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宴穿越了。
她判断出这一点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她不仅坐在巨大的仙鹤身上,而且还在云海中俯冲。两种奇怪的现象都表明她已经不在现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的反应非常迅速,立马抱头做出防冲击姿势。
听说这个姿势能在飞机迫降时减少头部撞击,当然如果仙鹤要是坠毁,她也能确保自己死的不太难看。
然而想象中的事故并没有发生,她维持着这个姿态没几秒,就听见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做什么呢?”
从软和的羽毛中抬起头,楚清宴看见了一个锦衣黑发的年轻人,他身穿浅黑色长袍,广袖上印着白色枫叶,红色外袍搭在身上,好像从深秋晚霞中走出的画中人,然而最动人的还是他的眼睛,深灰色瞳孔中闪烁着澎湃的生机和和煦的阳光。
他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对方果然如楚清宴所想,他轻轻将手搭在她的额头上,担忧地问,“可是哪里不适?”
千百个想法闪过,楚清宴犹豫片刻,还是顺着对方的话回答,“下落太快,突然有点害怕。”
离衿无奈地笑了,“下次为师给你做个大些的法器,看不到地面就不会害怕了。”
楚清宴点点头,心中给对方加了一个“好说话”的标签。
小姑娘懵懂地坐在仙鹤上,满脸惊慌无措。刚下定决心督促她修炼的离衿又心软了,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然后伸出手臂,“为师抱你下来?”
虽然不恐高,但还是被刚才刺激的场景吓得腿软,楚清宴试探性动动双腿,发现完全不受控制,只好红着脸点了点头。
脸红不是因为害羞,纯属觉得丢人。论二十岁被陌生人公主抱是什么感受,楚清宴表示:我自闭了。
离衿抱着小姑娘心中惊奇,往日她总是跟自己作对,像这般安静恬淡的时候几乎没有,可见刚才是真的怕了。他一面想着一定要做个大些的法器,一面却控制不住更邪恶的心思,如果她下次怕了,是不是还会这样留在自己怀里。
他摇摇头甩掉不切实际的想法,尽量忽略手中柔软的触感,快步向法枢殿走去。
一路平稳安定,楚清宴咸鱼般僵硬着身子,不去想自己被人抱着这件事。她试图理清现在的情况,刚才她还在病床上躺着,一眨眼就到了其他地方,而且空中上下翻飞的人明确地告诉自己:这绝对不是正常世界。
那么最重要的问题来了,她怎么能回去?以及仙侠世界里,换个灵魂会不会被发现。便宜师父看起来是个好人,能不能让他把自己送回去?
思考的时间太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楚清宴已经坐在红木雕花椅子上,而她的师父,正站在旁边斟茶。
此处该是她的房间?屋内奇珍异宝随处可见,拳头大的珍珠堆在角落,各种流转着光芒的器物码在脚下,半透明蓝色纱帘随风晃动,波动间能看见上面绣的海面也在翻涌,楚清宴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意识到原主可能是个有钱人。
离衿将茶杯放在她前面,里面很快就飘散出香味,不像茶香,更类似于水果的清甜香气,楚清宴在对方的示意下抿了一口,马上就被惊艳到。入口的液体不像她喝过的任何东西,却又有一种包罗万物的味道,如果一定要形容,那么大概就是整个夏季融入口中。
安神茶有静心凝神的功效,楚清宴很快就镇定下来,身体的不适也渐渐消失,然而越是平静她越是崩溃,现在该怎么办?假装原主还是把实情告诉对方?
