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简单。”曹玉凤挽着孙沛然?的胳膊,两人朝学校的方向走,“因?为他们?家是单亲家庭,家里的一切开支都要靠妈妈,一个女人去哪里赚钱呢,一套绣品虽然?只有三毛钱,但是对于晓丹家来说却是一笔收入,再说了?,咱们?以后还有订单呢,她做的多,赚的自然?也多。”
孙沛然?诧异极了?,“你怎么?知道他们?家是单亲?”
“他们?家桌子上摆的照片只有晓丹母女,墙上挂的相框里唯一一张有男性照片是跟她母亲的合影,想?必是结婚照,而且她家里也没有男性用品。”
孙沛然?咂舌,“你怎么?想?到的?”
“她不是抬价了?嘛,我本来想?给她加一点儿的,但是加完后,我就不赚钱了?啊,就观察了?下她的家,决定赌上一把,谁知道还真的蒙对了?,嘿嘿。”
“说起来,我确实听人说过?,晓丹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一开始,我竟没有想?起来。”
“你会不会觉得我不近人情?”曹玉凤担忧地望着好?友。
孙沛然?摇头?,“你家也不富裕,曹老师和你都要读书,只靠着你妈妈一个人挣钱,说起来,比晓丹家的日子过?得还要苦。”
曹玉凤轻轻嗯了?一声,晓丹家的情况她不是很清楚,但是他们?家也没有孙沛然?说的那么?艰苦。
这下子有了?三个绣娘,到日期肯定能交货,曹玉凤放下心中的大石,安心读书。
约了?秦少川一次,秦少川知道她做绣活后很不高兴,说她不务正业,此时正是学习的时候,挣钱什么?时候都可?以,语气跟萧腾飞如?出一辙。
曹玉凤也不生气,知道是为了?自己好?。她提议去吃羊汤面,秦少川不肯去,让她省着点钱,赚钱赚的这么?辛苦。
有人心疼,曹玉凤自然?高兴,陪着他一起去吃食堂,顺便聊聊这些日子他都在干嘛。
秦少川最近迷上了?看书,除了?学业,其他的时间都在看书。他发现,书看得越多,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就越深,对自身观念的冲击就越大,而且越来越觉得知识的海洋浩瀚,望不到边,恐怕等到他老的那一天,想?看的书都看不完。
曹玉凤就跟他说起曹明耀曾经说过?的话,曹明耀说,看书就像是在画圆,当圆的直径很小的时候,你觉得这个世界就这么?大,从圆心随便跨出一步就能到达圆外。当圆的直径变长,走到圆外用的时间就更长,你就越会觉得书看不完。
秦少川的眼睛明亮,曹老师的形容太贴切了?,他现在就是这个情况,对知识处于一种特别饥渴的状态。他问曹玉凤有没有这种状态。
曹玉凤笑着摇头?,“早就过?了?,读小学的时候有两年特别想?看书,我把我爸爸的书都翻腾了?一个遍。”说到这里,秦少川满脸艳羡,家里有藏书真好?。
曹玉凤接着说:“不过?现在,我就想?赚钱,赚钱之余,把看书当消遣。”
秦少川敲了?下她的脑袋,“你就不能先不赚钱。”
“不能,没有钱,怎么?读书,怎么?生活啊。”
“我看你活得挺好?。”
“那是因?为我妈在赚钱。”
秦少川默然?,玉凤父女俩的开销都靠师母一个人,确实不容易。
曹玉凤捏了?下他的手?,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耽误学习的,我心里有数。”
“好?吧,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的题目记得问我,我的笔记记的很详细,可?以借给你看。”原本不需要那么?详细的,就是怕她不好?好?上课,特意记的,但是秦少川没有讲。
曹玉凤点点头?,“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你的。”
两人一起吃过?饭,去校园里散步。鉴于食堂事件,两人的知名度很高,吸引了?不少目光。
秦少川有些忐忑,显得很不安。最近他沉浸在阅读的世界中,乍一接触外界,仿佛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剥光了?衣服,很是难受。
曹玉凤却没有任何不适,她早已想?的明白,人是为了?自己活着,别人怎么?看怎么?想?随他去,这些都不是她能左右的,她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曹玉凤握住秦少川的手?,这样的举动在校园里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她心里很清楚,可?她还是想?这么?做。
秦少川却如?触电一般甩开她的手?,要牵手?得去没人的地方啊,大庭广众之下,让老师知道了?怎么?办。
曹玉凤不满地嘟起嘴,有什么?嘛,大不了?挨老师一顿训。
秦少川叹气,“玉凤,咱们?去别处走走。”
曹玉凤不吭声,倒是乖乖地跟着他走。
不多时,走出校门。没了?那些异样目光的洗礼,秦少川放松了?不少,他去牵玉凤的手?,可?是玉凤却躲开了?,既然?不愿意在学校里牵手?,在外面也不要牵了?。
秦少川苦笑,“凤儿,在校园里要注意影响。”
“在校园外也要注意影响,有伤风化。”
“那好?吧,咱们?做君子之交。”
“谁跟你是君子,我是女子,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见在君子眼里,女子和小人是一样的,我就是个小人,才不跟你‘君子之交’呢。”
秦少川瞪视曹玉凤良久,她这不是胡搅蛮缠吗,还把孔子他老人家搬出来。
曹玉凤亦瞪着他,赌气。
秦少川败下阵来,为了?哄女朋友开心,只好?得罪孔子他老人家了?,“孔子都是老古董了?,你怎么?还信他说的话呢。”
“可?他说的有道理?啊,自古以来,女子都是被看轻的,被当成男人的附属物,遵从三从四德,以夫为天,为了?取悦男人还要裹脚,生生的把脚裹成畸形。”
秦少川十分委屈,“可?那跟我没有关系,是封建制度残害女性。”
“你残害我!”
