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入宫

殿上的苏长澜沉默一笑,凝视九王的反应,片刻后明皇退朝。

林家与曾经的洛家财富能力几乎不相上下,后洛家弃商从军辅助先帝打下江山,一跃成为异姓王,林家在战乱年代里发了财,就连明皇都不得不叹服。

洛家覆灭后,明皇着人抄家,除了些许常见的古玩字画,曾经让人羡慕的财富都消失不见了。

曾是九王爷穆能带兵去围剿叛贼洛家,他命人挖地三尺也未曾找到明皇想要的东西,洛家商铺也所剩无几,明皇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今,将目光落在林家。

别院清幽,凉亭外假山别致,嶙峋错落,绿色的藤蔓攀着假山而上,延伸在顶端,天然屏障,让人观之一喜。

林然喜欢爬假山,远远看到后就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次数多了,穆凉就不带她过去了,让人在庭院里铺一凉席,随她攀爬。

林家庄子无数,此次来洛阳后林肆购买许多田地,造了别院,种了庄稼,到了秋日里也有不少收成。

林肆今日过来将账目交给穆凉,他在林家长大,家主林放待他如亲弟,两人亲如手足,林然一路来洛阳的安全也是他安排的。

林家兄弟多,当年老家主死后就分家,如今林放死了,那些人蠢蠢欲动,林肆才迫不及待将林然送进九王府。

“林家铺子里并无难事,下属会尽力,只是林家其他几位老爷道是少主年龄小,想要代为掌管,在灵堂上闹过一通。如今到了郡主手里才可安分些。”

“此事不难解决,民不与官斗。我唤你来,是为陛下。”穆凉眸色幽深,如深海里一叶孤舟,父亲将消息传来后,就知明皇坐不住了。

休养生息缺的便是银子,且边境战乱不断,国库入不敷出,明皇性子奢侈,又爱惜自己名声,抄洛家时没有得到想得到的,林家这个时候撞上来了,她如何肯放弃。

林肆只知做生意,商人眼睛放得久远,好比去讨好魏氏,他舍得下血本,听到陛下二字,先道:“八月初是陛下寿辰,林家愿出贺礼。”

“你错了,陛下要的是无人知晓,林家出了银子也不讨好。”穆凉提醒道。

林肆放下心来,“林家交给郡主,一切以郡主为主。”

穆凉看他一眼,他坦荡而恭谨,让人说不出其他的话,门口的林然小跑着进来:“阿娘、阿娘,瓜、瓜。”

外面太阳好大了,她可以吃瓜了。

林肆凝视跑进来的娃娃,眼角微微一松,极为满意。

林然跑到穆凉面前伸出小手,眉眼间一团稚气,粉雕玉琢的孩子,总带着几分讨喜。穆凉让婢女将西瓜捧来,请林肆坐下:“吃瓜消消暑气。”

她照旧拿了一片给林然,那厢的林肆大口吃了几块,动作洒脱而不做作,极为坦然。

心中有了主意后就不再去看,低眸看林然时,发觉她早就不见了,放眼去看,她跑到林肆面前要瓜吃。

林肆抱着西瓜冲她摇首:“郡主不让您吃,您就乖一点,不吃了。”

林然垫高脚去够,踩着林肆的脚,不拿到不罢休。林肆不肯,三两口就剩下的吃完了,将剩下的瓜皮塞到她手里。

“不乖、不乖。”林然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瓜皮直接砸到他脸上,拍拍手,往外跑去。

“还是那么坏。”林肆吃瘪地抹去自己脸上的瓜水,尴尬地看向穆凉:“少主聪明着,知道郡主您不给她吃就不会再要。”

穆凉闻言不答,想起明皇的心思就不觉心慌,眼里仅有的淡然又散去几分,若钱能保全九王府,她也不会吝啬的。

林肆说起正事:“陛下有所要求,郡主答应即可,林家做生意已久,不介意蝇头小利,您莫要在意。”

他说得极为大方,丝毫不在意穆凉所担忧的事。

次日,穆凉带着林然入宫,一再嘱咐她莫要多说话,尤其那句狗屁不通。

马车从东华门而入,接受检查后,继续往宫里驶入,片刻后停下,苏长澜掀帘而入,穆凉眼里闪过隐晦的厌恶。

“阿凉为何拒绝我的提亲?”苏长澜亲密地靠坐过去,伸手想去摸摸穆凉的肩膀,手未曾碰到就被人拍开。

林然本攀着穆凉的肩膀,忽而被人触碰坏脾气就上来,伸手就打,打完还骂:“狗屁、狗屁不通。”

穆凉也不拦着她,反将她往自己怀里抱了抱,凑到她耳畔夸奖:“小乖很乖。”

林然眯着小眼睛,双手抱着她纤细的玉颈,欢喜地蹭蹭她的侧脸:“小乖很乖,乖……”

苏长澜眼里的喜气被阴冷取代,手中紧握成拳,“阿凉,你疯了不成?”

