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轮月

迎新晚会就在这两天了,钢琴的曲目是校领导指定了的,不能改。姚光需抓紧时间熟悉起来,接下来两天的军训,她就顺理成章地逃掉了。

——还是段明修以学生会长的身份,亲自帮她去找辅导员开的请假条。

她从热浪滚滚的油菜地里解脱出来的时候,日语二班宝宝们看她的眼神啊,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艺术学院的琴房在逸夫楼三楼,下午两点到三点那段时间,刚好能空出来。

姚光舒舒服服地睡了入学以来的第一个午觉,醒来后神清气爽,简单收拾了下,慢慢悠悠踱步去琴房。

路过操场边,她习惯性地往里瞥。

眼睛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不停在人群中搜寻。

一块块整齐的油菜地,放眼望去一片绿。某人在不在,一目了然。

也是,自己都不用军训了,不请他吃饭了,他还过来干嘛?

晒太阳很舒服啊?

心底深处有块地方,没来由地空了一下。

姚光歪歪嘴,淡淡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D大不光教育资源在全国领先,校园内的风景也能跻身国内高校TOP3。

艺院这儿的教学楼也很符合艺术家的风格,就差直接在砖上写“我这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

琴房布置得像一间花房。

进门是一面数米长的圆弧形全景落地窗,底下靠着一排富有设计感的桌椅。外面是阳台,点缀着各色花草。

大约是不用再军训的缘故,今天的天都格外明朗。

阳光一束束透过落地窗铺开洁白,花叶犹挂着露珠,张扬又鲜活。从姚光这角度看去,桌椅被拉长的黑色影子,刚好在地面构成一排整齐的黑白键。

这设计,绝了!

姚光忍不住赞叹。

“姚光同学,这么巧啊,你也在这。”

身后传来一道男声,姚光回头。

琴房门口站着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头发修得利落干净,五官周正,戴着眼镜。白衬衣配黑西裤,穿得莫名正式。

视线相接,他局促地攥了下门把手,腼腆地对她一笑。

看着有点眼熟,但姚光记不得名字了,“你是......?”

男生瞧见她眼底的茫然,有些失落,旋即又笑开,“我是严成文,跟你同班。”

姚光短促地“啊”了声,想起来了——

他就是前天晚上,在寝室楼下摆爱心蜡烛,跟她告白的人。

这事说起来还挺戏剧性的。

当时,唐稀她们都不在,寝室里只有姚光一人。

寝室的床位属于“上床下桌”型。她没什么事可干,就点了份小龙虾坐在桌子前,打开笔记本电脑,边吃边追剧。

降噪耳机一戴,世界与她无关。

要不是后来,唐稀她们回来问起来,她还不知道楼下刚刚发生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

都过去两天了,楼下的蜡烛早被撤没了影,留在柏油路面上的的粉红蜡油却还清晰可见。

姚光生得好看,从小又是富养着长大,受母亲影响,在艺术方面的修养颇高。虽然公主病重了些,但没人不承认,她是个气质绝佳的美人,几乎是被告白着长大的。

虽然那些告白的人,后来都会以各种奇奇怪怪的方式,莫名其妙“身负重伤”。

时下流行的告白方式,她基本都见识过,都快形成抗体。越是声势浩大的告白,她就越讨厌。

拉一大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过来围观,是真心来告白的吗?分明是想道德绑架,好像她不答应,就成了冷血负心的坏女人一样。

所以那天过后,姚光也没把这事放心上。

军训的时候再见面,她也分不清,油菜地里到底那颗才是严成文。

“辅导员说琴房这边没人,让我过来看着点,没想到正好遇见你。”

严成文说得很坦然。

然而琴房只有一把备用钥匙,段明修给了她。

而且日语系的辅导员,怎么会把手伸向艺院的琴房?吃饱了也撑不到这种程度。

司马昭之心啊!

姚光在心里默默感慨了句。

从前她拒绝别人,都是一次就成。

像他这样还带“售后服务”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况且他这身打扮......

姚光上下扫了眼,怎么感觉像在刻意模仿某个人?

