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莫名挨了一巴掌,暴跳如雷,“除了我爹,还没人敢打我脸,你个小东西,赶紧写。”
九王府的书房几乎没有人拦着,为显得家中无所藏,穆能不设防,这才让齐越得逞。他平视着坐在桌子上的娃娃,脑海里灵光一闪,这个娃娃话都不会说,哪里会认字。
他一拍脑袋,自己扯过上好的白纸,沾墨写了一页纸,按着林然的小手就印了上去,“如此算你识趣。”
满目茫然的林然啃着自己手指头,看着指腹上的红印后顿觉有趣,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大为快活。
外间拍门的声音响彻耳畔,齐越大步过去打开门,得意地将一纸退婚书摆在穆凉面前:“解决了,多大的事,还不谢谢本世子。”
“无知。”穆凉一步越过他,抬脚步入书房内,疾步过去就看着林然在舔着自己的手指头,津津有味,还吧唧着嘴巴。
穆凉无奈,握住她小小的拳头,“小乖又不乖了。”
自己的手被捂住,小小的粉舌舔过穆凉白皙的手背,口味又不一样了,她兴奋地小眼睛一亮,攀着她的手又继续去舔。
温柔又酥麻的感觉由手背传至四肢百骸,穆凉大感不适,忙缩回手,眼神微带冷意:“不许舔。”
林然与旁的孩子不同,不让做的事偏偏要做,伸手就去攀她的肩膀,抱着她的胳膊依旧想要舔,蹭得穆凉心口不知是何情绪涌上来。
穆凉捂住她的小嘴,“犯错了,去廊下站一炷香时间。”
不由分说,抱着她回院子,放在廊下一角,屏退所有的婢女,自己紧紧盯着她:“再往前走一步,明日不许吃西瓜。”
一句话生生让林然止住不安分的小腿,扭扭屁股,背对着穆凉。
她生气了。
不明所以的齐越捧着退婚书乐颠颠地追了过来,瞧见廊下一大一小好似那么一回事,他敛去玩笑,认真道:“阿凉,嫁我吧,我替你养着这个娃娃,做女儿做妹妹都可以,保证成亲后不吃她的醋,如何?”
“世子可先去问问八王叔的意思,他该拿家法打断你的腿,让你出不得王府。”穆凉的眼神始终落在生气的人身上,小手在扣着自己的袖口,一下一下,不亦乐乎。
穆齐两位王爷是生死之交,数场战场上拼杀过来的兄弟,两府也无甚秘密,但从未曾说过亲事,齐越有心,穆凉无意,父母长辈更是从来不提,气得齐越心痒痒的。
风漾过树叶,声音细细沙沙,午后听起来让人有些犯困。
站了不到几息的娃娃耷拉着脑袋,小身子晃了两下,穆凉疾步过去抱着她。林然躺在她怀了,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嘀咕嘀咕:“小乖、小乖、很乖,吃瓜。”
做梦都惦记着吃瓜,穆凉也不知拿她如何是好,她只见过孩子,未曾养过。几日来都是尽心尽力,外间传言愈发难听,她并不曾在意,只是不知十几年后,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
齐越巴巴地跟着二人身后,见阿凉小心地将孩子放在榻上,动作轻到落针可闻,他心中更是一沉,阿凉这是认命了?
穆凉性子极为内向,足不出户,鲜少与其他兄弟姐妹有所交流,一来避嫌,二来也是她的性子不适合,可骨子的傲劲如同霜后翠竹,屹立不动。
穆凉坐在屋内,将自己身心放空,听随风飘荡的树叶声,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心里空荡荡的厉害。
垂眸去看榻上林然一张花了的小脸,唇角认真微微弯了弯,稚子无辜,如今的局面不如就这样了,免得再生风波。
九王府经不起大风大浪。
去岁三王洛家被按上谋逆罪,不仅三王麾下将士受到牵连,就连洛家女腹中胎儿都未曾幸免,明皇手段震惊朝野,也让剩下的异姓王不敢轻举妄动,明哲保身。
亲事荒唐也给了九王府一步退路,弃政从商,稳住林家第一商的地位,明皇会有几分顾忌。
风吹树叶沙沙响,是午后催眠最好的声音。穆凉的心被什么牵引着,落在榻上之人的身上,她本就无心爱之人,不如养大这个孩子,最终如何,且听将来的。
大不了,待林然大后,她去庵堂度过一生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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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廊下久等的齐越敲了敲门,忍不住开口:“十九妹妹,哥哥腿都酸了,我同你说啊,照着两家的旧情,我爹不会见死不救,肯定让我一大一小娶进门。”
聒噪的人总有几分讨厌,穆凉未曾带过孩子,这几日一旦林然午睡,她就在旁看着,怕她翻身滚落下来。她被齐越吵得脑袋疼,唤来婢女亲自看着,自己走过去见齐越。
八王爷在外征战数年,齐越小时无人看管着,打架斗殴几乎是家常便饭,就算封了世子也没有改掉一身陋习。
她将人引至树荫下,指着旁边那块空地:“我欲造一个亭子,将那道墙拆了,建一花圃,陛下宫内有座暖房,冬日也可见到鲜艳的牡丹,我欲仿造之,世子觉得如何?”
