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上三竿,榻上的人儿才悠悠转醒。宴清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盯了会破旧的屋顶,意识才渐渐回笼。
宴清困倦的从榻上坐起。
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今日睡到这个点还真是个意外,因为舟墨睡觉太过安分了……
早前他就知道舟墨这个特点,晚上怎么睡的,白天醒来大致还是什么样。但就在昨夜,宴清才刚刚知道,原来一个人睡觉竟能安分到这种地步,从头到尾动也不带动的……
宴清就这么被舟墨当个方枕一般,抱了一夜。舟墨纹丝不动,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宴清耳边,惹的他又痒又羞,想缩身子,腰背却又被只大手箍住,动弹不得。
宴清硬生生熬了半宿,直至天蒙蒙亮才实在没撑住,靠在舟墨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简陋的室内一览无余,宴清没有看见舟墨的身影。
早间不知道什么时辰的时候,宴清睡的正熟,就听见屋外的拍门声,随即身边的人动了动,小心翼翼的将手抽了出去。
宴清想睁眼看看外面是什么人,但眼皮实在打架,没两秒就又睡了过去。
桌上的菜早便没了热气,宴清猜是早上的那阵敲门声将舟墨叫走了……昨日那么累,今日又起了个大早,还给他留了饭,宴清感动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疼。
他远远瞥见碗筷下似乎压着些什么,于是快步走过去,拿开碗,就见一块方正的布料被压在下面,那上面还用针线给宴清留了行字:同徐去趟城里,勿念。
宴清拿着布细细端详了会,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绣工……不,这针法比之唐辞的“鸳鸯”有过之无不及,两点一线歪七扭八,勉强拼凑成了一排字,宴清摸了摸上面的绣痕,笑意加深。
而此时,熙攘的城中,叫卖声络绎不绝,舟墨逆着人群,按照徐力士的指引,直奔书肆而去。
“客官要点……”
正在店里拨算盘的小二听见声音立马笑着跑过来迎客,连算盘都没来及放下,但在看清舟墨后,脸就黑了下去,挥手让人离开,“去去去,看好牌匾再进来,脂粉在隔壁。”
语气瞬间就冷了下来。
舟墨面无表情的上前两步,放了几枚铜币在台面上,“来的就是这,你卖是不卖?”
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小二也是,她见此挑了挑眉,重新换上一副笑脸,笑道,“要点什么?”
“笔墨纸砚一套,”舟墨余光扫到了身后的书架,那上面多是些故事话本,舟墨突然想起宴清似乎对这些挺感兴趣的。
宋悦给的那本压根就不是正常的话本,偏向于闺房情趣的私人读物,在被宴清发现的隔日舟墨就已经给扔回去了。
舟墨粗略的将架子上的书翻了一遍,挑了两本出来,一并放到台上结账。
小二见此不由得多看了舟墨两眼。
这些话本寻常也就只有富家子弟里的男儿会出来买,倒不是贵,只是平民男子,认字的太少了。
这条街的几家主顾家的下人小二都认识,他以为舟墨是别人家新招来的小厮,于是纳罕道,“你是哪个院子的?”
舟墨微微蹙眉。
“不是城里的,结账?”
“不是?”小二怔了下,“那你买这些书干什么。”
舟墨觉得这个人有些过分聒噪了,却也耐着性子道,“家中有人喜欢。”
“……”
从书肆出来后,舟墨闻见了一股淡淡都桂花香,他偏头看去,就见商贩正新鲜出炉了一锅热腾的糕点,那糕点精致小巧,看上去很有食欲。
舟墨给宴清买了些。
买完以后他又在街上逛了两圈,时不时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但舟墨无所谓,又去摊贩那买了些菜种,便打道回最初与徐力士分开的地点了。
但还没到约好的地点,就见徐力士被围在众人中,正插着腰同人咒骂着,舟墨见状走了过去。
徐力士将一个布袋反扣在地上,拎着个身型矮小的女人的衣领破口大骂道,“你这黑心肝的,上回就已经掺过一次了,这回还来?真当我好骗的吗?”
被骂的人涨红了脸,想走却又挣不脱,只得一脸晦气的从兜里掏出钱币递给徐力士,老老实实道歉。
徐力士这才松开她。
商贩一获得自由,立马挤开看热闹的众人,灰头土脸的跑掉了。
徐力士唾了一口泡沫星子,带着些吵赢之后的胜利嘴脸,她蹲下身子,从地上的果堆里挑出了几个土黄泛黑的还带着些坑坑洼洼的东西随意的扔远了,“真当我傻,同一个套路诓我两次。”
徐力士的娘喜欢吃金珠果梨,每回徐力士来城里都会给她带些回去,上回街口摆摊的换了号人,徐力士买回去的梨就掺了好几个假货,这回她便是特意来找人算账的。
被徐力士丢在地上的东西慢悠悠的滚到了舟墨脚边,舟墨弯腰捡了起来,一怔,这不是土豆吗?
舟墨:“………”
他突然想起来舟六文里的内容,说是穿越者发现了土豆,并且科普了种法,这种东西就在女尊国扩散开来。
……不过现在怎么成这样子了?
舟墨将地上的几个土豆捡了起来,塞进包里。
徐力士见状忙道,“那个不是,你想吃梨的话我给你个。”
舟墨摇头,“不用,要的就是这个。”
舟墨看了眼天,问道,“谈好了?什么时候回去?”