可又因为相貌和身高上的差距,弄巧成拙,倒成了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教科书级案例。

姚光叹了口气,背靠着钢琴,干脆跟他再说清楚点,“严同学,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严成文伸出尔康手,打断道,“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没等姚光拒绝,他就先深吸一口气,一步跨了过来。

“军训的第一天,你被教官拉去罚站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当时我很想上去帮你的忙,可是又怕把事搞砸,让教官更加迁怒你,所以就没敢上去。”

说着,他垂下了眼,手指紧贴裤线紧张地绞着,“回去后我就后悔了,一晚上都没睡好,总想从其他方面补偿回来,就忍不住留意你的一切......”

他脸红得像刚从染缸里打捞起来,忽然想起什么,他一拍脑门,“啊对了,过来的路上,我给你买了杯奶茶,被楼下的门卫大爷扣下了。你等我会儿,我这就下去给你拿。等我啊!”

边说边三步一回头地冲了出去。

姚光“诶”了几声,没叫住,无奈地叹了口气,过去把门关上。

琴房的钢琴维护得很好,她坐下来试了几个音,始终提不起兴致,总感觉身边少了点什么,但又想不出来到底少了什么。

索性放下琴盖,趴在上面闭目养神。

今天是艺院的公共休息日,整栋逸夫楼都安静得出奇。光柱带着白边斜打入室,照出一束束起伏不定的浮尘。

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从小到大,她一共拒绝过多少个人?又是为什么拒绝?

她不记得了。

就隐约有个执念,那个陪她白头到老的人,必须比林霁尘厉害,各个方面都要厉害。

没有理由,就是必须。

这种感觉很神奇,像是在跟谁怄气,又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指引。

说不清,道不明。但只要有人来告白,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可若要问她究竟在等一个什么样的人?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眼前仿佛笼着一团迷雾,答案近在咫尺,她却始终找不到。

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孤独终老了吧?

姚光郁闷地抓了把头发,忽然一阵大风从旁边刮过,她侧头看去。

落地窗最旁边是一扇推拉门,通往阳台。

此时开了一道缝,风顺势灌进来,窗帘簌簌飘扬,露出底下一双修长劲瘦的腿。

姚光眼睫轻颤,视线顺着那双腿往上。白衬衫干净利落,随匀称的腰线收入裤中,被风吹得鼓起。领口的扣子松开两颗,袖口全敞着,卷到手肘处。手臂紧实有力,松松交环在胸前。

人靠在推拉门边,还是懒洋洋的,总是懒洋洋的,跟没长骨头一样,愣是把一件正装穿出了种矜贵的痞气,旁人根本模仿不来。

可认真起来,又比谁都专注。

风突然安静了,在一束光线里,琴谱偷偷翻过去一页。天光层层大亮,明媚在他身后,落入他衣摆间刚刚流过的风。

逆光下,姚光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有说不出的缱绻,带着笑。

好像她不阻止,他就能这样不吃不喝看一辈子似的。

“死丫头,躲哥哥都躲这儿来啦?还敢锁门?”

姚光眨眨眼,回身看了眼正门。

呀,刚刚关门的时候,还真不小心给锁了。

意识到哪里不对,她又刷地转回来,“你从阳台爬过来的?这是三楼!你疯啦!”

林霁尘无所谓地哂笑,走过来,两手撑着膝盖,弓起背看她,白衬勾勒出倒三角的完美背形。

“担心哥哥了?放心,有你在这,哥哥三十楼都敢爬。”

姚光心弦一动,耳根不争气地烫了下,怕他看出来,忙伸手推他,“滚!谁担心你啊!”

谁知手被他拉住,轻轻一拽,她就顺势被他挽住腰提溜起来。

“怎么了?不高兴?”

嗓音被风裹得低哑。

干燥骨感的手指轻擦过她面颊,触感温热,像是静谧的温泉涓涓注入她血脉。

姚光忘了要挣扎,刚才还乱做一团的心逐渐被安抚,像是找到了缺少的部分。没多久,就又在胸膛里“突突”狂跳。

他的视线还沉沉压在上面,姚光不敢抬头,颤着睫毛撇开脸倔道:“没有。”

语气闷闷的。

小丫头什么模样他没见过?

林霁尘一下就明白了,眼里染上恶劣的笑,凑过去拖腔拖调地问:“跟哥哥有关?”

