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节每年的传统,下午的颁奖结束后有一场紧随而至的晚宴。
晚宴不对媒体开放，是圈内拓宽人脉的交际舞台，地点在市里某所五星级酒店。
宴会现场布置得高端有品味,端着香槟的服务员为半个娱乐圈送上美酒,放眼看去穿着精致服装的男星女星都在跟业界知名大佬们谈笑风生,倒是桌上看着就卖相不错的美食鲜有人问津。
林悠一手端着香槟，另一手对盘子里的食物跃跃欲试，又屡屡被前来打招呼的人打断。
今晚各个奖项的得主自然在晚宴上受到的关注更多一些，林悠不知不觉已经三杯香槟下肚，饿着肚子连喝这么多酒,他第不知道几次举起杯子用最职业的微笑跟来人碰杯，不太舒服的胃叫嚣着自己并不太好。
面前这位不知道姓王还是姓汪的导演还在滔滔不绝讲自己的新戏，林悠只觉得他声音稍微有些遥远。
知道这是自己喝多的前兆,林悠礼貌打断他：“不好意思，身体有点不舒服，失陪一下。”
“没事吧，要不要去休息一下？”不知道王导还是汪导在身后问。
林悠不着痕迹地避开对方上前想扶住他的手,不管好意还是别有所图，陌生人的接触总让人不太舒服,他用唐老师真传的亲切与疏离并重的微笑婉拒：“没事，我去一下洗手间就好，谢谢关心。”
男孩子在外面注意保护好自己总是没有错的。
林悠远远看了眼被一群人围在中心位无暇顾及他的唐子衿，晕晕乎乎地心想，今天也是给唐老师省心的一天。
古往今来，卫生间总是个神奇又多事的地方。
林悠扶着全自动马桶刚吐完，正研究着马桶上各种功能的按钮放空自己，突然听见隔间外有人的脚步声靠近,还不止一个。
哦，结伴上厕所啊，感情挺好。他空白着脑袋想。
“金总，进里面……”
“别动，就在这，让我亲一口。”
“可……会有人进来。”
“不会。”
卫生间飘着的轻音乐混着两人暧昧的话语，让林悠盯着隔间棕色的门，不知道该不该走出去。
“别……”
外面两人似乎是推搡着，脚步凌乱，紧跟着就是人撞到墙上不轻不重的钝响，听得林悠耳朵滚烫，又皱起了眉。
其中一人的声音，即便是变了调，发音有些含糊，他也能辨认出是柯景阳。
清醒过来的大脑只思考了一秒，他果断按下冲水按钮，在声音惊扰到外面两人后推开隔间的门，好整以暇地走出来，抬头看见两个男人几乎面对面贴在墙上，故作惊讶：“哎哟，不好意思。”
柯景阳的视线从他口中的“金总”肩头越过，当即色变：“林、林悠？！”
“景阳？”林悠借着酒劲，把那股疑惑惊讶掺着一丝无措的神态演得淋漓尽致，“哎我……怎么是你啊，我、我没打扰你吧，我什么都没看见啊，我这就走。”
说完，却并没有真的抬脚准备离开。
柯景阳把头埋在对方胸口，整个人缩在男人和墙形成的阴影处，垂着眼：“您、您先出去……行吗？”
林悠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刚想搭，就听金总道：“行，晚上可不会让你跑了。”
说着，手指在柯景阳喝得泛红的脸上留下两道清晰的掐痕，拍拍他的脸，又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满心“卧槽”的林悠，这才整了整衣服大步离开。
余下两人默默无言。
有那么一分钟后，柯景阳低着头用袖口擦了把脸，看也不看林悠，转身往洗手台过去。
水哗啦啦地响，几乎盖过这方安静空间里飘扬的音乐声。
柯景阳发梢往水池中啪嗒啪嗒地滴水，洗手台的镜灯照过去，更能看出脸上通红，有水珠从发尖滚到眼皮上，顺着眼角缓缓滑下，像他哭了似的。
他沉默半晌，就像平时那样微笑着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向欲言又止的林悠，开口：“林悠，你看什么看呐？”
林悠一懵，还没答话，柯景阳继续笑着：“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肮脏，特别可耻，现在就该一头栽进马桶里冲个干净算了？”
“你喝多了。”林悠听着他的胡言乱语，皱了下眉说，“我送你去休息。”
“我没喝多。”柯景阳嘴角一提，自顾自说下去，“但是林悠，你凭什么这么看我？你不是也一样么？傍上一条粗一些的大腿了不起呗，我没找对靠山就合该被你比下去呗？”
林悠没做声。
他能断定柯景阳是喝多了，在这种全是人精的地方待久了，哪怕平时再怎么想，也不至于这么直白地质问出来。
但他没打断，锁着眉头静静地看着对方，半是生气，半是好奇地想知道这个曾经算是好友的人这么些年到底藏了多少话在心底。
