鞭数日,应该快到了,不知可能劝回陛下。

她欲去见穆凉,却被至微拉着去庭院里玩,无奈地只好跟着孩子走了。

窗下的人看着一大一小,眼里出现一抹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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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大小战役数百,将士都已习以为常,尤其是陛下亲来,君心振奋。

周军势如破竹,连夺几城,军营上下无不对皇帝钦佩,突厥本善战,勇猛之人居多。皇帝亲来后,突厥气势大减,主将就像断了手臂般,屡战屡败。

突厥犯境后,主将擅攻之策,对着周军弱点,两军对战,杀死不少周军。陈晚辞来后,不动突厥行军打法,只顾迎敌,不料再是勇猛,也数次败了下来。

失去几城,周军就一蹶不振,在危险之刻,陛下携援军而来,改变战策,避开突厥军队的优点,扳回几局。

皇地与突厥对阵十数年,知彼知己,出手迅猛,打得突厥突然懵了头。

收复失地后,皇帝不愿就此放过突厥,与战将制定战策,越过沙地,继续追击。陈晚辞当即就要请命,皇帝未曾应允。

沙地之后是何模样,至今还没有人知晓,舆图往北,就没有沙地,再无记录。

将士士气大盛,犹如当年一般,皇帝面对舆图时,总是想起当年洛家来求救的事。

二十年前,突厥气势比起现在更胜,两军对峙,主将离开,会引得将士恐慌。她无奈,写信回洛阳,祈求母亲彻查此事,替洛家昭雪。

她对母亲抱着希望,镇守在这里,后来才知,纵她命人快马加鞭,也晚了。信回洛阳,洛卿早已自焚。

洛卿并未给她留一字一语,哪怕一句话都没有,甚至都没有向她求救。或许洛卿明白,她赶不回去。

明知结果,何必徒惹伤心。

洛卿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她太懂洛卿的心了。

她望着舆图,久久无法言语,指尖拂过沙地:“突厥不能轻饶,必要使得他们晓得大周的厉害,不敢再轻易越过沙地。”

心中的执念,一旦扎根,如何也无法根除。

营帐里灯火亮着,陈晚辞捧着热茶走进,注意到舆图前寂寥的身影,抿唇走近:“陛下。”

“你来了。”皇帝没有回头,望着沙地道:“朕有一计,引出突厥主力。”

突厥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主力当在城外,只是具体在何处不知晓,唯有引出来,全部杀尽,到时突厥元气大伤,必会夹着尾巴躲回去。

皇帝固来自信,屡出奇策,陈晚辞是由衷敬佩,对她的想法也未曾质疑,道:“如何引出?”

怎么引出是个问题,尤其对面都是沙地,周军不懂,突厥躲进去就不出来,周军不敢肆意进入,在外苦等,也是不便。

且皇帝在外,最忌讳拖延。若皇帝一走,突厥又来,又是麻烦。

洛阳局势尚可,文官都安分了些,太后大丧,长公主去皇陵守孝百日。消息一则一则传过来,太子监国,并没有出现差错。

皇帝得知消息,心中大安,一想到眼前的战事,也是焦灼不安。

她何尝不想回洛阳,奈何突厥不定,前面的大胜不易,若是在此时放弃,与当年情形又是一样的,她已吃过一次亏了,不会再信突厥。

苦思许久,都没有想出如何引出突厥主力。突厥极为狡猾,舍本求末,断不能在此时放弃。

僵持数日后,八王来了,带着太子的亲笔书信。

八王被引进营帐,见到陛下安康,眉眼染了几分杀气,他心里松了口气,屏退其他将士后,才出口道:“太子之意,战况扭转,边境已定,恳求陛下回洛阳。”

他将书信递给皇帝。皇帝接了,认真去看,细细问起朝堂上的事,八王答得很细,并无不妥,太子处理得好。

皇帝大为松了口气,为难道:“眼下不能离开,朕欲引出突厥主力,一网打尽,他们并未离开。”

“太子道穷寇莫追。”八王转达林然的话,他扫了一眼舆图,太子猜得不错,陛下执念很深。

皇帝敛目,微微一笑:“她是担忧我,无妨,朕又不亲上战场,怕甚。八王既然来了,不如说一说你的想法。”

八王苦恼,他是来劝陛下班师回朝,不想违背太子意思,话没有说完,却被陛下拉着分析战局。他不敢不应,等陛下唤来主将,听过战局后,也陷入沉思中。

帐内无人敢说话,陛下威仪赫赫,都不敢随意发表意见。

陈晚辞见到八王过来,皇帝的眉眼温柔了些许,不再那般冷硬,她微分神,就听到八王开口:“眼下怕是引不出来了。”

