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寂静,只涌动着无声的寂寞,两人一躺一坐,泾渭分明。
不知坐了多久,殿外的人快要等不下去的时候,信阳回魂般动了动,只是视线依旧看着虚空,无神转为愧疚,“我们有很多年没有说过话了。”
“她这是真的把林然当洛卿了?”长乐惊得站不住,看向身旁的穆凉,咽了咽口水,“阿凉,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
穆凉不答,只唇角微微抿了抿,靠着窗台,反凝视今日明月,她总觉得今日之困局,将来还是会有的,洛卿之变,在明皇心中根深蒂固,不死就难以消除了。
这个局该如何解?
难道真像小乖说那般,只有成亲才是唯一出路吗?
殿外的人惊讶,踏板上的人却依旧一副醉态,她扶着自己的无力的脑袋,极力保持着自己的清醒,她看着虚空中想起榻上的人,心口处莫名一痛,她深吸一口气,无力道:“你太骄傲了,为何不能低头,你走得痛苦,可曾想过我……我想过,等天下太平,我们择一隐蔽之处,看日出望日落,不闻天下事,你呢、你呢。”
语调中带着几分愤恨,她猛地爬了起来,酒醉也见凌厉之色,她望着榻上将自己裹成粽子的人,胸口的怒气又散去,只留下无尽的思念,她阖眸,眼角滑下一滴泪,“洛卿,你狠毒如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想见你。”
榻上的人酣睡如眠,不闻决绝之声。
信阳骂过之后,又是一阵沉默,眼前一片朦胧之色,让她又看不清,她忽而觉得累了,疲惫不堪,退后几步,坐在地砖上,迷茫道:“阿洛,我对你从没有过悔意,我只想替洛家翻案,卸下重担后,黄泉碧落,还能见到你吗?”
她瘫软在地上,扬首看着漆黑的屋顶,躺在冰冷的地砖上,醉意涌上脑袋,阖眸沉沉睡去。
一场戏未曾看到,只看到一个醉鬼的唾骂声,殿外的人互相对视一眼后,无声沉默。
只苏长澜眼里的憎恨涌现到最深,恨意几乎侵蚀她的理智,她等了这么多年,竟还是比不过一个死人,她望而不得,几乎就想冲进殿内。
她想到就要做到,推门入殿时,穆凉阻止,讽刺道:“苏将军对信阳殿下痴心不改,这就想趁人之危了?”
苏长澜极力忍下那股怒气,握紧拳头,伸手就拂开她:“穆郡主管好林然就可。”
“今日之局,穆凉自会谨记,他日也会奉还。”穆凉也不退让,反看向依旧在震惊中的长乐:“殿下不将信阳殿下带走?”
“我带走她就是自找麻烦,我待会就把她送到紫宸殿去,带走她,明日她就得向我兴师问罪,承担不起。”长乐不愿掺和这件事,方才不过是与穆凉的约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抬步就走,穆凉也觉得头疼,忽然想起一人,道:“殿下可将秦大人唤来。”
“我突然想起找阿姐有点事,得要说清楚,她还欠我五千两银子,再不要就赖账了。”长乐去而复返,果断地将地上睡着的人扶走。
穆凉扶起林然,拍了拍她红彤彤的小脸:“小乖,我们回家了。”
林然睡梦中应了一声,歪在她身上,嘴中嘀咕几句,也听不清,脑袋贴着穆凉的耳畔,她才听清了:“好凶、好凶。”
也不知是说谁凶,穆凉无时间去计较,扶着她往宫外走。
秋日的风一吹,林然就向穆凉身上躲去,她冷得微微发抖,穆凉停了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有些热,她力气不大,抱不动她,只得道:“你能走吗?我抱不动你。”
她揪了揪林然的小耳朵,“再不走,回家就没有面条吃了。”
靠着她的人微微掀了掀眼皮,听话地迈了迈脚步,只是走得不稳,脑袋耷拉着,上了马车之后就倒在穆凉膝上,全身像灌铅般沉重,力气像是用完了般。
穆凉也累出了一身汗,想起长乐的话,不觉泛疑,摸了摸林然的脸蛋:“林然,你是真醉,还是假醉?”
膝上躺着的人没有回应,林然跟着父亲幼时就开始饮酒,后去了南城才没有人继续带坏她,只是逢年过节,还是会饮一些。
是以,她总觉得林然酒量一般,可那杯酒的酒劲如何,她也是不知的。
唤了几声后,林然依旧没有回应,她猜或许自己想多了。
马车到了王府后,穆能过来迎接,他今日有分寸,没有多饮,将小醉鬼从车上抱下来,送到穆凉的屋子里,好奇道:“她怎么醉了,不该醉啊,临出行的时候,我给了她醒酒的药。”
穆凉闻言一惊,冷笑道:“陛下今日设局,想知晓她到底是不是信阳与洛卿的孩子。赐她一杯烈酒,醉后送去偏殿休息,又将酒醉的信阳引去,看信阳面对与发妻相似的人,会是何举动。”
“这么丧心病狂的主意是谁想的?”穆能惊讶。
“长乐道是苏长澜。”
“最后如何?”
