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

破旧的门板发出了吱呀声,寂静中声音听起来有些渗人,白岚笙的肤色晶莹剔透犹如一尊精雕细琢的木偶,但细看表情似乎一戳就会破碎。

秦君澜在推开房门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屋里仅剩下一张烂床板。

白岚笙住下的话,晚上该怎么休息?

没等她想好,门内倏然窜出几条人影。

最惹眼的是为首那个,头上一抹绿意盎然。

“老大,你回来了。”绿毛喊道。

这中气十足的叫唤,将秦君澜镇住了,她的脚步不由得往后一缩,总觉得接下来不会发生好事。

果不其然,其余几人紧随其后围了上来,喊出了口号:“欢迎老大回来!欢迎嫂子回来!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秦君澜:“……”她觉得自己误入了金六福。

这帮人挤过来之后,就抻着脖子往秦君澜身后看,可门口就那么大,一帮人挤来挤去,瞬间乱成一锅粥。

“哪里哪里?Omega在哪里?”

“人好像躲在秦老大背后了。”

“一定是你们声音大,被你们吓到躲起来了!”

“你声音也很大啊!怎么光说我!”

“那怎么不说你长得磕碜呢!”

“哎呀别吵,我看见她头发了,好像是白色的!”

“我看是银色!”

绿毛见他们一拥而上怕,想维持秩序,一掌给拍平了。

那人将绿毛按下去之后,还推搡了一下秦君澜,想让秦君澜挪开位置,让他看看Omega长啥样。

没推动。

他的视线和秦君澜对上,愣了一下,默默收回手,往后挪。

然后躲到了同伴身后。

同伴被他顶地往前了一步,没人遮挡正高兴呢,就跟秦君澜的视线对上了。

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推到前面了,默默地往后挪,躲到了另一个同伴的身后。

“别推我,我正忙着……呃,秦老大。”

第三个冒头的,又缩了回去。

这么一圈下来,跟秦君澜打了照面的,犹如当头浇下凉水,顿时像鹌鹑一样,而有几个拎不清的也被同伴提醒。

于是乎,一帮小流氓混混,各个蔫头蔫脑的低着头,倒像是一群被教导主任罚站的小学生。

秦君澜见他们都老实了,看向试图挽救发型的绿毛:“这闹的哪一出?”

绿毛蔫了吧唧:“哎,我本来想搞一个欢迎仪式的,嫂子第一次来咱们这儿,我想给她留个好印象……”

她还特意拉了一帮人,没想到这帮人迎接是假,看Omega才是真。

秦君澜想,何止是印象深刻,要是一般人见你们这阵仗,都给吓傻了。

不过白岚笙应该心理承受能力比较高吧?

秦君澜往后一瞥,没见着人。

白岚笙给吓跑了?她没听到脚步声啊。

转了个身再看,这才看见了白岚笙。

原来白岚笙蹲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所以刚才没见着。

秦君澜愣住了,不是吧,真给吓到了?

“别怕,他们没有恶意。”

白岚笙抬头,瞪了她一眼,眼角还噙着泪花。

秦君澜莫名,怎么还哭上了。

直到秦君澜看见白岚笙揉着脚尖的位置,那里还有个黑乎乎的鞋印。

她想起来了,门开的时候,绿毛蹦出来,然后她往后退了一步,那时候好像踩到了什么。

她踩到白岚笙的脚了?

“……”这就尴尬了。

“咳,咳咳。他们吓到你了是吧,我帮你教训他们!你告诉我是哪一个吓到你了!是长得最丑的那个吗!”秦君澜捏着拳头准备替白岚笙“报仇”。

心里打定主意,白岚笙要真是追究的话,她就意思意思“打”一下,将这帮人驱逐出去。

要不是这帮人忽然蹦出来,她也不至于再给白岚笙的黑化值添枝加叶。

而这时,有人忍不住说道:“她的眼睛好漂亮,像玻璃珠一样……”

“是琉璃珠!你个没文化的蠢蛋!不过确实漂亮,还是像大海一样的蓝色的……”

“Omega都是这么可爱的吗?”

“我以前远远见过一个Omega,没有这么好看!”

秦君澜就转了个身的功夫,没有压迫的一帮人又恢复了懒散,一个个抻着脖子张望,夸耀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夸赞令人愉快,多夸夸,也许白岚笙一高兴就忘了她踩脚的事情。

所以秦君澜没有阻止他们。

但是说着说着,这帮人的话题开始歪了。

“难怪秦老大抱着不肯撒手,绿毛想看一眼都不给……”

“听说当时笑Omega身上裹着一张床单,上面都染红了呢!可想而知做地有多激烈!”

