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王爷保我做官,我送王爷一份大礼如何?”

庄清月的话在耳边响起。

萧凌风诧异地看他一眼:“什么大礼?”

庄清月卖了个关子:“到时候王爷就知道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扶住马场边缘的围栏,极目远眺,一副对马场十分有兴趣的模样。

看到他的动作,萧凌风心里隐隐有所猜测,但也没点破。他招了招手,身后不远处站着的轮值养马的士兵便上前,听从吩咐向两人汇报近日里马场的情况。

萧凌风一一过问了战马的数量情况,确认战马被照顾地很好,没有因为大雪受到冻害。

庄清月忽然开口:“这草场被雪盖住了,战马可还有粮吃?”

那士兵憨憨一笑:“军师不必担忧,早在入秋前,咱们就已经晒好许多干草了,都堆垛在马料棚子里。”

他往不远处一排四面遮挡地严严实实的棚子指了指:“军师大人您瞧,都在那边呢。”

庄清月在心里对了对战马的数量,皱着眉头问:“干草占地方,看着多但也不那么扎实,靖北军的马,够吃么?”

士兵看了眼萧凌风,挠头道:“除了马草,咱们还喂豆粕豆饼,还有麸皮,每隔一月还有补给,不会缺的。”

庄清月闻言放心点头,心说靖北军的战马看起来待遇着实不错。但又隐隐有些忧心,饲养一匹战马耗费不小,也不知再来一批,这靖北军还养不养得起。

想着想着,庄清月心里的坏水儿开始咕噜咕噜冒泡。

要是靖北军养不起,那就谁的马儿找谁,毕竟西沙十二盟世代游牧,养马这方面应当是很有经验的。

萧凌风注意着庄清月的神色,把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全都收入眼底,一时间也颇觉有趣。

他拍了拍围栏,将庄清月的视线吸引过来:“走吧,再看两眼就回去了。”

庄清月欣然同意,两人在马场巡视一圈后,便一同调转方向往回走。

刚走了没两步,他忽然拧着眉,往侧边看了一眼。

“出来。”萧凌风沉声道。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萧七从一旁的帐篷后走了出来。

“何事?”萧凌风看着鬼鬼祟祟的萧七,皱着眉问。

萧七摸了摸鼻子,忽略他家王爷身边的庄清月,目不斜视道:“回禀王爷,庄军师的帐子已经添置好了,特来向王爷禀告。”

昨夜他们回营匆忙,根本来不及准备庄清月的帐子,萧凌风只得将自己的行军床让给了庄清月,自己在矮榻上对付了一宿。

此刻听萧七来报,萧凌风便想着正好去看看,于是顺口吩咐一声“带路”,三人便一同前往新搭好的军师帐子。

萧七也没想到王爷会亲自过去查看,眉头动了动,苦着脸在前方引路。

越往前走,萧凌风的脸色便越不对劲。

在军师帐前停下后,萧凌风环顾周,没忍住皱眉开口:“怎么在这么偏的地方?”

都快靠近营地边缘了,也就比伙头兵的位置好点儿。

“胡闹!”他黑着脸沉声道。

前面的萧七缩了缩脖子,又很快摆出为难的神色:“回禀王爷,您帅帐周围是庞将军、翟将军和刘将军的帐子,庄军师来得不巧,属下也不好叫另三位将军腾出位置来……”

话到这里,萧凌风快要气笑了。

只是他还没说话,方才一路无言的庄清月却先他一步开了口:“无妨,这里虽与王爷隔得远了些,但胜在清净。”

他看向萧七,神色一派悠然:“在下正好喜静,萧小将军的安排正合在下的心意。萧小将军费心了。”

萧七悄悄抬头觑了眼庄清月的神色,一时间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字面意思还是在明嘲暗讽。

萧凌风转头看了一眼庄清月,见他是真的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委屈你了。”

心里寻思着私下找别的将军协调协调。毕竟,哪有跟着中军帅帐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军师帐呢。

说着,他上前亲自撩开帘帐:“先进去看看。”

萧七阻挡不及,眼睁睁看着萧凌风走了进去。

帐子里的陈设几乎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了。一张矮几,一架屏风,一方床榻,没了。

哦,也还有。还有匆匆忙忙没锄干净的枯黄草茎,从矮几下探了个头出来。

萧七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心里颇有些后悔。他反省着,觉得自己还是格局太小,就算庄清月是个大祸害,他其实也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为难人家。

