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棠梨院,是因为俞佟佟识破鸡腿有毒,打乱了李鹤的计划。
因此李鹤才将所有食物下毒,奈何这小屁孩精得很,一点也没吃。
倒是八姨娘跟徐妈妈那些人,阴差阳错地吃下了酸黄瓜。
他倒不是故意想毒死所有人,只不过见此情形,只好顺水推舟了。反正那毒药是八姨娘给的,她本意也是想要害人。
不过,害人终害己。
李鹤料定八姨娘自食了苦果,不敢出来说话。他又趁着俞佟佟睡着,将装过毒药的药瓶放她身上。
结合一系列前因后果,她是最有可能下毒的。加上年纪这么小,又反应慢腾腾,谣言一传开她必定百口莫辩。
李鹤有把握,她绝对想不到是自己陷害。
然而,俞佟佟还就是想到了!
她知道毒是他下的!
李鹤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难道当时在厨房做手脚时,就让她给发觉了吗?
可如果发觉,她当时怎么会没有反应?
小屁孩居然还敢放心跟他待一整晚,在他身边睡着。
李鹤不禁认真打量起这小姑娘,将她从头到脚看得仔仔细细,怎么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而已。顶多算长得不错,很爱笑,但笑起来显得有点憨,实在看不出她有能故作无事发生在自己面前演戏的能耐。
“徐妈妈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李鹤打死不认,“她明明是你害死的。”
“不是我,是你!”俞佟佟小手坚定地指着他。
“整个相府都知道是你!”
“是你!是你!”跳脚。
若是有旁人路过,这边就是两个豆丁小崽子在吵嘴。
不过看她真的很肯定是自己,小少年的眼神渐渐变得深沉可怕,那毫无活气的眼珠子里像有滚滚浓雾,能压得能喘不过气来。
不再做无意义的争吵:“徐妈妈之死的真相,你有告诉过别人吗?”
小崽子摇摇头:“没有。”
连爹爹都没说。
想也的确,若让人知道是他下毒,一个小厮还能在相府待下去吗?
“为什么不说?”
“额……”
俞佟佟低头扣着自己的手,像是在思考。
李鹤却左右张望,看有没有趁手的东西,准备解决掉面前这个麻烦。
木柴行吗?
这小丫头如此稚嫩,若是被木柴敲几下后脑勺会不会死?
或许……用砍柴的斧头?
可一旦沾血,会很不好清理。
在他默默筛选行凶武器之时,俞佟佟小朋友已经组织好了语言。
“让别人知道,小五哥哥你就会被关进牢房里去了。”
“如果我不说,你就会没事。”
“……反正,爹爹他也没有怪我嘛。”
如果一个人犯了错不想承担,就推到另外一个不会受罚的人身上,这是爹爹教给她的。
闻言,李鹤一怔:“你跟我又没交情,何必要替我顶罪?”
别告诉他,这丫头是个天真无邪。善良到宁愿委屈牺牲自己,也要帮别人的那种,李鹤不相信俞中天会养出这种跟他自己性情有天壤之别的女儿。
“其实,我不吃亏的。爹爹不但没有骂我,爹爹还奖励我,送我很多好漂亮的礼物。”
第一次背下毒的锅,让不明真相的爹爹对俞佟佟刮目相看。
第二次背放火烧棠梨院的锅,让俞佟佟得到了她爹爹的重视。
小崽子才没有吃亏呢,看看她如今这一身行头就知道了。
浑身上下洋溢着被宠爱的光芒,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可怜了。
倒是李鹤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他!居然被一个才五岁大的小屁孩给利用了?!
坏事自己做,好处都让她得。
不过,他们应该算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俞佟佟希望可以得到她爹的认可喜欢,而李鹤……他想想若每次自己作恶都有人顶罪,到也不失为可行的法子。
他考虑先留下这孩子,以后自己有什么事,大可以拿她当掩护。
有了她,想在相府做什么手脚都方便一些。
毕竟他若想成大事,怕还需在这里蛰伏一段时候。
为了稳住俞佟佟,李鹤决定暂时忍痛割爱。
他将盖住宝贝的外衣翻开:“要我分给你一半,也不是不行。不过先说你拿了好处,跟我就算是同谋了。”
俞佟佟问他:“同谋是好朋友的意思吗?”
“是可以互相帮助的好友。”
小崽子抱着她失而复得的夜明珠,拿自己的手绢擦干净,傻乎乎地开心:“嘻嘻,我又多一个朋友啦!”
李鹤奇怪,她既知道自己是下毒的人,竟半点不害怕吗?
“你得继续帮我隐瞒这个秘密。”李鹤要求她。
“好。”俞佟佟一口答应,对着他勾出小指,“我们都不许说哟。”
看起来倒是她比较怕被人知道。
“你是担心俞相收回对你的宠爱吧?”
“嘘!”
小崽子将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噤声。
说她傻吧,这下又有五分精明了。
不过有一点,李鹤仍然想不通。
“既然是好朋友,现在你能告诉我是怎么知道那些菜有毒的?又怎么知道毒是谁下的?”
俞佟佟把她的红色小斗篷脱下来铺在地上,一边裹好自己分得的宝贝,同时指了指自己的小鼻子:“我闻出来哒。”
“闻得出来?”
李鹤难以理解,那毒药有味道吗?