“有个屁的......唔。”

“关”字还没出口,姚光眼前一花,唇瓣毫无防备地被烫了下,蜻蜓点水,一触即散。

单薄的唇线,柔软的热,带着尤加利的冷香。

姚光倏地睁大眼。

他干嘛了?

他亲她了??

真的亲下来去了???

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被人剪断。

她甚至能清楚地听见那清脆的一声“嘣”。

“你、你......”

林霁尘幽暗的眼眸荡起一丝笑,轻轻“嘘——”了一声。

低沉的声线,天然就是一种哄诱。

姚光以为他要说什么,果真安静下来。

谁知一个眨眼间,她眼前再次变黑。

热意重又燃上唇边,像是城门失控的火,不入齿关,却一直灼灼烫着她的心,拉着她所有清醒的意识,统统坠入云端。

手还紧紧捏着他衣领,纤细地打着颤,像风中摇曳的蒲公英。

最后,也松了下来。

在一束光线里,琴谱偷偷翻去一页。天光一笔笔勾勒出他们的侧颜,渐渐交汇不清。有风流转过彼此交缠的发梢,似恋人间的低语。

原来,还真是这样啊,当他亲下来的时候,自己是真的不会反抗的。

可到底为什么呢?

她还没想明白理由,林霁尘已幽幽掀起半幅眼皮,瞟向大门外呆若钵钵鸡的严成文,以胜利者的姿态,得逞地挑了下眉。

嚣张得明明白白,像是在说:“我的,你不准碰,懂?”

严成文:“......”

今天又是柠檬树大获丰收的一天:)

*

后来她是怎么离开逸夫楼,怎么回的寝室,姚光不知道。

可能是飘回来的,因为她真的没有双脚踩在实地上的感觉。

寝室门一关,她就直接踢掉脚上的鞋,冲上自己的床,钻进被子里。

啊啊啊啊啊啊!!!什么鬼???

她在干什么!!!她怎么能和林霁尘接、接......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中午应该没吃什么味道特别重的东西吧??!!

所以到底为什么啊?

他到底为什么要亲她??

他不是最讨厌她的吗???

折腾了好几天,事情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姚光烦躁地把头发揉成鸡窝,像个小疯子。抓起手机想向AL求助,想起那晚他的回答,她翻了个白眼。

算了吧,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可又算不了,这事就跟喉咙里卡了根鱼刺似的,不是很疼,但就是难受。

都怪林霁尘!亲完也不负责,一句话不说就直接跑了???

渣男!

姚光捂着胸口呼哧呼哧大喘气,快要心梗,点开微信朋友圈,从相册里翻出报道那天林霁尘给她捏脚的照片。

配字:【跩什么跩啊?还不是只配跪在地上给本宫捏脚?】

反正林霁尘没有她的微信,她在自己地盘,想怎么骂就怎么骂。

编辑完发出去,还不解气,姚光扯着被子盖过头,以睡止气。

再次醒来,外头天已黑透。

大概是睡前嚎得太累,姚光这会儿嗓子开始冒烟,下床去接了杯水,边往回走边点开微信,看有没有错过的消息。

何止是错过的消息啊,满屏都是鲜红的“99+”,什么人的都有,连八百年不联系的小学同学都cue了她十来条。

姚光有点懵,戳开温寒的语音——

【宝贝!你还敢说你没在和林霁尘谈恋爱?请问你到底是怎么装那么像的?奥斯卡都欠你十座小金人!老娘竟然真信了你的邪!】

没头没脑的一句咆哮,姚光更懵了,想起睡前发的朋友圈,心里隐约闪过一丝不妙,手忙脚乱地戳过去瞧。

林霁尘捏脚照下已经拉出长长一列共享评论。最顶上那条,“林霁尘”三个大字就跟蹦迪一样,大剌剌跳进她眼里——

【哥哥还会搓澡,需要服务吗?】

“噗——”

姚光正喝着水,直接喷在了手机屏幕上。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啧,这两人真是伤风败俗,有辱斯文,不堪入目,啧啧啧啧啧(指指点点)

*

这章重写了三遍,总算是差不多了,你们早安,我先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