“信阳酒醉,果将她当作洛郡主,只骂了她几句就昏睡过去,算是打消了陛下的疑惑。”穆凉也觉得手脚冰冷,方回洛阳就惹出来这么多事,她都不知以后该如何处之。
穆能听无事,就摆摆手,道:“无事,你就当作不知道,让信阳去解决,横竖你们也不吃亏,你去给我倒杯水来,酒醉干渴。”
穆凉不疑有他,走出屋子唤婢女去办醒酒汤来。屋里的穆能走到榻旁,拍了拍林然的小脸,“小兔崽子,别装了,露馅了。”
拍了两下,没有反应,他有些怀疑自己,又拍了两下:“你在我面前就别装了,我给你的药不会轻易醉的,再装,就不真了。先与我说说,信阳与你说了什么?”
依旧没有回应。
这让穆能不禁怀疑自己来,难不成她没有吃醒酒药?还是说陛下赐的酒酒劲很大,就连事先服用醒酒药也不成?
他狐疑的时候,穆凉回来了,忙走出来,“我先回屋去了,你照顾好小醉鬼。”
榻上的人都没有翻身,乖顺地躺着,穆凉让人去打些热水来,自己坐在榻沿,掐掐她的小脸:“林然,你若再不醒,我便一月不理你。”
父亲的醒酒药几乎很灵,只是爱酒的人不愿喝罢了,但他都喜欢备着,既给了林然,以她聪慧的性子,必然会先服用的。
掐也掐不醒,她就不理了,拧干了帕子给无赖擦擦脸,将外袍脱了,再熄灭灯火,她去林然的屋子住一夜。
九王府平静下来,此事也未曾惊起风波,第二日醒来之际,信阳第一件事就是出宫去苏府。
今日休沐,陛下免朝,苏长澜留在府内,未曾出府,两人见面如同针尖对麦芒。
至于如何聊的,也无人知晓,只知信阳公主在苏府停留半个时辰后才离开,接着离开洛阳城,不知去向。
林然不知这些,她醒来后就不见阿凉,起榻去找,也不见人影,想起昨夜阿凉说的话,一月不理她?
她却不信,阿凉待她不会那么狠的。
戏要演全,她若要露馅了,阿凉肯定很生气,不如死不承认的好。
用过早饭后,她穿好衣袍就出门,今日本打算去看旧宅,阿凉既然不在,就得等到改日再去,她换了一身衣裳去绣坊。
棉花这个时候已经收上来了,绣坊面对的也有基层百姓,绣坊想着从南边要些棉花过来,为冬日的棉衣做准备。
林然入绣坊时,掌柜及时过来问清楚这事,她翻了翻棉衣的样单,道:“那就进,南城处也该开始对外发货了。”
江南绸缎多,样式新颖,洛阳处大多的绸缎都是来自江南,本地也有不少出丝的,只是始终不如江南,穆凉的决定没有让林家退避三舍,反更上一层楼。
林然巡视过后,就欲去赌坊看看,她有意撤了赌坊,毕竟赌坊害人不浅,她不愿做祸害百姓的事,打马去时,又遇到长乐出赌坊。
长乐见到她精神奕奕,不像是宿醉的人,阿姐从她宫里离开的时候,还有些精神不济,这小崽子比正常人还清醒,她好奇道:“你昨晚没有醉?”
她是常常宿醉的人,晓得翌日清晨的苦楚。
“昨晚醉了,一觉醒来就在阿凉屋里了,只是不知阿凉去了哪里。”林然依旧在圆着自己昨夜的谎,避开长乐探究的视线。
长乐半信半疑,随意诓骗她:“你昨夜酒醉,抱着信阳不放,气得阿凉生气,阿凉罚你跪算盘了吗?”
她又在胡言乱语,林然也不拆穿,继续演戏,故作惊讶道:“怎么可能,阿凉都没说,你莫要诓骗我。”
长乐挑眉,道:“我教你回去怎么哄媳妇,你给我将赌坊的账给填平了?”
她好不容易逮到小傻子,哪里肯轻易放过,然林然不愿,拒绝道:“我不信你,待我回去问阿凉。”
她转身就走,长乐忙拦住她:“不信就算了,对了,昨夜的生米煮成熟饭,想知道如何做吗?”
林然不动了,等着她的下言,长乐先道:“先去给我把账填了。”
“你先说,我应下的事就不会否认。”林然不愿带她去赌坊,毕竟她就是东家,一进去指不定就露馅了。
林然与穆凉一般,信誉极好,长乐凑到她耳边:“生米煮成熟饭就是你先和阿凉先洞房,待她成为你的人了,顺理成章,接下来就是成亲了。”
“殿下不觉得您这个招数就是、就是那些下三滥的吗?”林然嫌弃的拒绝,阿凉的性子若遇到这件事,就永远不会理她了。
她才不能听这个糊涂殿下的话。
“是有些不好,不过也是最快的办法,既然答应了,我就走了,待会送你个宝贝,让人送去九王府。”长乐不觉一笑,极为舒服的打马回宫。
路过书肆的时候,亲自去挑了个结实的算盘,让人送去九王府。
既然不是阿姐的崽,那就不存在带坏晚辈的名义了。
作者有话要说:长乐:不要感谢我,请自觉跪。
小乖:不跪。
穆凉:跪吗?
小乖:跪。
噗通一声……
加更的,晚上更新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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