“绿毛说奋战了一.夜!”

“难怪老大不舍得给我们看一眼!刚才我看的时候,秦老大还瞪我。”

“我也被瞪了!”

“我也是!”“我也是!”

秦君澜:??

我不是,我没有!

“是我也宝贝啊!是我我也不给看啊!”

“你们看,Omega的身上还有老大留下的痕迹……”

“老大禽.兽了。”

“是我也禽.兽啊!”

秦君澜:“……”

“不过秦老大是人如其名,禽如其兽!”

这句话获得了广泛的认同,众人点头。

秦君澜一直关注着白岚笙,所以还看见白岚笙也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要解释一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秦君澜举起手,给他们看手上的伤,“流血的是我。”

她闻到白岚笙的信息素险些失控,为了让自己清醒,捶墙壁用疼痛换回了理智,不过也流了一些血。

大概是那时候血迹就染在了浴袍上面,后来离开的时候,她随手拿了一件裹住白岚笙,恰好拿到了染血的那件。

但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当时和她碰头的绿毛,因为那件浴袍在回来的路上,她就扔掉了。

秦君澜眯起眼,阴恻恻地看着绿毛,“我没回来之前,你还散布了什么谣言?”

绿毛疯狂的摇手。

“秦老大,你不能这样,咱们不能吃了不认啊!”

“对啊老大,Omega会伤心的!”

“秦老大,这样做就有点禽兽不如了……”

瞬间一帮人同仇敌忾,站到了Omega那边。

秦君澜看向白岚笙,让她帮说句话。

白岚笙看着自己被踩的脚尖,别看我,没结果。

秦君澜忍不住扶额,这帮人是没见过Omega吗,这么快就倒向了?

现在可不是找绿毛算账的时候,这帮人越说越过分。

秦君澜将他们通通赶出了屋子,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白岚笙,只觉得心力交瘁。

正要将绿毛也扔出去,绿毛扒拉着门框,看着秦君澜,眼神很认真。

“老大,你能不能踢我一脚?”

“滚,不能。”

“老大以前最喜欢踹我了。”

绿毛的语气有些奇怪,“以前”两个字,用了重音。

秦君澜定住了,看了绿毛好一会儿,“……这么独特的要求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过我满足你。”

秦君澜转到绿毛身后,踢了一脚绿毛的膝盖窝。

绿毛本来以为会被踹脚或者屁.股,没想到被踹膝盖窝,险些当场表演个扑街啃地皮。

她站稳后,拍了拍本就灰尘朴朴的裤子,说道:“老大,你还是老大吗?”

这个问法更奇怪了。

秦君澜:“……嗯。”

“那就好!”绿毛咧嘴一笑,小酒窝凹了进去。“那我走啦!”

秦君澜心下叹气,“走吧走吧别碍事,车放路口了,你记得开走。”

“好的老大,你不要对小Omega太禽.兽哦!”

“……滚。”

“得令。”

绿毛正要离开,秦君澜道:“等下,帮我买点东西。”

秦君澜递了一些大额的钱给绿毛,用的自然是白岚笙那儿来的。

绿毛拿着索卡冲她挥舞了一下,然后跑开了。

“老大,你又客气了,你以前可不会说[帮]这个字的,你等我回来!”

秦君澜看着她离开,嘴角的淡笑渐渐消失。

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系统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

[系统:她好像发现了。]

[秦君澜:不是好像,她已经发现我不是秦思思了。]

[系统:但是她没有揭穿你,而且还叫你老大。你们人类真奇怪,这么容易就接受换了个芯儿吗?]

[秦君澜:或许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优先考虑的是生存,而生存之外的事情,并不需要那么考虑这么多吧。]

[系统:本系统不能理解。]

[秦君澜:你当然不能理解了,你只是一个系统,没有生存的需求。]

[系统:……]

秦君澜等了一会儿,不见系统回答,她看向白岚笙。

在她和绿毛交谈的时候,白岚笙自觉找了个角落待着。

抱着膝盖蹲在墙角,背对秦君澜。

有人说,无法抗争苦难的时候,身体会忍不住蜷缩在一起,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希望被苦难彻底遗忘。

还有一种说辞,身体蜷缩起来是为了坚守最后的能量,慢慢积攒酝酿,然后在身体再次立起来之时,爆发出强悍的力量,改变命运。

现在的白岚笙,是哪一种?

