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月娥倒是挺痛快,“既然阿姨想学?让她一起去行，至于费用可以从厂里拿，她是你妈又不是别?人。”
“不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妈的?费用一定要由我?来出。而且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还得拜托娥姐照顾她。”
“看你说的?，把你姐想成?什么人了，咱们合作两年多了,你还信不过?我?吗。”
“就?是因为把你当自己人，才要算得更清楚。我?也跟姐说个实?话,我?爸还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我?妈一个农村妇女，没有读过?书，也没有过?硬的?技术。我?怕我?爸毕业后,他们俩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就?想着趁这个机会，让我?妈多学?点?东西,顺便去见见世面,将来她在我?爸面前才不会太自惭形秽。”
曹玉凤从来没跟商月娥说起过?家里的?情况，商月娥也没想到她家里会这样?,愕然过?后是对尹招娣深深的?同情,丈夫是大学?生，换成?哪个女人都会有压力。
“凤儿,就?按你说的?办吧。后天就?走了,明天你来厂里，我?给你交代下，顺便带着阿姨一块过?来，让她看看咱们的?厂,好让她骄傲下。”
曹玉凤笑，“行，就?这么办。”
吃过?晚饭后，曹玉凤跟曹明耀讲了尹招娣要去苏州学?刺绣的?事，并且后天就?走。
如此突然，曹明耀一下子没听明白，还以为女儿跟他开玩笑，确定是真的?后，曹明耀沉默了。他知道?女儿和别?人合作开了绣厂，可他一直以为女儿就?是挂个名头，她一个孩子，人家怎么会真心跟她合作呢，所以他也就?没有阻止女儿。
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女儿确确实?实?的?是开厂了。妻子还要去苏州，学?习新技术。
突然而来的?压力，让曹明耀有些喘不上来气?。
在外人看来，他是家里的?大学?生，本应该是最扬眉吐气?的?那个人，谁也不会想到他顶着多大的?压力。
论赚钱比不上妻子，论能力比不上女儿，他也就?是书读的?多些。本想着暑假赚些钱，心里总算平衡了些，可她们又超前迈出了一大步。
曹明耀的?沉默，在尹招娣心头形成?了巨大的?压力，她说：“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去了，下午凤儿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没同意?。”
“不，我?没有不同意?，这是好事，去吧，苏州那地方山清水秀，就?连诗中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一直想去都没有机会，这次你能去，我?很替你高兴。只是那地方夏天热，你注意?些，不要中暑。”
尹招娣暗松口气?，“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倒是你，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这么大的?人了，不用你操心，安心学?你的?技术。”
曹玉凤朝尹招娣眨眨眼?，“我?就?说了爸一定会同意?的?，明天我?带你去厂子里看看，认识下娥姐。”
尹招娣笑笑，竟对这次的?苏州之行期待起来。
尹招娣和曹明耀的?想法一样?，认为曹玉凤只是小打小闹，所谓的?合作开厂也只是挂个名头，工厂的?规模也大不了哪里去。
可到了地方一看，尹招娣傻眼?了，厂子里竟然有五十多个绣娘，这些绣娘分坐在五个区域，每个区域里绣的?花样?都不一样?。
尹招娣转了一圈，发?现其中一个区域的?绣法跟别?处的?不一样?，她们分别?负责绣出轮廓，花形，再补充里面的?细节。
尹招娣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曹玉凤说这叫流水作业，每人只负责她自己的?那部分，能提高绣活的?速度，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绣活都适合流水作业，有的?大的?绣活只能一个人绣。
尹招娣暗暗点?头，她的?女儿果然不一般，想的?方法都不一样?。
在绣场转了一圈后，曹玉凤带她去找商月娥。
商月娥正在跟客户打电话，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又爽朗，穿着绣花的?连衣裙，脚踩一双高跟鞋，留着波浪长发?。
尹招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可真不一样?，若是自己穿成?这样?，明耀该吓死了。
商月娥挂断电话，笑着站起来，走到尹招娣跟前，高跟鞋嘎达嘎达的?响，尹招娣的?头皮跟着高跟鞋的?响声一下一下的?跳。
