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光对自己的定位一向挺准确的。
见到帅哥,她是会两眼放光,但真要她出卖色相去主动勾引谁……对不起,办不到,她们高冷小仙女守则里没有这条。
尤其当对方还是林霁尘的时候。
当然,她也绝不是什么白莲花圣母婊,明知许悦要坑她,还能大大方方地一笑而过,给黄金档提供姐妹情深的狗血素材。黑莲花这个词倒更适合她。
宴会是一定要去的,可因为姚山的关系,她现在已经被北城的名门圈拉黑,连请柬都拿不到。
温寒如今自身都难保,指望她是不可能的了。而薛茗自从上次那通电话后,就一直不知所踪,估计是心虚了。
思来想去,还真只能从林霁尘身上想办法。
可是想什么办法呢?
头疼。
那晚温寒的话多少对姚光产生了点影响,之后的几天,她再见到林霁尘,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好像自己真把他怎么着了一样。
偏偏每次她偷偷打量的时候,都会被他抓个正着。那玩味的目光一投来,她心头的羞耻感就跟雨后春笋似的蹭蹭往外冒,最后只能捂着冒烟的脸蛋落荒而逃,到晚上才敢出来觅食。
今年入夏后,北城的雨水就没断过,前一秒还艳阳高照,眨眼工夫就有倾盆大雨让整座城市颠倒。今晚也不例外,大片云翳早早积聚天际,隐约有暗雷蛰伏闪烁。
公寓里没开灯,乌漆麻黑的一片,林霁尘早上出门后好像就一直没回来。
姚光垫着脚,扒在楼梯拐角,往下探头探脑,“林——霁——尘——”
没人回应,她松了口气,颠颠到楼下取了烧烤外卖,哼着歌往二楼走。
公寓二楼是个小型会客厅,地方宽敞,用于朋友间私人聚会。后面连着吧台,酒架储存了许多年份久远的名酒。
姚光将吃的喝的摆到茶几上,调出手机里下载好的一部日本偶像剧,投屏到电视。为了更好的观看体验,她特地没开灯。
屏幕亮起的一刻,沙发另一头忽然慢慢悠悠坐起个修长身影。一手松松抱着靠枕,一手拢在嘴边打哈欠,半边如玉侧颜在微弱的荧光中明暗。
“啊——”姚光蹭地从沙发上跳起,瞪着眼睛,“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霁尘斜她一眼,声音带着刚醒的鼻音,有种慵懒的小性感,“早回来了,不小心在这睡着了。”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公寓里装有私家电梯,姚光刚才是直接从三楼坐电梯下来的,难怪没看见他。
再瞧他现在这副形容,还真有点狼狈——
外套脱了随意挂在一边,白衬衣摆松松垮垮,半扎不扎地掉在西裤外,袖子随意卷到肘部挽起,领口解了两颗扣,松散地敞着,露出明晰尖利的喉结。
大约是这张脸人太过好看,即便是狼狈,也狼狈出了一种风流不羁的调调。
很帅,想……
想什么呢!
住脑!!!
姚光拼命摇头,很有节操地搬开视线,可余光还是控制不住瞟了两眼。想起宴会就在明天,她捏捏睡裙,磨磨蹭蹭端起烤串盘子问:“吃吗?”
林霁尘一愣,颇为意外地抬头看她。
姚光把串儿往前递了递,“孟家小孙女的满月酒请你了吧?孟老爷子在北城威望那么高,跟林叔关系又好,你这做晚辈的不去总不行吧。当然啦,一个人去也不像样啊……”
说到这,她故意拖长尾音,留给林霁尘充足的思考空间。
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应该懂了吧。
林霁尘深看她,没说话。
这丫头平时骄纵任性,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可有求于人时,却又比谁都会讨巧卖乖。
就像此时,她并着两条细腿乖乖站在那,跟个小媳妇似的。一双鹿眼清泠泠望过来,宛如浸在水中的两汪墨玉,多少情愫都欲说还休地裹在里头,没几个人能招架得住。
小时候她靠这法子骗过多少人,恐怕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吧?
不过这样求他,还是第一次。
夜风自飘窗外拂来,携满雷雨前积蓄的燥意。
刚才起身的时候,林霁尘没来得及穿拖鞋,现在还光着。姚光的吊带睡裙轻轻飘着,裙摆时不时擦着他脚背,微痒。
痒在心上。
-“让林霁尘那狗男人吊死在你的事业线上。”
那晚的话,和这几日小丫头见到他就脸红跑开的模样浮现脑海,林霁尘兀自勾唇,连日的疲惫感和烦躁的心绪都神奇地散了大半。
舔了下唇角,他哑声戏谑:“看你表现。”
边说边抽走她手里几根串儿,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
“表现?”姚光诧异地低头瞅了眼手里的烤串。
这表现得还不够好吗?不好的话,那他干嘛还吃?
