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六小姐您看,这些就是一匹值百金的蜀锦。在上面绣些可爱的蝶儿花儿,缝制衣裳穿上身可漂亮了。”

“再看那一批彩锦颜色鲜亮,最适合小姑娘穿。据说宫中的公主们,都时兴穿彩锦做的衣裳。还有两块雪白柔顺的银狐皮,相爷特意吩咐了要让工匠赶制替您做成披风的。”

“你想想有什么缺的,都尽管告诉我。”

……

王管家领着下人在俞佟佟面前展示着一匹又一匹漂亮锦缎,看得小崽子眼花缭乱。

她坐在凳子上,低头瞅瞅自己脚上崭新的红色鹿皮小靴子,两只小手揣在胸前夹棉的手套里,这下一点也不会觉得冷了。

“管家叔叔,我没有什么缺的。”

“要不您再想想?这衣衫够不够?相爷说目前这些缎子只能应应急,等开了春再有好的料子送来,就替你赶制新的春衣。”

从昨晚以来,王管家就上赶着给俞佟佟塞礼物。

主要是因为俞相吩咐了,六小姐从头到尾的行头都得按最好的置办,甚至不能比宫里的公主差,于是王管家紧急收罗了这些。

他生怕还不够,到时委屈了六小姐又让相爷怪罪。

“按照相爷的吩咐,春雨跟香菱以后就是专门照顾六小姐的丫鬟了,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她们。考虑到六小姐年纪还小,相爷打算另外挑一批奶娘进府。”

“我已经不喝奶了!”俞佟佟抗议道。

见六小姐如此抗拒,管家没就这个事多说:“相爷的意思,六小姐饮食起居还得由专门的人照顾,要不您自己挑两个合心意的贴身丫鬟?”

闻言,俞佟佟顺着王管家指着方向,望向院子外边站成一溜儿的备选丫鬟。

大家穿着统一的衣裳,都低着头。

“你们都把头抬起来,让六小姐好好看看。能被挑去六小姐身边,以后福气可大哩,须得更卖力替主子效劳分忧才是。”

闻言,所有人又一溜烟抬起头来,她们中大多数都眼巴巴望着六小姐。

虽然六小姐是个没娘的孩子,但是如今看相爷对其重视程度,就可知风水轮流转,待在六小姐身边的确是个好差事。

小可怜要翻身啦!

然而俞佟佟一排排看过去,却半天没做决定,她挑不出来。

“六小姐,这一批里没有称心如意的吗?”

“我要想一想。”

“选下人最要紧合心意,知人知面不知心,多想想也是应该的。”

俞佟佟被管家这样围着不停拍马屁,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小崽子从凳子上跳下来,抓起桌子上没吃完的烧鸡,询问地看向她爹爹。

现在俞佟佟被允许每天都可以跟她爹一起用膳了,从刚上饭桌王管家就殷勤极了,但俞相始终没有开口。

“爹爹,我想把这个拿走?”

“又去喂狗?”

“嗯。”

“去吧。”

得到首肯,小崽子用油纸裹紧了烧鸡。

就往自己新作的小红斗篷里面塞,哒哒哒往外跑。

俞相看着瘦小的背影,突然问王滚:“你看小六是不是太矮了?”

“回相爷,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都娇小玲珑吗?哪里?”

哪里敢说实话?

其实六小姐就是比她跟她同龄孩子,要矮上近半个头。

许是因为在南院那地方待着,饮食供不上,所以身体底子差,没能长起来。柳氏也是个粗心大意的,没留意这孩子。

俞相才不听王管家一味谄媚的谗言,他既有心决定培养小六,自然得让她身体跟上。

他还打算请个武功高强的师父,教小崽子练武呢。

小小年纪就会杀人放火了,以后谁知道能干出什么来?

反正俞相心里已经预见,至少把这孩子养得跟自己差不多。一样的嚣张跋扈,唯利是图,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

那肯定也跟自己一样会得罪许多人,遭遇一场又一场刺杀。

不学个保命的法子怎么行?