商月娥道?：“招娣姐，你好，我?叫商月娥，你可以叫我?月娥。”她伸出染着红指甲的?手，微笑地望着尹招娣。
尹招娣不知所措，求助地看向曹玉凤。
曹玉凤笑着把母亲的?手抬起来，跟商月娥的?握到一起，“妈，这是礼仪，第一次见面的?人要握手。”嗔怪地斜了商月娥一眼?，“娥姐，你知道?我?妈啥都不知道?，还故意?伸出手来。”
商月娥嘿嘿地笑，“我?是让她提前适应，到了苏州会见到各种她从没有见过?的?事情。”
曹玉凤自然知道?她是好心，“我?妈就?拜托你了，她没有出过?门，省城是去的?最远的?地方，不像你全国各地到处跑，见多识广。”
“谁生下来就?见多识广啊，还不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商月娥白了玉凤一眼?，挽住尹招娣的?手，“姐，你别?怕，有我?呢，我?会的?可多了。”
尹招娣不自然地笑道?：“谢谢你月娥。”她闻到商月娥身上淡淡的?香味，商月娥的?身子很软，又暖，自己就?像一棵硬邦邦的?大树，特别?的?自惭形秽。
商月娥自然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尹招娣，“玉凤跟我?是好姐妹，她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姐，你不会嫌弃我?吧？”
尹招娣吓得赶紧摆手，“不不不，你一直照顾凤儿，我?们都没来得及感谢你。”
“说不上照顾不照顾，要不是玉凤，我?也开不了厂，也赚不到的?钱，说起来玉凤还是我?的?贵人。”
尹招娣狐疑地看向自家女儿，曹玉凤摆摆手，“妈，你别?听她胡说，她这张嘴忽悠客户忽悠习惯了。”
商月娥格格地笑，尹招娣也跟着讪笑，她不大习惯这样?的?说话方式，不知道?怎么接话。不过?，她对于自己的?称呼有点?懵，玉凤叫商月娥姐，商月娥又叫自己姐，这辈分不是乱套了吗。
其实?在尹招娣来之前，商月娥就?跟曹玉凤讨论了称呼的?问题。论起来商月娥比尹招娣小不了几岁，让她跟着曹玉凤的?辈分喊婶子，阿姨之类的?，肯定叫不出口。可让曹玉凤改口叫她姨，她又觉得显老，最后决定还是按照原来的?称呼，玉凤喊她姐，辈分乱就?乱吧，又不是在家里。
商月娥把厂子里的?事一并做了交代，其实?事情也不是很多，曹玉凤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工厂，只在管理方面有些欠缺。商月娥教?了她一些管人的?技巧，告诉她哪几个绣娘不大好管，让她多留心。
中午，三人一起下馆子吃饭，商月娥做东，叫了很多好吃的?，有些菜尹招娣听都没听说过?，举着筷子不敢下手。商月娥和曹玉凤轮着给她夹菜，尹招娣的?碟子里很快堆起一座小山。
尹招娣不断说吃不下，吃不了，两人还是不听，尤其是商月娥，巴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给她，那热情真是阻拦都阻拦不住。
尹招娣吃了个肚滚溜圆，怕是晚饭都吃不下了。
下午，商月娥回了工厂。曹玉凤和尹招娣一起逛街，明天就?要去苏州了，得要买几套衣服。尹招娣不同意?，她的?衣服挺好的?，再说去苏州是去学?苏绣，又不是干别?的?，穿那么好做什么。
曹玉凤把人靠衣裳马靠鞍，外面的?人大多看衣服识人等道?理一股脑灌输给尹招娣，尹招娣才同意?买两套，但是坚决不肯买裙子，说穿裙子太羞人。
曹玉凤就?拿商月娥举例子，看人家娥姐，穿裙子，烫头发?，染红指甲，多赶潮流。
尹招娣可不敢想，她要是打扮成?那样?就?成?妖怪了。
曹玉凤哭笑不得，商月娥哪里就?成?妖怪了，喜欢她的?人不要太多啊。
说起商月娥的?感情生活，尹招娣来了劲头，问商月娥结婚了没有，有没有孩子。
曹玉凤恨不得掐死尹招娣的?八卦之心，人家结没结婚，有没有孩子跟你有毛线的?关系。
见女儿不说话，尹招娣把声音压的?特别?低，近乎到了耳语的?程度，“我?看她像结过?婚的?样?子，女人结没结婚，生没生过?孩子都能看出来。”
曹玉凤翻白眼?，别?的?问题上尹招娣迟钝，看这种事情倒是看得准，“结过?，又离了，有个儿子，离婚的?时候男方不肯给，到现在还是一个人。”
尹招娣叹息，“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女人，人又漂亮。”
“有什么可惜的?，我?看挺好，自己一个人，过?得多潇洒。”
尹招娣毫无预兆地拍了下曹玉凤的?头，“你可别?学?她啊，现在是好，等老了，一个人，多孤单，又可怜。”
“人是活在当下的?，又不是活在将来。”
“将来的?事也要考虑。”尹招娣心里咯噔一声，“你该不会真的?想像她一样?吧？”
曹玉凤笑：“哪能呢，怎么着也得结个婚，试试婚姻生活啊。”
试试？婚姻生活怎么试？
尹招娣还要再说，曹玉凤忙拉她去店里看裙子，尹招娣逃也似的?跑了。
曹玉凤心中苦笑，母亲大人有些时候心思敏感的?可怕，她确实?动了不结婚的?心思，尤其在看了商月娥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