又抬眼打量他——
电视屏幕光线斜斜照来,林霁尘眸子黑曜如星,眼尾狭长,末端轻轻上挑。
吃得还挺欢。
狗男人:)
姚光掀了掀眼皮,把所有烤串都挪到自己面前,又拿茶几上摆件在两人中间摆出歪歪扭扭的三八线,气鼓鼓地坐到沙发另一侧,紧挨着扶手,留给他一个莫名倔强的侧脸。
林霁尘眉峰很轻地挑了下。
欲擒故纵?行。
他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疏懒地抬起下颌,去扣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
扣子刚塞进去一半,他忽然停下,指尖贴着衣襟线缓缓下移,原本扣得好好的第三颗纽扣解开,露出大片干净冷白的皮肤。
旁边还是没有动静。
还挺能忍。
林霁尘无声一哂,不动声色地将衬衫扯开些,锁骨线和胸肌线一目了然,人精神百倍地靠回沙发,手臂往沙发背上一搭,手掌在姚光雪白的肩膀边垂落,有意无意地摇晃。
然而,直到长达四十五分钟的一集剧放完,下一集都已经自动接上,这中途她还去了趟洗手间,暂停了几分钟,还是没分半点眼神给他。
这“纵”得也太久了吧?
冷气从敞开的领口钻入,嘶——
今夜的风,着实有些喧嚣。
林霁尘收了收领子,心底升起一股闷气,余光往旁边逡巡。
姚光看剧看得很认真,大眼睛一眨不眨,烤鱿鱼叼在嘴里都忘了吃。
屏幕里,镜头刚好切到女主早上醒来,发现男主就裸着上身侧躺在她身边,含情脉脉地跟她说早安。
姚光举着鱿鱼串直接在沙发上蹦起来,“啊啊啊啊啊山P!山P!山P!这脸,这肌肉,这线条,我可以!!!”
比女主还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句“おはよう”是对她说的。
林·色|诱不成还差点被鱿鱼串捅死·霁尘:“……”
沉默地交换了下环抱的双手,他抬眸,冷着脸,上上下下将男主打量了遍,喉底溢出一声极其不屑的哼:“没见过男人?这肌肉一看就是奶油充的。”
土拨鼠尖叫戛然而止。
…奶油?
………哈?
…………瞎了吗?
姚光盯着他,眼里“滋滋”喷着死亡射线。
呵,狗男人,你嫉妒的样子可真难看。
“噢,这剧没字幕,也难怪林总会胡说八道。”姚光学他双手抱臂,居高临下道,“我的锅,竟然忘了,号称会九国语言的林总,唯独不会日语。需不需要我给你翻译一下?”
也不等他回答,就随口翻译了两句,“怎么样?林总满意了吗?”
细眉挑起个高难度的弧度,态度十分嚣张。
林霁尘轻哂,没接茬,目不斜视地看剧,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手却越过三八线,捏住烤串盘的边缘,冷漠地往自己这边一拽,然后继续云淡风轻地看剧。就跟他真能听懂一样……
姚光正端着杯奶茶润嗓,差点笑喷。
妈呀,怎么回事?突然好萌!
堂堂林总,傲骨铮铮,眼睛长天灵盖上,绝不向动物世界低头,怎么现在也学会人类幼崽“你惹我生气我就不跟你天下第一好了”这种低级招数啦?
好像这还是她二十一年来,第一次在文化领域战胜他。
这么一想,更骄傲了呢!
姚光腰杆瞬间直了起来,身心前所未有地痛快,乘胜追击问:“孟家小孙女的满月酒……”
“你不是问我满不满意吗?”
林霁尘懒洋洋地仰靠沙发,目光下移,在她胸前丰腴的弧度稍作停顿,清清淡淡地掠过。拇指缓缓擦过唇瓣,单薄唇角勾起微妙弧度,像是意犹未尽般,食指又顺着弧线轻轻擦回来。
“哥哥觉得还行。”
?
姚光没听懂,随他的视线低头。
“…………………”
*
姚光几乎是逃着回屋的,临走前还狠狠砸了林霁尘一抱枕,“流氓!”
不,比流氓还流氓。
简直卑鄙、无耻、下流!
还哥哥呢,亏他说得出口,还说得这么坦荡直白,一点都不脸红。
真是……
太狗啦!!!