“我没有。”
“你有!”曹玉凤鼓着腮帮子,一副你就是欺负我的表情。
秦少川无奈,牵起她的手?,在街上慢慢地走,“你说有就有吧,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可?以。”
曹玉凤立刻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有一家店铺在卖糖人,各种各样的糖人在师傅灵巧的手?中活灵活现,有猴子,小猪,蝴蝶,胖娃娃……。曹玉凤目不转睛地看,师傅拿一把铜勺,稍微倾斜,手?腕一抖,糖稀便随着师傅的动作流淌出来,流在几?案上,绘成蝴蝶的模样,让人不禁感叹真是一双巧手?!
秦少川问:“要吃吗?”
“你带钱了?吗?”
“带了?。”
秦少川买了?两个糖人,一人一个,边走边吃。
曹玉凤先吃了?猴子的头?,又吃猴子的手?,凝固的糖在嘴巴里嘎巴嘎巴的响,只觉得过?瘾,反倒没有吃出多少甜味。
吃完糖人,又买了?一包瓜子,仍旧是边走边吃,瓜子壳被吐的左一个右一个,有的飞到草丛里,不见了?踪影。
吃完瓜子,玉凤喊口?渴,秦少川又巴巴地去买汽水,冰凉的汽水下肚,玉凤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太凉了?。
秦少川摸了?摸她冰凉的脸颊,“待会儿喝点热水,不然?要生病。”
“不会,我身体好?的很。”
曹玉凤喝完了?一整瓶汽水,打了?个饱嗝,这下晚饭不用吃了?。
两人在校外逛了?一个多小时,看看树,看看山,看看刚冒出芽的小麦,间或说上几?句话,倒也惬意。
回到学校后,各自回到宿舍。秦少川依旧看书,曹玉凤检查文珍两人做的绣品。
交货日期临近,曹玉凤和孙沛然?一起去收绣品,仍旧先去的晓丹家,晓丹母亲的绣品真当没话说,就跟前几?天吃的糖人似的,栩栩如?生。曹玉凤非常满意,抚摸着绣品,脑海里浮现出一大片设想?。
接着去了?另外两位绣娘家,其中一位没在家,问了?邻居,说是去娘家奔丧,好?几?天没有回来了?。
曹玉凤心里咯噔一声,该不会出事吧,也不知道绣活有没有做完,这是签合同后的第一次交货,她不希望出任何纰漏。
第二天,曹玉凤又过?来,绣娘仍旧没有在家,曹玉凤一下子急了?,这个星期天就要交货了?,她一直不回来可?怎么?办啊。
又去找邻居问,谁也不知道她娘家的名姓,只知道姓陈。
曹玉凤急的团团转,恨不得踹开门闯进去。今天已经是周三了?,就算她三天三夜不合眼,也绣不出十三套绢帕来啊。
邻居安慰她,他们?已经去了?四五天了?,也该回来了?,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叫她明天再来看看。
玉凤几?乎要哭了?,要是明天他们?还不回来,怎么?办?!她几?乎看到小陶阴恻恻冷笑的脸了?,是她打包票说五十套没有问题的,结果却差了?十三套。
玉凤没有心思上课,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到了?夜晚,更是合不上眼,瞪着双眼望着天花板,脑袋里乱糟糟的。她怎么?就没提前去看看呢,她太信任她们?了?,觉得别人也会跟自己一样信守承诺,若是换成自己,会托付给邻居,让其代为转交,不会让人家着急。
可?她不是她们?,她们?也不是她。
曹玉凤祈祷上天听到她的祷告,听到她内心痛苦的挣扎,赶紧让她回来,给个交代。
许是想?的太多,太劳神,玉凤竟慢慢睡着了?。睡梦里,落在水中,拼命挣扎,可?越是挣扎越是掉入更深处。她喊救命,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她想?游泳,腿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一点点往下沉,沉到很深很黑的水里。水底的海草缠住她的双脚,像是一条条黑色的皮鞭,把她往下拽,像要拽到地狱最深处。
罢了?,就这样吧。
在她将?要放弃挣扎,打算随着海草一起沉沦的时候,一道刺目的阳光照了?进来,她突然?有了?力气,挣脱开了?海草,拍打着水,一点点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