穆凉垂下眼眸,敛去难以忍受的厌恶,言道:“我父亲做的荒唐事总得要收拾,再者林家如今归我掌管,钱财与幸福如同鱼与熊掌不能兼得,苏将军曾经的选择亦是我今日在做的。”

苏长澜恼怒,英气的眉眼让人不敢靠近,眼里的狠厉愈发深:“你要钱?”

“陛下都缺钱,我如何不缺?苏将军的军队想必也缺。”穆凉不紧不慢道。

林然横在二人中间,苏长澜见她一副冷然之色,心中的欲望就愈发演烈,只她方一伸手,就被碍事的娃娃拍开,她忍着将人丢下去的冲动开口:“洛家的事是咎由自取,与我没有关系,去抓人灭门的是你父亲。”

“苏将军对信阳公主就无一丝想法?”穆凉反问道,怀里的人瞪着动手动脚的苏长澜,幸好被她捂住嘴巴,不然又得狗屁不通的骂人。

林然不是乖巧的主,也不怕生,在逼仄的车厢里瞪来瞪去,只紧紧抱着穆凉,仿若有她在,天不怕地不怕。

穆凉说话切入重点,当年苏长澜倾慕信阳公主并非秘事,然对方娶了洛氏女,心里就有了疤,洛家谋反的事与她倒脱不了干系。

毕竟洛氏女一死,信阳公主又是孤单一人,苏长澜自然有了机会。

苏长澜气得脸色难看,神色愈发阴狠,穆凉不惧反将林然往自己怀里拉了拉,遮住她的眼睛,孩子见多了不好的场面,晚上容易做噩梦。

穆凉不想继续与她纠缠,直言道:“苏将军该知信阳公主已恨我父亲,逼我去突厥和亲,这些都是拜你所赐,如今要娶我,那我不如和满屋的银子同床共枕,免得夜夜噩梦。”

一番话犹如一把刀刺进苏长澜的心口处,她忍不住欺身上前,伸手就想钳制住她的下颚,两人力气悬殊,必然是她得胜。

得不到不如先尝尝她的滋味,生米煮成熟饭,穆能跳翻天也不成了。

眼前忽而多了大片阴影,穆凉心惊,忍不住后退,欲唤人时,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钻入耳畔,她忙将打人的小东西护入怀里,警惕地看着苏长澜。

许久没挨过巴掌的苏长澜记得上次是被信阳公主打,那也罢了,那是她心甘情愿,这次不想被娃娃打,虽说不大痛,然面子丢干净了。

她直接要将人抢过来,掰着穆凉手腕:“放开她,不然今日你们都出不得宫门。”

“苏长澜,陛下为何要见林然,你我很清楚,如果她有损伤,陛下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担待得起吗?”穆凉提高声音,语气里带着沉静,看向苏长澜的声色里又添着轻视。

她从开始就明白信阳公主逼她和亲,苏长澜借机要林家的银子。

林家多少财产,她不知道,但林肆浑不在意陛下的想法就可知林家的家产十分雄厚。

马车在这时停了下来。

“阿凉,到了。”

外间传来穆能的声音,苏长澜偃旗息鼓,愤恨地瞧过一眼,掀袍下车。

穆凉停顿几息才下去,拍拍林然示意她到穆能处去。林然乖乖的伸手要穆能抱,又指着一旁的苏长澜,嘴巴张了两下,小手挥舞着,似在告状。

苏长澜轻蔑地扫视一眼,“低贱小民。”

士农工商,可不就是最低贱的!

穆能父女当作没有听见,苏长澜之心遍野都知,狼子野心罢了。

林然手舞足蹈片刻,穆能也不明白她的意思,反摸摸她的脑袋:“那些人都是狗屁不通,不要计较。”

“狗屁不通!”林然狠狠一点头,冲着苏长澜就喊:“狗屁不通。”

苏长澜不理会粗俗的几人,大步走进紫宸殿,穆能尾随,他一进去就放下林然,“自己走,穆家的人不孬。”

林然哪管孬不孬,小跑着越过苏长澜,依旧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她跑得快,宫人拦都拦不住,明皇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孩子,手中朱笔停下,眼内闪过一阵熟悉,偏偏又忘了,不免道:“这个孩子哪家的,眉眼间似有些熟悉。”

“陛下见过林放?”穆能下意识搭话,招手示意林然回来。

“林放?”明皇不解,想不起林放是何人。

穆能解释道:“便是他诓了臣定亲,先帝见过林放,夸他年少有为,想来陛下也是见过的。”

明皇这才恍然大悟,招手示意林然过来,拿起西瓜哄她:“朕好久没有见过孩子了,来给朕瞧瞧。”

林然不肯,反跑回穆凉身旁,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对面的明皇已然微怒,穆凉将她抱起来,“她脾气坏,怕是要惹陛下不高兴。”

“脾气坏啊,朕记得、信阳小时候也坏,别人碰她一下,她非要打回去,坏也是好事。”明皇神态里略有几分柔和,想起多年前和睦的往事,心口处沉了沉。

一旁的苏长澜不赞同,插话道:“信阳公主高贵,这个小民如何能比。”

穆凉忍了又忍,不得已道:“林然是九王府的人,苏将军难不成觉得我也低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