齐越听得脑袋疼,一算下来大吃已一惊:“你这需要上万两银子,九王叔去抢了国库?”
穆凉不理他的污言秽语,继续言道:“不仅如此,我还欲为祖母搭戏台,养戏班子,哄她老人家开心,另外母亲那里还想购置良田,父亲想购买良驹。”
齐越顺着她的话算了一算,最终道:“良驹无价且不算,你这样一来少说十万两银子,你一夜暴富了?”
穆凉神色间多了几分清韵,不如往日那样的高傲,道:“我有林然。”
是啊,林家少主身价难以估计,有了她,林家的万贯家财都会被写上穆凉的名字。
齐越的目光在她脸上徘徊,她的目光有些幽深,仿若不是在看树,而是天边之处,让人看不清她的思绪。齐越忽而觉得这不是他认识多年的十九,只是一贪财之人,看中林家难以估计的家产,忽略自己的终身幸福。
苦涩在心,齐越转身离开,他确实比不得林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开国之初,权势虽重,可有明皇压着,爵位也不过是一笑话罢了。
他落寞地离开,走出后院时恰好见到疾步匆匆的穆能,忙俯身一礼:“叔父。”
“齐越来了,我刚见过你爹,你这是从后院来的?”穆能停了下来,瞧了一眼他身后的方向,想到阿凉亲事定了,随口道:“你以后少往后院跑,阿凉定亲了。”
“不就是一娃娃,还是金子做的。”齐越闷闷不乐地怼了一句,那个娃娃哪里是金子做的,分明是走一步就落一地金子,步步生金,值钱!
穆能脑袋里想着其他事,没有注意到他阴阳怪气的话,不耐烦地挥手让他回家:“赶紧回家去,你爹给你相看小媳妇,听说是个貌美如花的才女。”
“再是貌美有阿凉美吗?再是才女,有阿凉的满腹经纶?除了阿凉,我谁都不要。”齐越哼哼两声。
穆能提起脚来如风一样踹过去,大骂道:“阿凉嫁给路边乞丐都不嫁给你,老子不想死,快速地回家去,别来祸害我家阿凉。”
一脚踢到齐越屁股上,上好的锦袍落下一个大脚印,齐越也不气,只捂着屁股退后几步:“我哪里不好,你看我后院里一个女的都没有,三好良才,多适合温柔体贴的阿凉。”
穆能懒得和他计较,和八王府联姻,明皇第一个不会同意,如今局势紧张,就连几位皇子公主都缩着脑袋做人,还嫁给这个混小子,寿星公做到头了差不多。
他捞起棍子就打了过去,齐越跑得比兔子都快。
等人跑不见影子了,他才想起来要去找阿凉,慌慌忙忙跑到后院:“阿凉、阿凉!”
震天一声喊,榻上的人骨碌爬起来,迷茫地看着周围,打着哈欠的时候眼泪流了出来,奶娘忙抱着她起来,低声埋怨道:“王爷这嗓门快赶得上锣鼓了。”
“阿娘……”呀呀学语的孩子又冒出一词,奶娘只当她想娘,出声安慰几句,抱着她起来洗脸。
擦洗过后的孩子坐不住,小跑着冲出去,爬过门槛就看到廊下背立的两人,听着他们说话:“阿凉,此事还有回转余地,你若不愿,待风声停了有心爱之人重新选择。”
“阿、娘……”
两人一回身,林然艰难地爬过门槛,刚换的新衣裳又脏了。穆凉无奈,走过去抱起她,摸摸她的小脸,与父亲道:“我无心爱之人,且走着吧,至于齐越的话您莫要在意,穆齐两家联姻就是死棋。”
穆能淡下那日的暴躁脾气,想起向他剖开心意的齐越,忍不住叹息:“那小子也是不错,如果不是现在上午不得的位置,我倒宁愿信他。”
“父亲想多了,我对他无心。”穆凉迅速地回应,抱紧她怀里的孩子,不想林然又抱着她的手在舔,吮吸的声音听得人心口一震。
她忙道:“父亲先忙,我不留您了。”说完就抱着孩子回屋子,将人放在她上,让人打水来净手。
林然眨眨眼,目光紧紧盯着她,一息都不肯放松,还惦记着方才的手背味道。
穆凉不与孩子计较,指着自己的手背:“不许。”
“阿、娘!”林然啊了几声才将两个字说全,她说时摇头晃脑,甚是开心。
穆凉一蹙眉:“是阿凉。”
林然晃着脑袋:“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