秦君澜看着那道死气沉沉的背影,如同看见墙壁上盘踞的老裂缝。

她和墙壁已然融为一体。

原主的人际关系不怎么样,经常霸凌其他人,其他人也怕她,可是这个绿毛,也许真的将霸凌她的原主当成了朋友。

所以绿毛是这里第一个发现她跟原主不同的人。

可惜一个巴掌拍不响,原主不是个会珍惜的。

原主对身边的朋友都是如此,那么原主是怎么对白岚笙的呢?

而她应该怎样做,才能化消白岚笙的怨恨?

秦君澜有种感觉,白岚笙在这里,但又好像不在这里。

很玄妙的一种感觉,她们在同一空间,又互不干涉。

从苏醒之后,秦君澜一直各种奔波忙活,现在似乎有了片刻属于自己的时间。

她放任自己的思绪飘散。

死了之后,是谁发现第一现场?

家人会是何种反应?

在公司的业绩由谁接任?

刚提的奔驰比绿毛那辆好多了,也不知道会被转给哪个幸运儿……

绿毛将东西送来,打断了秦君澜的思绪。

秦君澜将东西放在房间各处,水桶放在床底,新被褥放在床上,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她也放好了。

绿毛走了之后,也带走了之前的吵吵闹闹,屋子里只剩下秦君澜和白岚笙,空气一下冷寂下来,安静到能听见屋外的虫鸣。

秦君澜看着轴在墙角的白岚笙,喊了一声名字。

白岚笙没有反应,但是眼尖的秦君澜看见她的耳朵尖动了动。

好吧,你不过来我过去,秦君澜走过去,双手穿过白岚笙的腋下,想将人拉起来。

白岚笙死死地抱着膝盖,恨不得脚底生根。

秦君澜见她不肯起来,就连她的膝盖一起抱住,将白岚笙像抱西瓜一样抱起来。

悬空的白岚笙真的吓到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向前倾泻,这个姿势她又不能挣扎,要是秦君澜一松手,她肯定脸先着地。

好在最后稳稳落到了床板上。

秦君澜拍了拍白岚笙的脑袋,“乖,席梦思没有了,今天就将就吧。”

心情不好早点睡,明日忧愁明日还。

秦君澜决定天塌下来的大事,改天再说。

秦君澜将白岚笙挤到了内侧,扔了一张新毯子给她,自己也躺下了。

从进了这间屋子,白岚笙的话就变少了,甚至趋于死寂,被秦君澜抱起,也没有被压在摩托车上时的反抗激烈。

她安静地过分,可是秦君澜失兴,没有心情去分辨。

秦君澜倒头就睡,就当身边多了个大布偶。

当秦君澜睡着之后,白岚笙依然睁着眼睛,看着斑驳的天花板。

那里有一块墙皮已经掉落,她记得有一次,她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

掉下来的墙皮,正好落到她的眼睛里。

然后她失明了三天。

那时候她是怎么想的?

哦,太好了,终于不用看见仇人的脸了。

白岚笙正想得入神,忽然感觉脖颈一热,对于Omega来说,这是个很敏.感的地方,腺体就在那里。

而且,仇人的脸近在咫尺。

白岚笙动了一下,想挪开。

然后被抱得更紧,呼吸喷洒在腺体上。

白岚笙:“……”

白天安排人戏弄我!睡着了还在耍流氓!

混蛋!

混蛋!

混蛋!

白岚笙瞪着眼睛,现在已经没空看天花板了,她这么生气,这个臭流氓睡得香甜,实在憎恨得很!

白岚笙默默伸出手,拍了秦君澜的脸蛋一下。

动作很轻,生怕对方醒来。

见秦君澜没有动。

白岚笙又拍了一下。

正当白岚笙沉浸在这种复仇的快乐里,秦君澜骤然睁开眼。

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吓了白岚笙一跳。

白岚笙结巴道:“有、有蚊子!”

秦君澜捏住白岚笙的脸颊,将肉呼呼的脸捏成了小鸡嘴。

在白岚笙提心吊胆中,说道:“不是你的错,不要苛责自己,因为……”

白岚笙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秦君澜两眼一闭,往下一砸,又睡着了。

白岚笙捂着下巴,真情实感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