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等待。
林悠穿着尽量简单的T恤长裤，头发乖巧地耷拉在脑袋上，没去刻意做任何的造型,从外形尽量贴近一个普通且家庭贫困的好学生。
写满标注的剧本拿在手上,林悠低头不断默念台词和回想跟唐子衿对戏时的最佳状态,生怕待会儿一紧张就全部忘得精光。
上次这种正经的面试还是试镜《苍麟传》的时候，谁也没想到推开门男神就坐在自己对面，那一刻，他以为这是自己追星生涯的巅峰。
可自从认识了唐子衿，每一秒都在刷新这个巅峰。
面试尚未正式开始,前来参加试镜的演员已经陆续集合在这间房里，其中不乏一些在影视中见过的熟悉面孔，也有一两个新人,每个人都带着友好又职业的微笑。
“林悠？”刚跟几人寒暄完，忽然有人喊他名字。
林悠回头：“景阳？”
无巧不成书，多月未见，竟然又在试镜现场跟这位朋友相遇。
乍一看柯景阳,林悠敏感地觉得哪里不对，但他朝他笑起来,还像记忆中那样，元气满满阳光活力，好像在娱乐圈的摸爬滚打没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这么巧？”柯景阳取下耳机拍了拍林悠的肩，“这位同学，又来跟我争角色啊？”
搞事的话让旁边几人抬头看了看，几双无辜的眼好奇又带着兴奋地打量两人。
林悠笑着一拳打在他胸口：“我还想说，这位影星麻烦让让后辈啊。”
仔细一看，林悠才明白过来刚刚的感觉到的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只是个试镜,但柯景阳脸上的妆未免也太厚了些，厚到有些惨白。
“不敢当不敢当。”柯景阳摆着双手后退半步，“哪里比得过热搜小王子。”
疑惑的神色只在林悠脸上停留了一瞬，下一秒又笑着说：“上次一起试镜最后角色是你的，这回给我呗？”
柯景阳见招拆招：“你都演过那么火爆的剧了，这个电影给我呗？”
两人看似争锋相对，但周围人看了两轮，从表情看出是在开玩笑，没吃到瓜，顿时感到没劲。
没过多久，试镜开始，想吃瓜的紧张地捏着剧本，刚刚还在开玩笑的也收敛了笑容，认真进入状态。
一个刚被堵在教学楼后面揍过的小可怜，满心都是愤恨的咬牙切齿和屈辱，也有一丝对现状的麻木。
这时候女主出现了，虽然表面上他没接受女主的好意，但这是他在这所校园里的第一束光，青春的悸动无可抑制地对女主产生了好感。
可惜了，他不是男主。
这么一想好像更可怜了……
想到这里，林悠更是悲从中来，咬着牙低声骂了句什么，旁边背台词的柯景阳：“嗯？”
正好这时候，试镜那边喊到林悠的名字。
“没什么。”林悠语气冷淡疏离，腰杆挺直，却微微低着头，已经完全进入到角色当中。
女主当然没空来给他们试镜的搭戏，对戏的是一位副导，王导和制片就坐在房间那头，中间一片空地留给演员发挥，只简单询问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就原地开始。
林悠点点头，倚着墙角慢慢滑下，单脚撑着，胳膊搭在膝盖上，低垂着头，只能听见粗重又小心翼翼的喘息，好像吸一口气都会牵扯到伤口。
呼吸慢慢地一顿，他抬起头，拇指抹过嘴角，痛得咧了咧嘴，随后微微睁大着眼愣在原地。
他视线抬高，是副导拿着水和纸巾出现在他面前，无声无息地递给他。
林悠就沉默着、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动作，数秒后重新垂下头。
“拿着。”副导把东西强行塞到他手里。
林悠并没有接，任东西掉在自己怀里，冷淡开口：“你们平时对我视而不见……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
副导在他身边蹲下，又拿起他怀里的水和纸巾，用水沾湿了纸巾想去擦他的伤口：“廖小培，你不能总想着别人帮你，别人不帮难道你自己就不反抗了吗？”
这句话刺激到少年敏感的神经，林悠猛地抬头，“啪”地打开副导的手，眼中又一瞬间的怒火：“被欺负的人活该是吗？被欺负难道是我的错？”紧跟着嘴角自嘲地咧了咧，又扯到伤口，痛得表情狰狞了瞬，“呵，反抗，你们说得当然轻松……”
他说完这句就再没说话，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巾，胡乱地去擦自己的伤口。
副导说：“要不你还是去医务室吧？”
林悠摇头，他撑着墙站起来，甩开副导试图搀扶的手，一瘸一拐地往前离开：“我不能反抗，我不能……”
嘴上说着不能反抗，抬起的眸中满满写着抗争。
“Cut！”张导喊完，鼓了鼓掌，“可以可以，去刚刚的房间等待结果吧。”