从前院出来,俞佟佟一路跑去了南院。

棠梨院烧了,昨晚八姨娘晕倒后就被送来了南院,就住以前俞佟佟跟她娘亲住的房间,现下应该也醒了。

小崽子对这块地儿熟门熟路,她溜过去想看看情况,门外老远就听见了八姨娘的骂声。

“我要见相爷!我不信他会不管我!”

“滚!让开!那个柳氏生的小贱人呢?把她给我带到面前来!”

八姨娘恐怕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

……

俞佟佟也没认清自己的处境,忘了她现在有爹爹罩着。

听了八姨娘的话,吓得转身就跑,边跑边念叨:“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小崽子埋头跑没看路,突然撞上了一个人。

那身影单薄,这下撞得两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她抬眼看见熟悉的人:“乞丐哥哥!”

八姨娘住南院,她院子里那些下人自然也大多跟来了南院。

一晚上没见,乞丐哥哥又变成浑身脏兮兮的模样。

他昨晚救了火,加上小厮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儿,怎么可能让他保持干净。

不过即使衣衫再破旧,李鹤的那双眼睛始终引人注目。

孩童的眼睛本该像俞佟佟的一样明亮,璀璨如星子。但李鹤明明是天生多情的桃花眼,瞳仁却总像蒙了一层什么,里边一点活气都没有。

俞佟佟年纪还太小了,她不能明白究竟需要经历什么,才能让一个人眼里的光完全消失。

见撞自己的人是她,李鹤微微拧眉:“你怎么来南院了?”

“乞丐哥哥,我来找你呀。”

“找我?”

“嗯,我带了鸡腿给你吃。”俞佟佟小声告诉他。

李鹤的饮食都是按最低等的下人对待,听到有鸡腿吃,他难免心动。

这时,有人在后边催促:“小五,让你劈的柴你劈了吗?一天天尽耍滑的懒货!”

俞佟佟站在转角处,小小的身影恰好让柱子挡住了,因此那人没看到她。

李鹤小声对她道:“你去柴房等我,我一会儿过来。”

“好。”

两个人仿佛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还分开走,互相装作不认识。

等李鹤劈完了柴,寒冬腊月的天里他竟已大汗淋漓。

俞佟佟把自己紧紧捂在怀里的鸡腿拿出来,但还是很遗憾地告诉他:“冷掉了。”

“没事。”

下人哪有那么多可挑,有的吃就不错了。

他放下卷起的袖口,抹一把额角的汗珠。又解下绑在右手虎口处的腰带,重新系回腰上,动作流畅熟练竟没有丝毫滞缓,全然不像个小小年纪的孩童。

不过虎口处依然被震得开了裂,毕竟身体还是稚嫩的。

“乞丐哥哥,你流血了。”

“嗯。”

“爹爹给我一瓶药膏,可以治我手上的口子。”

不知道治冻疮的药膏能不能止血,但俞佟佟还是大方地给他试试。

李鹤看她低头使劲儿掏出个盒子来,这才注意到俞佟佟身上衣衫的花纹款式。

“这是你的新衣裳?”

“是呀,爹爹送我的,好看吗?”

五岁的小女孩已经知道爱美了,俞佟佟站起来在李鹤面前转了一圈,红色的小斗篷下摆缀着毛球,流苏在空中划出灵动的弧度,配合雪地,还有小姑娘冻得红彤彤的小脸蛋,有种别样的唯美。

但李鹤却很奇怪,他紧紧盯着俞佟佟身上的衣裳,仿佛盯着跟自己有深仇大恨的人。

“难看!”