就算有,她如何闻得出下毒之人?
*
在南院疯玩了一圈,俞佟佟回雨竹阁时,手里攥着簇不知名的黄色小野花。
如今,她被安排住在七姨娘的院子里。
俞相毕竟是个大男人,不如让她跟姨娘住方便。
踏进院子后,风风火火的小姑娘来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深吸口气,她上前去敲了敲门,奶声奶气:“姨娘,我回来啦。”
半天没有响应,俞佟佟再试着敲了敲:“姨娘?”
里头传来丫鬟的声音:“六小姐,我们姨娘睡了。”
这么早就睡?
俞佟佟看看外头大亮的天色,有些难以理解。
“我给姨娘采花了,就放在门口哦。”
说着,俞佟佟蹲下将自己手里那簇小花花摆在七姨娘的房门口,还在雪地上用手指画了一个心形。
她挺会讨大人喜欢的,知道自己寄人篱下,要表现得乖巧一点。
尽管,人家七姨娘并不领情。
住进雨竹阁,俞佟佟就见了七姨娘一次。
这位姨娘很奇怪,大多数时间她都是紧闭房门的。
俞佟佟探出好奇的目光望过去,却发现人家连窗户都没留给她个可供偷窥的缝隙。
每回主动去找姨娘,丫鬟小姐姐都用姨娘在休息的名义将她堵回去。
为什么要睡那么多觉?起来玩不好吗?!
对于成天疯跑,处在经历过度旺盛时期的小孩来说真的很难理解。
不过,她知道七姨娘长得特别好看。
比如八姨娘的明艳妩媚,七姨娘是不沾染丝毫凡尘的美,就好像仙女一样。
即使她面色总冷冰冰,俞佟佟却对她印象挺好。
起码七姨娘没有明目张胆欺负人,没让小崽子去睡柴房,也不叫她干活。
已经很好啦!
想到姨娘在睡觉,俞佟佟撤退的时候放缓了脚步。她几乎是屏住呼吸,高高抬起腿,又轻轻放下,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仅有脚尖的小小脚印。
刚到自己房门口,两个丫鬟就迎出来。
“六小姐,您去哪儿了?可让我们好找。”春雨问她。
“我出去玩啦。”
“六小姐您现在可矜贵着呢,出去若是磕着碰着可怎么好?相爷问起来,我跟香菱都不好交代的。”
丫鬟两人都对俞佟佟十分热络,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屋里。
春雨递给俞佟佟一个暖炉,香菱则去打了盆热水来。
“六小姐,您出去这么久肯定脚都冻冰了吧,来泡脚舒缓一下。”
俞佟佟还没适应被当成小姐对待,面对她们的周到服侍,小崽子一时间手足无措。
春雨跟香菱不过也还是小丫头,两人最多不过十六岁。
在俞佟佟看来,她们都是小姐姐。
若放在现代,人家十六岁的大姐姐肯定打扮时髦漂亮,都不带理她这样的小学鸡。
但是古代不一样,两个丫鬟都习惯了卑躬屈膝伺候人,眼中甚至藏着早熟的市侩。
香菱直接跪在地上替俞佟佟脱掉小靴子,小崽子不自在地扭了扭屁股缩回脚,还是被强行按进盆里泡脚。
“六小姐,刚才王管家又送了些礼物过来,您请看看。这是紫檀木雕的镜心屏风,特意找宫里出来的工匠做的。还有这苏绣织金锦被,是出自全苏州绣工最好的绣娘,这被中所填不是棉絮,而是最轻最软的鹅毛,盖上既保暖又不至于厚重,据说宫里都没有呢。”
“王管家还说让工匠按照六小姐的尺寸,做了楠木雕花椅,您试试一定舒服。还有还有,咱们这儿茶具都是紫砂的,瓷器用具更是跟大夫人那院里的待遇一个样。”
两个小丫鬟越说越兴奋,俞佟佟却听得云里雾里。
她只大概知道,这些东西应该很值钱。
除了这些日常用具,春雨跟紫菱两人还展示了王管家送来的珍宝首饰给六小姐看。
俞佟佟记得,她娘亲最喜欢这些漂亮的首饰啦。
“那就收起来放在屋里吧。”
等下次若是半夜听到娘亲来敲门,小崽子觉得可以送她一些。
然而听到六小姐吩咐收起来,两个丫鬟却没立即动作。
她们那目光直勾勾的,俞佟佟觉得自己好像看懂了其中的意思。
“你们有喜欢的吗?可以……挑一个。”
两人受宠若惊:“六小姐,真的吗?”
小崽子的意思,大家是朋友,好的东西应该一起分享。
那两位也没跟她客气,一人握了大把珍珠进手里,另外一个则挑走了价值不菲的绿松石项链。
接着,两个丫鬟暗地里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
“谢谢六小姐。”
“不客气。”
“六小姐,奴婢们晚上要守夜,躺在塌下挺冷的。”香菱突然说。
“那你们跟我一起睡床上吧?”
这位六小姐,特别好说话。
“奴婢哪敢跟主子睡啊,只要能多盖床被子就好了。”
“好,多给你被子。”
“谢六小姐。”
到了晚上,香菱拿王管家送来那床名贵的苏绣被垫在塌下。
而给六小姐盖的,却是普通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