“何意?”皇帝回神,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屏退众人,才道:“八王有什么话直接说。”

“陛下坐镇,突厥心有恐惧,不敢出现。不如您虚设一计,班师回朝,等待他们自己送上门。”八王提道,他懂突厥的心思,惧大周皇帝威仪,不敢轻易冒头,但她一走,突厥自认有了机会,就会趁机而为。

毕竟主力军犹在,不会轻易死心。

八王建议依旧不离班师回朝,皇帝沉思后,改了他的想法:“不如明面上班师回朝,令将士们埋伏在城外,守株待兔。”

八王同意,没有多话,他来时信心满满,眼下被陛下拉着分析战局后,满腹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既已定下来,翌日吩咐大军,班师回朝。

大军收拾行囊时,洛阳传来急报:“长公主殁了。”

信内写得很清楚,林然知此事严重,不敢隐瞒,甚至将赵浮云与长乐的筹谋都一并写上。一纸千斤重,皇帝旋即明白过来,长乐是存了死心,秦宛死后,她便失去求生意志,在东宫内‘失足’,不过是让朝臣误认是穆凉所为罢了。

加之她死后传来的谣言,只怕东宫险矣。林然执着的性子,只怕会与朝臣起冲突。她爱护穆凉,超过她的太子之位,朝臣一旦逼迫,她必会下狠手。

事实证明,皇帝猜得不错,林然命大理寺彻查后,朝臣亦有微词,她也非泥巴捏的性子,打了朝臣不说,贬出洛阳城。

她有监国权,皇帝不在,有权力贬斥朝臣。

东宫送礼一事,她本就有心结,是穆凉不让她动手,眼下忍无可忍,借机行事,牵扯出不少人,直接降职处置。

太子所为,引起朝臣不满,尤其是中书令病未愈,就上书。

中书令一带头,其余人心思就更加活络了,林然压着奏疏,回东宫找出赵九娘送来的书册,翻出那些朝臣的‘丑事’。

她本就常走于市井里,不如那些文官的‘清明’,想法贴合事实,既然不能牵扯朝政,那就从后宅来做。

穆凉好久都不理她了,这些人又来使乱,真是烦不胜烦。

林然将所有的记录都翻了出来,自己一人太过缓慢,唤来心腹,将重要的事都誊抄下来,到时她再一一过目。

穆凉来时,她坐在书中,垂头丧气,似是一蹶不振,想必是遇到难事了。

不知为何,她心也揪了揪,没有选择离开,反走近她:“你在找什么?”

沉思中的人惊得站起身,扭头去看,既欣喜又无措,往一侧挪了挪,腾出一人坐的位置,拍了拍:“坐。”

林然坐在地毯上,身子周遭都是书,应证那句话:书中自有颜如玉。

她呆模呆样,穆凉难以舍得,顺势就坐了起来,曲着双腿,不大自在。

“阿凉,你近日都不理我。”林然踌躇一番,还是耿直地先开口,那日凶她的事都已道歉了,可阿凉还是怏怏不悦。

穆凉心中悸动,瞧着她含笑的眼眸,淡淡道:“一些事情想不通,就要多想想。”

“想不通?为何想不通?不能同我说吗?可是因为长乐的那句话,那是她与赵浮云的密谋,不算数。岳父说了,你是穆家亲生的。”林然捏着她细致温柔的手,放在脸颊上蹭了蹭,望着穆凉,目光专注而深情。

“是吗?我并非是穆家亲生的,母亲很久前就说了。”穆凉淡淡一笑,那年父亲酒醉,说出的话似真似假。

“这样啊,所以你对魏氏不好做出狠事?”林然曾听说过魏氏的事,随意停了,没有在意。现在却是明白了,她又紧张道:“你就忘了这件事,不要在意的,此事我会快快解决的,那些人都有办法束缚。”

“你的束缚就是从后宅着手?”穆凉扫了一眼地上的书册,随意翻开一册,都能写成话本子了。

林然脸色一红,见她伸手去拿书册,忙攥住她的手:“你就不要看了,不干净。”

“你看,我也能看。”穆凉不信她,依旧要去拿。

林然慌张,抱着她,害羞道:“你不能看,看了就学坏了。”

“学坏了?”穆凉诧异。

“就是学坏了,嗯……”林然不知如何表达,嫣红的唇角抿成直线,望着穆凉探究的眼神,生起一股坏心思:“里面都是些不好的事,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