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王爷肯定得生气罚他了。

垂眼等骂等了半晌,却没听见动静。

萧七忍不住抬起了头,就见萧凌风走到床榻边,亲自用手按了按塌上铺着的被褥。

这等大冷的天气,被褥本就容易寒凉,又加上帐子搭得匆忙,搭的时候只看看除去了冰雪杂草,没做多余处理,便颇受湿气侵袭。于是这被子就变得更加湿重冷硬了。

光是上手摸了摸,萧凌风便直皱眉头,这哪里是住得人的样子?若当真叫这娇气的大公子住了这间帐子,恐怕得叫冻得一病不起了。

想到这里,萧凌风转头吩咐萧七:“将这床榻搬到本王帐子里去,军师先在我帐中对付几日。”

萧七闷闷地应了声是。

“被褥拿去重新烘过一遍再送来。”萧凌风看了眼萧七,顿了顿道,“你亲自去烘,何时烘好了何时吃晚饭。”

萧七神色扭曲一瞬,终于还是不敢反抗。

庄清月手藏在宽袍大袖中,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不过,虽然庄清月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静,但萧七却直觉他此刻心里定然是不怀好意。于是在抱着被褥路过庄清月时,还是没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

庄清月心底好笑,却仍旧大方回视着萧七,脸上笑意盈盈。

萧凌风没注意到两人的眼神官司,见萧七出去了,才转头看向庄清月:“喜乐他们今晚或是明早也该到了,到时候让他们重新收拾一处帐子,你再搬过去吧。”

庄清月弯了弯眼睛:“全凭王爷吩咐。”

从军师帐里出来,萧凌风看了看黯淡的天色,便领着人回了帅帐。

这几日他不在军中,军务已经积累了满满一案,亟待他处理。

即便萧凌风已经让庄清月挂名做了个军师,但军机要务还是应当避嫌的。更何况,联想到庄清月未来要做的事情,在没有弄清楚前因后果,没把人掰到同一阵营时,萧凌风也不敢对他交付全然的信任。

于是他不知从哪儿摸来了几册书,递给庄清月:“看看书解解闷儿?”

见他要处理军务了,庄清月心底虽然好奇,但还是忍住了窥探的心思,识趣地接过书册,坐到了远离书案的矮榻上。

将手里的书册随手翻了翻,发现是一些记载西北风土人情的游记,庄清月讶异一瞬,又抬头觑了眼萧凌风,心说看不出来,萧凌风竟然还有闲情逸致看这些杂书。

不过,书确实是好书,也不知是哪位妙人写的,西北的风情美食尽载于其中,庄清月刚翻了几页就看得入了迷,渐渐地也忘了那份打探军务的心思。

萧凌风见他看书看得入神,嘴角便不自觉地勾出一抹笑来,而后在心底给先前送书过来的石头记了一功。

然后也沉下心思看起了手中的条陈战报。

刚看过几份,萧凌风便觉得眼睛有些累了。一抬头,才发现原来是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他活动一下肩膀,起身点了灯,发现庄清月仍捧着书,对周围的环境变化恍然不觉,甚至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烛火跳动着,在帐中投下昏黄的灯光,帐子里也凭空添了几分暖意。萧凌风摇摇头,回身重新在书案边坐下,拿起了一份新的条陈。

刚看了几句话,萧凌风便顿住了。

是那晚上他让石头写的,关于如何整顿边防要务,如何排除疏漏严守牢房的方案意见。

倒不是石头写得有多好或者多不好,而是,他想起来那晚上没来及向庄清月试探的,文老的死因。

庄清月手里的游记又翻过一页,忽然察觉到屋子里的氛围有些过于安静了,他抬头往萧凌风那边望了一眼,就见那人拿着两张纸正发着愣。

他没在意,继续低头看书。

萧凌风却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忽然回过神来。

他看向矮榻上的庄清月,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如果你的同伴被俘虏了,你会去救他,还是去杀他?”

庄清月愣了愣,从书里抬起头来,不假思索道:“若是同伴,那必定是要倾尽全力去救的。”

萧凌风打量着他,像是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心实意到底有几分。末了,他又问:“假如不救反杀,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庄清月眼神闪了闪,随后直直回视着萧凌风:“不救反杀,便意味着不是同伴,王爷连这也不明白么?”

他神情自然,像是在回答萧凌风的问题,又像是带了点别的深意。

萧凌风点点头,将手里的纸张收好放到一边:“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