离衿很快就看出她的不安,轻声安抚道,“你不必担忧,三个月禁闭已过,我不会再询问那件事,你先歇着吧,明早再开始修炼。”
说完这些对方就走了,还贴心的关上房门,楚清宴茫然地捧着茶杯,心脏跳得飞快。
过了很久,她才反应过来对方确实离开,楚清宴想了想,先奔向梳妆台上的铜镜。
画面很清晰,比之现代的镜子毫不逊色,她惊讶地看着镜中景象,里面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唇红齿白,苹果肌微微隆起,不笑的时候也面带笑意,可爱甜美。唯独一双狭长的凤眼平添几分艳色,却又不显突兀。
女孩很漂亮,可是令她真正惊讶的原因在于——这就是她本来的样貌。
这分明是她高中时的样子,只是那时候她梳着学校规定的马尾,而此时镜中的女孩却将头发随意地散在身后,楚清宴将手指点在镜子上,没想到水波从她的指尖漾开,涤荡出层层波纹,镜中的景象也随着扭曲,楚清宴猛地起身,连凳子倒地也没管。
穿越已经足够诡异,穿越成和自己相貌相同的人就更奇怪了,楚清宴脑中混乱不堪,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境,茫然地走到床边,楚清宴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低声啜泣起来。
殿外,离衿将额头抵在门板上,每一声哭泣都如同针扎在他心里,呼吸间都是止不住的痛苦。他将手放在门边缘,挣扎几次终究没有推开。
也许是安神茶的作用,小姑娘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在梦里,她看见了原主的过去。
原主也叫楚清宴,是个标准的仙二代,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含着金汤勺出生。她的父母都是化神期大能,修真界子嗣艰难,因此二人对独女异常宠爱,一出生就给她无数天灵地宝。尽管她不并擅长修炼,也靠这些资源遥遥领先旁人。
更幸运的事情还在后面,等到拜师的年纪,原主不知怎么被沧溟宗老祖选中,一跃成为老祖的首席弟子。沧溟宗是天下第一宗门,老祖更是大乘期修士,距离成仙仅差半步,这下她从普通人羡慕的仙二代变成了整个修仙界都羡慕的仙二代。
然而如此优越的条件,小姑娘却不知道脑子哪里出了问题,不仅不感恩,反而作天作地。顶撞父母师尊都是常事,而她这次被关禁闭,是因为把毒_药放在师父的茶里。
楚清宴像看电影似的看遍原主一生,除了脑残二字想不出别的形容词,而且这个词也不仅是形容原主,还有那个便宜师傅——离衿。
离衿,法号浮寒真人。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三岁炼气,十岁筑基,如今修炼至大乘期也不过万年,比别人快百倍有余,一柄因果扇在化神期就能跃两级单挑渡劫期修士,他也因此一战成名。
然而这么独来独往的高手,却像瞎了一样对原主做的坏事视而不见,任她当众挑衅自己,随她欺负同门弟子,就连她给的让真气暴_乱的丹药也含笑服下,还不忘安抚她紧张的情绪。
看完百年记忆,楚清宴对回家一事不抱任何希望,原主是个脑残,她师父是个疯子,这些人都能混的这么好,可见这个世界彻底没救了,不如干脆撞死,没准还有一线希望。
这并非玩笑,而是她确有此意。通过记忆,楚清宴了解到这里没有三千世界的说法,唯一的天外天就是仙界,而她偏偏天赋极差,原主父亲曾暗示她可能连大乘期都到不了,所以必定飞升无望。
现实世界中她虽然缠绵病榻,但那里有父母有朋友,家乡宽阔的马路,丰茂的杨树,连往日她厌烦的白色病房都在提醒自己,无论那里好坏,但终归是她的家。
就在她犹豫间,一只纸鸟扑棱着飞进窗子,楚清宴下意识运转体内灵力,却没想到那鸟飞到眼前,纸做的喙一开一合,竟然传出两句男声,“今晚子时,宜苏山下。”
说完这两句话,鸟腹中间冒出小小的火花,整只鸟不一会就化为灰烬落在锦被上,楚清宴回忆起那两句男声,突然觉得自己还能拯救一下,至少先报仇才能寻死。
纸鸟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楚清宴的暧昧对象,一切错误的来源。他叫褚晨,是她父亲座下弟子。父亲是沧溟宗长老,弟子众多,褚晨天赋心性都算不得上乘,因此并不受重视。然而谁都没想到,这个弟子并不普通。
他先是故意接近楚清宴,趁她没长大的时候灌注许多错误思想,例如她的父母并不爱她,同门弟子只想从她身上得到好处,等到她拜入离衿门下,更是多次暗示浮寒真人别有用心。
这些话她听了百年,自然深信不疑,所有人都以为原主是个骄纵跋扈之人,却没人注意到毫不起眼的褚晨,就连那枚毒_药都是褚晨给她的。
楚清宴突然想起,原主偶然间见过褚晨身上有魔气,当时他三言两语将此事略过,现在想起,他很有可能是魔界奸细。
她不在乎他是不是奸细,但她在乎对方竟然害原主被关禁闭,因为她就是在禁闭结束后穿越的。
悲伤会让人撑不住,然而一旦悲伤变成愤怒,求生欲就会迅速增加,楚清宴现在完全不想死。
她要报仇。
*
夜晚的宜苏山宁静而温柔,盛辉树发出浅黄色的光,楚清宴深呼几口气,惊讶地发现连空气都是甜的。宜苏山是沧溟宗派给她的山头,按照辈分她现在和掌门同辈,因此有独立的山峰,只是因为不喜早晚飞来飞去,她选择直接和离衿住在一座山上。
子时已过,楚清宴依旧没见到褚晨的身影,她打了个哈欠决定先走,转身就看见对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褚晨第一句话就问道,“浮寒真人怎么样,中毒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