姚光抓着被角在床上滚了一圈。
心头小鹿“咚咚”撞着大墙,她侧躺着企图压住它,它还越撞越来劲。
“别吵啦!”姚光低吼了句,翻身趴在床上,脑袋鹌鹑般深埋进枕头,尖叫憋在嗓子里,小腿拼命踢蹬。
黑白灰为主的冷色调房间里,只她乌黑发丛中的一双耳朵红得格外醒目。
几本时尚杂志“唰唰”从床边滑落,可怜巴巴地摊在地上。页边贴着不同颜色的便利贴,写着笔记,都是这几天她为宴会做的功课。
姚家传承百年,在北城根基深厚,属名门中的名门。姚光作为家中独女,从小就被带着四处赴宴。该怎么穿着打扮,她都熟门熟路。但这回,她遇到了点麻烦。
因为跟姚山的赌约只有一年,回国的时候,她就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缺什么东西都是就地再买新的。
然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刚才,姚光是打算问完请柬的事,再向林霁尘借钱买新礼服。等一年后她回到爷爷身边,恢复财政大权,就连本带利还给他。
不好意思狮子大开口,她就只挑了普通款,都没敢往限定版上想。
可现在……
唉,但凡她昨晚睡觉的时候把枕头垫高点,也不至于做这样的春秋大梦。
姚光下床看了眼空荡荡的衣帽间,叹了口气,默默拉上门,弯腰去捡杂志。
凑巧,此时杂志刚好停留在林氏集团此前一次收购的庆功宴这页上,除了各界名流,还有不少明星捧场。
杂志很贴心地配了张现场高清照,镜头不偏不倚,对准人群中众星拱月的某人——
少年的面容被笔挺的西装衬出成熟男人的魅力,眼角眉梢却依旧保留着几分桀骜。将熟未熟的分寸被拿捏得正正好,站着不动,就轻松碾压满室各显神通的星光。
有些人呀,表面上看着一本正经、人模狗样,其实私底下……
刚才的一幕再次随血液冲上脑海,“咚咚”还带回声。
姚光捂着冒烟的脸使劲摇头,想把这画面抛出脑海,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摸出荧光笔,在那张俊脸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很好,“百万名媛的梦”碎在她手里了。
姚光弯了下嘴角,趴在床上画她的大作,脚背一下一下拍着被子,嘴里念念有词:
“你很嚣张哦。”
“以后还敢惹姐姐吗?”
“要不要给你头上来点绿?”
好像在回答她问题似的,窗外风声忽然毫无征兆地收紧,“咣当”撞得玻璃大响。
姚光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道白光,霸道地劈开厚重的云翳,轰隆隆,炸响在她耳边。
*
二楼客厅。
林霁尘背靠吧台坐在高脚椅上,一只脚勾着,另一只脚松松踩着地。手自然垂搁在敞开的两腿腿间,握着酒杯轻轻摇晃。
闪电溅开一地惨白,他清瘦的身影在地上孑然拉长。
这几天,他是真的很忙,从早上忙到现在,饭也没顾上吃,刚才那几根串儿,算是他今天全部的伙食。
还有几份紧急文件亟待处理,他今晚本是没打算回来的,可最后不知怎么的,他的四肢好像有自己的意识,就这么自作主张地领着他回来了。
还不如不回来。
林霁尘自嘲地牵了下嘴角。
疲惫感沉甸甸压下来,有千斤重。他仰头,摁着颈骨左右活动了下脖子,起身下楼继续办公,刚走到楼梯口,旁边的电梯门“叮”了一声。
林霁尘下意识转头,没等看清楚,怀抱忽然一满。
悠悠沓沓一阵风,回首间俱是甜软的女儿香。少女颊边的细腻正好压在他心头,像一朵柔软的云,拉着他一块跌进夏夜编织出的绮丽梦乡。
“打、打雷了……打雷了……”姚光缩在他怀里,颤抖的哭腔杂着克制不住的恐惧。
林霁尘僵了僵,有那么一瞬,他脑海里完全空白。
像他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从小见识过的风浪是普通人的好几倍,危及生命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可他从没惧怕过,因为他对自己的智慧有足够的信心。
像这样彻底没了主意,平生还是第一次。
没有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没有刀口尖的血雨腥风,连最简单的口舌之争都没有,只是一个拥抱,就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便轻而易举,让他所有理智都溃不成军。
甚至愚蠢到,连心都忘记该怎么跳。
等反应过来,左胸膛又跟脱缰野马一样,“突突”狂蹦,毫无章法。
林霁尘嘴角没抑制住,轻轻弯了弯,很快又拉回直线,冷淡地半垂着眼,寒声推她,“少来这套,流氓也怕天打雷劈。”
他还没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窗外“噼里啪啦”又是一阵火花带闪电。
姚光吓得一收胳膊,在他怀里抖成一团,抬头,鹿眼盈着水光,“哥哥……”
嗓音微弱又可怜,像在撒娇。
林霁尘那双推她的手,就这么不争气地僵在了半空。
过去这二十一年,他始终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而此时此刻,看着怀中无比依赖他的小姑娘,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
如果受了这天打雷劈,就真的能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他是一百个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