“谢谢张导，谢谢各位老师。”林悠一秒切换到腼腆微笑的乖学生，一一鞠躬，“是，是当场出结果吗？”
“我们张导不喜欢拖泥带水的，对吧老张？”制片调侃他。
“你又讽刺我。”张导指着他摇头，“想说我拖延就直说，干什么反讽啊？”
“一个角色选了三个月你就说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为了一部好作品，选三年都不过分！”
两位前辈就这么在林悠跟前毫无架子地互怼起来，林悠站在那不走也不是，打断他们也不是，捏着手干笑。
等两位相亲相爱地互怼完，林悠才鞠躬告辞：“那我先离开了，谢谢各位老师。”
下一个进场的就是柯景阳，林悠满脸微笑地走出门，跟他打了个照面，对方一脸冷漠地与他擦肩而过，像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入戏挺快，有前途，goodjob。
林悠产生一丝热脸贴冷屁股的尴尬，自我缓解着哼了两句歌，回等待区坐回自己的位置。
十来分钟后，柯景阳试完镜出来，林悠抬头看他，确认他是冷漠.jpg还是元气满满.gif。
他对上林悠的目光，咧了咧嘴角：“哎呀这回完了。”
“怎么了？”林悠问。
“就，感觉不太对。”柯景阳摇了摇头，“马上就公布了，公开处刑啊。”
“我也很好奇，现场就公布的话，”林悠开玩笑说，“最后得到角色的人不会当场被眼神乱箭杀死吗？”
“看到那个门了吗？”柯景阳指着大门。
林悠看过去：“嗯？怎么了？”
“一听到是你，马上就跑。”柯景阳说。
林悠哈哈笑着骂神经病。
随着最后一个演员出来，满屋子人都像初次面试的职场菜鸡一样，紧张地等待宣判。
没过太久，刚刚给他们搭戏的副导走进来，对大家露出微笑：“恭喜你，林悠，你得到了这个角色。”
林悠上一秒还紧张地想闭眼，下一秒变成注目礼的中心，下意识惊讶出声：“啊？我吗？”
“恭喜你。”
“恭喜恭喜。”
“我就猜是你，我之前看过你演戏，我是你的粉丝诶，我们加个微信吧？”
“恭喜啊。”
满屋子虚情假意的祝福潮水般涌来，林悠懵懵地道谢，下意识看向柯景阳。
当着朋友的面抢到了朋友也想要的角色，有点刺激，也有点尴尬。
柯景阳看上去面色如常，拍着他的肩说了句：“恭喜啊。”
但林悠直觉不对，从一开始，这次见到的柯景阳跟印象中的他就不太一样。
大家原地解散，合约的事情缓几天才定，林悠打算去跟张导说声谢谢，拉了拉柯景阳的胳膊：“等我一下，先别走。”
柯景阳已经收拾东西起身了，闻言面露为难：“啊……可我等会儿还有事。”
“有工作吗？”林悠问，“我保证很快，你等我一下。”
“你不会这么残忍吧？”柯景阳笑了声，“赢了角色想拉着输家去吃庆功宴？”
明明听着是开玩笑的语气，林悠却很轻地皱了下眉头，又用玩笑的语气怼他：“想什么呢，别自作多情，谁要请你吃饭？”
但跟张导打完招呼出来，柯景阳还是不见了。
工作人员描述他两分钟前刚走，林悠匆匆忙忙跑到楼下，追到底看到在前面慢悠悠走着的人松了口气。
“景阳——不是让你等等吗？”林悠半抱怨地喘着气，“你……”
话没说完，柯景阳回头微笑着打断他：“你干嘛追这么累，我不是说了我等会儿还有事吗？”
笑容，语气，什么都没变，林悠忽的愣在原地，
明明没变，却又感觉到有些东西在悄然变质。
“行吧。”可能是觉得自己态度不对，柯景阳停下脚步，“你让我留下想说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微信说的？”
林悠已经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我想……我想……就，我们也很久没见了，不聊聊吗？”
“什么东西不能微信聊？”柯景阳从口袋里拿出口罩戴上，“我是真的有工作，虽然我不是你这种大红人吧，但也还是挺忙的。”
“你今天为什么要化这么厚的妆？”林悠突然问他。
柯景阳愣住：“你想问的就是这个？”随后嗤的一笑，“男艺人化妆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你以前不化。”林悠说。
柯景阳弯了弯嘴角：“人不能总是一成不变，对不对？”
他背着光，影子盖住他大半张脸，嘴角的弧度透出一丝苍白。
“景阳，你……”
“我真的得走了。”等在外面的车按了按喇叭，柯景阳声音透出无奈，“有什么事微信再说吧。”
“……嗯。”林悠抬了抬手，“那你路上小心，工作也……别太累了。”
“知道啦，你是我妈吗？拜拜。”
“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