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麻辣鸡肉丸,好像打开了小亚龙的新世界。
洛安坐在谢时殷的手掌心,一口气连吃了三片辣锅里的肥牛卷。
谢时殷没有拒绝,只是将每张肥牛卷都在清水中涮了一下,尽管如此,还是辣意上头。
直到连脸颊脖子都变成了通红的颜色,洛安才从旁边拽了一张纸擦了擦眼泪,整只龙从白嫩嫩变成了红彤彤,配上抽搭的小鼻子,和红肿的嘴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天大的欺负。
对面的宁司都看呆了:“小安,你这么喜欢吃辣的吗?”
谢时殷抿了抿嘴唇:“他以前从不吃辣。”
“那就是对火锅中的辣味上瘾了啊,哈哈哈哈我就说谁能逃过火锅真香!一堆人吃最有感觉了!”宁司说着也指挥宫随给自己搞了一盘子辣肥牛,埋头开始享用。
宫随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对面,总觉得刚才哪里有些奇怪。
但看到对面那只小龙一边哭唧唧一边还不忘指挥着谢时殷给他夹东西,就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也是。
憋久了,难免会有一些不可说的问题,估计还是得好好调养。
谢时殷是这一代最出色的龙,没有任何一只龙的原型能赶得上他,也没有一只龙能比得上他的理智冷静,他代表着极致危险,但这份危险如今已经安上了最牢靠的保险栓——他有了自己的亚龙。
火锅的雾气蒸腾了一整个屋子,这里是二楼,靠街的一侧有个大玻璃窗,是这家火锅店唯一一个带窗户的包间,外面是欻欻的雨声,里面是谈笑和放松。
洛安无死角零距离的观察了一场龙族的相处模式。
以一个人魂的身份。
宁司无疑是幸福的,他身边那只龙,不论上一秒视线在哪里,下一秒总会回到他身上去,一举一动都透着亲昵,他们如此和谐的讨论着一块生肉的口感和食用方法,言行举止没有一丝半点的突兀和粗鲁,反而像是贵族的优雅自得。
他想起了谢时殷为他准备的那一块五分熟的肉,鼻腔又是一阵酸意。
虽然他和谢时殷不是这种关系,但谢时殷依旧这么好,甚至更加细心。
他原本以为这些都是属于他的新的开始。
他是从蛋壳中出来的,一颗蛋,就代表着纯然的新生,他不是最开始就占据在别人已经能说会动的躯体中。
他本以为的。
所以就算是知道自己是个重生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就是他,和谢时殷说了,是一段奇妙的故事,不说,也对他们之间的关系造不成任何威胁。
只是他有所胆怯,总想着在一个十全十美的机会和场合,认认真真的和谢时殷开诚布公各自的小秘密。
但他的“本以为”被一次次的推翻,直到猝不及防从宁司口中得知一切。
那枚龙蛋,已经降生了三百年,在谢时殷的眼皮底下成长起来,跨过山和大海,风和雨雪,最终支撑陪伴着谢时殷缔造了一个在人类社会也如此强盛的商业帝国。
至于云境隐居的十年,他在哪?
他在自己人类的家庭。
就和谢时殷一楼之隔,高低之分。
他有爸爸妈妈,晚上睡觉身边也有毛绒小熊,根本不是顶楼样板间中被谢时殷圈住沉睡的那颗蛋!
三观崩坏的多了,人就会陷入麻木。
洛安缓缓的吐了一口气,抬手推拒了谢时殷夹过来的菜。
“谢谢,我不想吃了。”
谢时殷手下一顿,沉声道:“不用和我说谢谢,这些都是——”
“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洛安眼尾湿红,嘴唇微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一直是一个很好的监护人。”
谢时殷沉默,过了两秒才道:“除了那些单人的东西,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我习惯了照顾你,放你在哪里都不放心,你想去上学也行,我会联系校长。”
“你别生气了。”
洛安愣了一下,才跟上了谢时殷的脑回路,一时间胸腔中就像是塞满了棉花。
“你可真是个……好龙。”
谢时殷这才微微笑了一下:“得到你的夸赞,是我的荣幸。”
洛安想了一想,觉得要是自己没有像龙族一样浅淡的指纹,没有和那颗蛋一模一样的脸和名字,估计也不会有缘分出现在那颗蛋中。
他曾经的记忆和生活是如此真实,尽管孤独了一点,但好歹拥有的是自己完全的身体。
但现在,他不但挤掉了别人的魂魄,还搞丢了自己的驱壳,阴差阳错拥有了谢时殷的宠爱。
他们一个深陷这种被安全感包围的舒适,一个终于千辛万苦等来了守候的龙蛋。
多么完美的结局。
然而那不是三年,也不是三十年,是三百年。
要有多么深沉的执念和毅力,才能支撑起这种分量的爱。
洛安没有半分窃喜,反而感到了无尽的恐慌。
“外面雨停了吗?”