他居然敢对女孩子的新衣裳这么说话。

要是俞佟佟再大一点,估计会气得暴捶他。

小崽子却是被他可怖的眼神吓到,往后退了两步。

李鹤坐在门沿上,手里的鸡腿早已冻得坚硬如石,但他面无表情直往嘴里塞。

俞佟佟坐在台阶上,悄悄往离他远的方向挪。

但是两人之间沉默片刻后,她又悄悄挪回来些。

“为什么要给我送鸡腿?”李鹤打破沉默。

“乞丐哥哥不是也给我送过鸡腿吗?……虽然我没有吃,但是应该还你一个。”

李鹤送那鸡腿,是特意下了毒打算毒死她的。

不过此人闻言,丝毫不心虚:“你能别叫我乞丐哥哥?”

“知道了,乞丐……小五哥哥。”

俞佟佟转头看他吃鸡腿吃的很香,也忍不住舔了舔嘴巴。

他俩说话的时候,大福就在旁边转来转去。

大福绕着李鹤身边,朝他嗅了嗅。

李鹤以为狗是想吃东西,便把鸡骨头扔给它。

大福衔着骨头跑远了,啃完一番之后跑过来。

那狗就在俞佟佟坐着不远处的地方开始刨土。

一开始没人注意它干什么,直到大福用前爪刨出来一个土坑,李鹤才变了变脸色,意识到不妙。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大福,你挖出了什么呀?”

俞佟佟被狗扯着衣角,把她拉到那个土坑面前去。

小崽子看到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她刨出来:“哇!是金子”

这里的地下怎么埋有金子?

还有翡翠玉镯?

哇,还有珠子!

俞佟佟越看这些挖出来的东西越熟悉,尤其当她看到夜明珠时。

这么大一颗,不就是爹爹送给她的那个吗?

旁边还有一颗小的,是将军叔叔送她的。

“小五哥哥,你快来看!这些好像是放在八姨娘金库里的宝贝,不是都烧掉了吗?”

“我怎么知道?”李鹤冷冷地看着她,恨自己为什么要在这儿啃鸡腿。

恨怎么没毒死那多事的狗?

“难道是宝物自己长了脚,逃出来的吗?”俞佟佟陷入天真的猜测,完全没注意后面那人的表情。

“太好啦,它们遇到我就不用待在土里啦,我决定要收留它们。”

李鹤越听越不对劲,什么收留?

这小屁孩是想把这些东西都据为己有吧?

他自然是不肯了。

李鹤上前,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宝贝上:“它们不是让你捡到的,是我埋在这里的。”

“你埋的?”俞佟佟不是很懂。

“没错。”是他冒着大火从宝库里面抢出来的。

当然,也可以说是偷出来的。

难怪棠梨院失火的时候,他失踪了一段时间。

当时火势已经很大了,这人是要钱不要命啊!

“若没有我,这些早就葬身火场了。所以都是我的,懂吗?”

俞佟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依然没放弃想同他商量:“可不可以分我一半啊?”

她要的不多,就将军叔叔还有爹爹送的礼物,能拿回来就好了。

其他东西不是她的,她不要,也不关心被谁拿着。

但小崽子不明白,这里边就属于她的那几样最值钱。

这要求还不多?李鹤当然不肯给。

“不行!”

这些东西放在小孩子手里完全浪费,而他拿着……自然有大用处。

“可是……”俞佟佟对着手指提醒他,“我要是告诉了爹爹,这些东西你一个也留不住呀。”

“你若说出去,我就……杀了你的狗!”

论威胁人,明显李鹤比俞佟佟狠多了。

小姑娘软软萌萌,明显一看就不像狠得下心去告状的那种人。

比如棠梨院失火是李鹤放的,她也憋着没说,而是默默就把锅给背了,一看就很好欺负。

果然俞佟佟听到他说要伤害大福,就叉腰:“你不可以这样做,你会被抓进牢房的!”

她急了!她急了!

“杀狗又不触犯律法。”

“可是……可是你还杀了人呀。”

“我杀谁了?”李鹤问。

“徐妈妈她们。……是你毒死了徐妈妈。你你你还赖到我头上!”

本以为只是小孩之间的幼稚斗嘴,但俞佟佟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李鹤一惊。

这下换他急了:她如何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