“凭什么啊……”柯景阳又低下头，镜子映出他忽而轻扯的嘴角，声音含糊又带着哽咽，“凭什么你就一帆风顺，凭什么我就不温不火，你哪样比我好，你长得比我好看吗？演技比我好吗？哦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露出个荒唐的微笑：“是不是床上比我好呀？”
林悠脸色蓦的一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用力地大笑起来，“我说对了？我就说啊，你不就是讨了唐子衿喜欢吗，要不是唐子衿……”
“柯景阳。”林悠压着的声音隐藏愠意，“你说我可以，别把唐老师带进去。”
柯景阳回头看了他眼，沉默数秒，低笑：“呵。”
“金主游戏还玩出感情来了。”柯景阳嘲笑着，“被大佬罩着的感觉很不错吧？唐子衿，陆枫，还有谁？哈，我是没你这么能耐……”
林悠深吸一口气，洗手间打扫得很干净，没有异样的味道，反倒飘着跟音乐一样清新的空气香氛。
“我跟陆哥只是朋友。”林悠解释，而下一秒看见柯景阳醉醺醺的通红眼睛，又自己给自己翻了个白眼。
他就多余解释，跟个不讲道理的醉鬼能解释个什么玩意。
“哦，只是朋友~”柯景阳阴阳怪气。
林悠上前两步，想伸手把他从洗手池边拉开，听到他接下来说的话，动作忽的一滞。
“知道那篇写你们仨的通稿是谁买的吗？”柯景阳仰着头，炫耀似的一扬嘴角，“是我。”
见林悠愣住，他像得了鼓励，嘴角咧开到更愉悦的弧度：“你知道吗，我有一次，差点就上唐子衿的床了。”
“你知道，”他接着说，倒豆子一样自曝得干净彻底，“那盏差点砸到你的灯，是谁动的手脚吗？”
林悠二话没说，想拉住他的手瞬间捏成拳，怒不可遏地正中红心。
柯景阳闷哼一声，捂着鼻子从水池边缓缓滑下。
“柯景阳！”林悠怒喊。
没等他的怒火熊熊发作，柯景阳却突然哭着说：“对不起……”
“林悠对不起……”
“我没想的，我一开始真的没想的。”
“金总说要给你点颜色，我不知道他是这种方式……”
“可我怕，我真的怕。”
“我不能没有他，没有他我就完了……”
柯景阳就赖在水池边，沉得跟死狗一样，任林悠拖拽都不好使，絮絮叨叨神经兮兮地说了一大堆，到后面林悠已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听到后面林悠只觉得，他的精神状态恐怕很有些问题。
好在这个洗手间离晚宴会场稍远，两人在里面耽搁这么许久也没人进来，不然林悠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坐着的那个还捂着脸，怎么看都是自己在欺负人。
直到在会场许久没找到自家艺人的唐老板找过来，林悠才像看见救星一样用哭腔大喊：“唐老师！”
唐子衿联系到柯景阳的经纪人，过了片刻，经纪人匆匆进来把人领走道谢，林悠和唐子衿跟着出去，见柯景阳歪歪扭扭地被带走，走廊尽头站了一人，西装笔挺人模人样的，正是不久前在洗手间被林悠的突然出现赶走的那位金总。
唐子衿有意无意地挡在林悠跟前，朝金总远程点头致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唐老师，”待人走远，林悠小声问，“这个‘金总’，是个什么人啊？”
“一个乐于投资娱乐圈的商人。”唐子衿说，“顺便给自己物色床伴，据说有特殊的癖好，圈内风评不怎么样。”
林悠重复：“特殊的……癖好？”
唐子衿揉了揉林悠微微泛红的右手：“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冷气打足了的环境里，手被这样握着暖暖的，林悠觉得很舒服，出神地“哦”了声。
“他自己选择的路。”唐子衿知道林悠在想什么，把他的手放在掌心拍了拍，“人都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林悠应了声：“我知道，我也没打算帮他，因为……”
他把柯景阳抖出的自己做过的事都跟唐子衿复述了一遍，一时的黑料过去倒也过去，唐子衿听着神色平淡，直到舞台灯事件，他一直微微扬着的嘴角失去了弧度，险些失去重要之人的后怕让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林悠明显感觉到手被捏紧了几分。
几秒后，唐子衿恢复笑意：“天凉了，让金氏破产吧。”
林悠瞬间笑了，配合他：“老板，什么时候砍人？我需要准备什么？”
唐老板理了理林悠微乱的头发，霸总笑：“怎么会让我家宝贝动手呢，搬好小板凳，准备看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往后，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