徐力士点头,给舟墨递去了一个小钱袋,那是他们先前约好的,卖出去的钱一人一半。
“谈完了,马上就走,你再等我一下,都怪那个商贩,耽误我时间。”
徐力士一边嘟囔一边朝着不远处的小摊贩那走去,在一众香囊中挑了又挑,最后才选定了个精致的小香囊,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走吧走吧,买好了。”
舟墨淡淡瞥了眼她手中的香囊,没说话。
回去的路上,徐力士显而易见的心情很好,逮着舟墨说话,“你觉得宴清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啊?”
舟墨靠在车壁上,心道,反正不是你这种。
徐力士见人不理她,于是一边驾车一边回头望向舟墨,没话找话道,“你去买了什么,怎么这么一大包的?”
舟墨随便挑了个道,“菜种。”
徐力士一怔。
“菜种?为什么买菜种?宴清不是不替那孙氏干活了吗?孙氏是不是又逼宴清了?”徐力士说到宴清立马就有些激动,鞭子拍在马上的劲使了力,马嘶鸣一声,突然加快速度。
舟墨在后面被颠簸的有些无语,心道这人怎么什么都能联系到宴清头上去?
徐力士仍然在义愤填膺,“这男人,忒不是东西,欺负了宴清这么久,连隔壁邻居对宴清都比孙氏对他好,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不行,不能让宴清受欺负,我回去就去找他理论。”
“没有,”舟墨揉了揉眉心,“是我想种地。”
徐力士一怔,道,“你?你跟着我打猎不挺好的吗,”
舟墨:“……”
打猎虽能开荤,但太不稳定了,运气好像这回捡了只野狐卖上不少钱,但也有时候也会空手而归,又累又不讨好,而且听说山里还有野兽,也太不安了。
舟墨并不想干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我是男子,跟你后面混成什么样子。”舟墨脸不红气不虚的道。
徐力士闻言摸摸后脑勺,憨厚的笑了笑,道,“也对……看你这个头跟我一般大,我都快忘记你是男人了,确实,以后在家相妻教女的,老跟着在外抛头露面算什么事。”
舟墨:“……”
临近村里,舟墨就跳下了车,打算步行回去,他跟徐力士的误会实在太多,早间出村的时候,还有人朝两人吹口哨。
舟墨并不是很想跟这个憨批有些奇怪的牵扯,而且后面这人就该碰上新的心上人了,他也不想让这人再跟宴清多接触。
舟墨下意识觉得那个香囊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趁着徐力士没反应过来,拿着包裹就往家赶。
但徐力士回神的也快,在舟墨临回家前,又将人给追上了,她气喘吁吁的叫停了舟墨。
舟墨:“?”
果然,下一秒,徐力士就从兜里将在街上买的香囊拿了出来,塞到舟墨手里,“帮个忙,帮我把这个给宴清,我看他跟你挺亲近的,你替我送他一定不会拒绝。”
“你看他,无父无母,还有个吸血鬼亲戚,一个人多可怜啊,你帮我们牵牵线呗。”
“怎么就一个人了,我不是人吗?”舟墨毫不客气的抽回了手,不想多说,转身就走。
“……你那算什么,顶多算半个知己吧。”
舟墨蹙眉,“怎么就半个?”
“……你们才认识多久啊。”
“舟墨,你这就很没意思了吧,好歹也是一起打过猎一起进过城的关系,等宴清嫁给我,我便和他一起关照你,多好啊。”
舟墨皮笑肉不笑的扯起个弧度,“你做梦。”
宴清正跟唐辞在院里讨论关于重阳节的事情,远远的,宴清便看见了舟墨的身影。
宴清不受控制的想起他靠在人怀里的场景,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想实在想同舟墨讲话,宴清正犹豫要不要上前的时候,就见徐力士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往舟墨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宴清的动作一僵,脑子也有些慢半拍。
唐辞察觉到宴清的反应,便也回头顺着看过去,看了会就了然的收回视线,“昨晚的事我也听说了,怎么这个大块头突然看上舟墨了?”
宴清抿唇道,“不是,那个是误会……”
“什么误会?”唐辞摇了摇头,戳了戳宴清的脑门,“你啊,你别是现在才开始后悔了吧,早前说不喜欢她的可是你,怎么,现在追别人了你又割舍不掉?”
唐辞老神在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本来觉得徐力士这人还挺不错的,配你倒也挺合适,以后定然会幸福——”
唐辞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宴清闷闷不乐的神情,他叹了口气,拍拍宴清的肩道,“想开点,我也不打趣你了,我先回去了。”
宴清抿唇,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解释一下,他只直直的盯着两人,在舟墨将东西塞回去的时候他才看清了徐力士手中的东西是个香囊,宴清攥着袖口的手有些颤抖。
片刻,宴清垂下眸子,将放在凳子上的衣衫抱起来,转身回屋。
徐力士自知自己送什么宴清都不会要,所以打死也不肯把香囊拿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塞进了舟墨的包裹中,转身就跑,“谢谢你!”
舟墨垂眼看了眼这个小香囊,突然又想起宴清藏的那一个……
他这个人夹在两人中间算是怎么一回事?宴清的那个香囊难道也是送给徐力士的吗?
可舟六并没有给宴清安排过类似的感情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