谢时殷没有转头,自始至终的注视着洛安,只有耳尖微微动了一动。
“比刚才小了一些,没停,不过我们有车有伞,会干干净净回家的。”
洛安状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站起身揉了揉肚皮,示意谢时殷拉开衣兜,然后扑通跳了进去,又自己伸出小手,将外面的兜口合上了。
谢时殷低头:“安安?”
洛安“嗯”了一声:“哥,到家喊我,一身火锅味,要洗澡的。”
谢时殷应了一声好。
宁司也抬起头来:“小安瞌睡了?”
“回兜里了,他本来就比较胆小,没在龙窟破壳,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同族,可能有些应激。”
宫随也开口:“晚上睡觉记得将他放在你身边,没有什么比这个还能安慰亚龙的了。”
谢时殷:“当然。”
他站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家了。”
宫随也站起来,龙族在几千年前,还是阶级十分森严的种族,但他们不论出身,只看实力,遇见强大的龙,给予尊重是最能避免正面冲突的方式。
“慢走。”
谢时殷点了点头。
出了包间,拿了大伞,刚离开火锅店的门,就见紧靠着黑色跑车旁边,跟着停了一辆红色豪车。
泊车小弟小心翼翼的在一边指挥,混杂着雨声嘴里叽里咕噜的念叨。
“哎呦女士!可以了可以了再近就要蹭上了!”
于瑶这才降下车窗:“怕什么,旁边的车1000万,我的也要800万呢。”
小弟苦着脸,还未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回头,脸色更加恭敬了起来。
“先生,您要走了吗?”
谢时殷嗯了一声:“没喝酒,不用代驾。”
小弟连忙打着伞退到了一边,谢时殷按了一把车钥匙,车身发出了开锁的声音。
他走到车头前,看了一眼隔壁。
“可以挪一下吗?你挡住我的驾驶座了。”
于瑶车窗开大:“就知道这个车牌号没有错,谢总,好久不见。”
谢时殷皱眉,半晌才从记忆里翻找出了于瑶的姓名。
“哦,是你。”
“有兴趣去喝一杯吗?我载你,”于瑶笑了笑,她长相美艳,稍有动作便风情万种:“你的手机阻拦了陌生人的来信,总是联系不上,最近江城有意建成一个大型美食街,我想我们可以合作一下,很赚的。”
谢时殷的指骨轻轻摩挲了一下伞柄,旁边的小弟莫名打了个冷颤,接着就像是丢了魂一样,转身离开了。
于瑶奇怪的看了一眼,正准备再次开口,大开的车灯骤然熄灭,火锅店门口的监控冒出了烟,黑色伞布被雨水砸的低了几度,遮住了谢时殷的眉眼。
雨好像突然又大了起来。
须臾,伞把微抬,于瑶在火锅店牌红色的逆光中,看见了一双黑如浓墨的竖瞳。
极冷,冷到人毛骨悚然。
谢时殷没再开口,微微俯身,单手扶住了红色车身的保险杠,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整辆车往旁边挪动了整整三米的距离。
于瑶在车里几乎吓到失声,下一秒,又瞳孔涣散,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又为何会在这里。雨丝从开着的车窗飘进来,让她狼狈不已,旁边那辆黑色超跑的驾驶座被打开,谢时殷单手合了伞,从车座放伞处干脆利落的插了进去。
如同刀锋入鞘。
于瑶瞬间打了个冷颤,红唇下意识一张一合:“谢先生?好巧,一起出去喝——”
“不好意思。”
黑色车门砰一声关上,谢时殷冷淡的嗓音从微开的车窗缝隙中透出来,“我心情不太好,夜深了,于小姐早点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