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风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午后。
他是以趴着的姿势醒来的,意识回笼的瞬间,背上钻心的疼也席卷而?来,不由地哀哀哼了两声。
守在?床尾的小宫女听见声响,连忙甩了甩脑袋上前查探,惊喜道:“太子殿下!您终于醒了!您疼不疼?要不要奴婢再传太医来?”
“先等?一下……”他重新闭上眼眸,竭力在?脑中回想昨日最后发生的那一幕。
他跌倒在?楚云廷怀中,被楚云廷捏着下巴直接扣上欺君之罪,一时不敢置信,又惊又惧,竟疼得直接晕了过去。
赵瑾风倒吸了一口气,缓缓扭过头,看?着一脸担忧的小宫女:“阿月,你?们皇上,临走前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啊?”阿月愣了一下,“没有,没说什么话……啊对了,临走前皇上传了太医过来为您诊治。”
“你?们皇上有这么好心?”他一不小心说秃噜嘴,将心中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阿月绞了绞双手,小声回道:“其实……其实我们皇上人也没您想得那么坏啦,虽然整日不开笑脸,喜怒无常了些……摄政王千岁一直管皇上管得很严厉,别?看?皇上今年都登基十五年了,可很多事?……做不得主的。”
闻言,赵瑾风微微挑了挑眉。大楚皇室这些内情,外人多少能听说一些,但?毕竟所?知甚少。如今看?来,连一个小小的宫女都心知肚明,大楚皇帝的处境实在?有些糟糕。
不过眼下他没有心思?去操心别?人的处境了,他得好好想想,自己身份败露后到?底该怎么办?楚云廷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他,放过赵国。
赵瑾风在?锦绣宫内胆战心惊地养着伤,出乎他预料的是,这期间堪称风平浪静,仿佛那日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似的。
七日后,他背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主动去找大楚皇帝认罪。毕竟这件事?,装蒜是装不下去的。
“赵国太子求见皇上——”
殿内沉默了良久,迟迟不闻应召,赵瑾风只?好恭恭敬敬地站在?殿外,一直候着。
半个时辰后,才传来一声不紧不慢的:“宣——”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深呼吸两个来回,踏了进去。
“赵国太子赵瑾风拜见大楚皇帝。”少年人身姿挺拔如竹,嗓音清脆明亮,顿时给沉闷昏暗的承乾宫注入了一股鲜活的生命力。
楚云廷将目光自手中拿着的书本,转移到?面前跪着的少年人身上,“太子的伤势如何了?”
“承蒙大楚皇帝关怀,瑾风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哦,是吗?”楚云廷笑了笑,“那看?来是朕罚的还不够重。”
……赵瑾风被他一句话噎住了,心道果然是喜怒无常,难以捉摸。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干脆闷不吭声。
一坐一跪的两人,暗自较起了劲儿,谁也不率先开口,殿内只?余沉默。
最后到?底是楚云廷不耐烦起来,啪的一声,手上的书被不轻不重地扔在?案桌上,“说罢,求见朕所?为何事??”
“回皇上的话,瑾风是来……认罪的。”
这下,楚云廷倒是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问道:“太子何罪之有?”
明知故问。赵瑾风捏住了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这才缓缓道:“我不该冒充顶替赵国太子,前来大楚皇宫。”
“朕想知道,你?是主动冒充顶替,还是被迫而?不得不为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案桌上一下一下地扣着,发出令人心慌意乱的声响来,“想好了再说。”
若是被迫不得不为之,这罪可以怪到?赵国皇室身上,若是主动冒充顶替,那他便是以一己之力欺两国之君,罪无可恕。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一切皆是我一人所?为,同旁人无关,赵国皇帝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呵呵。”楚云廷低低笑了两声,面色陡然变得阴沉,“赵国太子一路由赵国将军护送而?来,你?却说赵国人不知情,你?当朕是真?蠢得无可救药,还是当朕是三岁小孩儿?”
“皇上息怒!”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自愿来的,还是被迫来的?”
“……”赵瑾风咬了咬下唇,一狠心,坚持道:“自愿。”
“好!好得很!”楚云廷再次为他鼓了个掌,“来人,拖下去。”
他急急地抬眸,“此?事?皆由我一人承担,还望大楚皇帝仁慈,不迁怒于我赵国,勿因此?事?有损两国和?平邦交!”
楚云廷被他气笑了,眼神愈发阴冷:“你?想得倒美。你?不是自认为很伟大,要为赵国牺牲你?自己吗?朕偏不叫你?如意。”
“皇上!”赵瑾风终于失了冷静,向前膝行一步,语调高昂:“赵国内乱,远比外界想象得要更严重。父皇病重,乱党余孽尚未扫清,虎视眈眈,若此?时太子离开赵国,我赵国随时可能再次被倾覆!”
“与朕何干?”
“我父皇向来主张邻邦和?睦,在?位二十八年,一直不曾与大楚产生任何摩擦,而?乱党上位第?一件事?就?是进犯大楚。是,我知道大楚兵强国盛,不惧挑衅,但?只?要是战争,必然会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还请大楚皇帝三思?!”
殿内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
赵瑾风在?这种致命的沉默中,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向来挺拔的脊背,也不易察觉地向下弯了弯。他做错了吗,他的决定,会给赵国带来灭顶之灾吗?
“所?以,你?就?主动请缨,牺牲你?自己?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被发现的今天,你?会得到?什么结果?”低沉冷淡的嗓音乍然响起,听起来无喜无怒。
赵瑾风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
“不是,我是为了我自己。”他终于改变了自己的回答。“留在?赵国,一旦赵氏皇权崩塌,我依然是第?一个被牺牲的人。与其让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倒不如,握在?自己手心里。”
清澈见底的眼眸中,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彩,楚云廷甚至错觉自己会一不小心被这份光芒灼伤。
他在?这森森宫墙里,好久未曾见过这样生动的鲜活的顽强的刺眼的生命了。
鬼事?神差地,他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真?心实意的笑容来,“朕接受你?的理由了。”顿了顿,上扬的唇角回落,嗓音愈发低沉:“你?说的不错,自己的命运,就?应当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谢皇上恩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赵瑾风终于可以将七零八落的心尽数放回肚子里。
“对了,你?尚未告诉朕,你?的本名叫什么?”
“赵瑾希。瑾风是我哥哥。”
“赵、瑾、希。”自己念了十几年的名字,被楚云廷这样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赵瑾希莫名其妙地羞红了脸。
她正暗自骂自己没出息,便听那把好听的嗓音再次响起:“是个好名字,以后,便用你?自己的本名罢。”
大楚皇帝发话,赵瑾希不得不换回原先的打扮。
阿月捧着全新的宫装送进内殿,一时尚未转变过来思?维,见着她正站在?铜镜前脱里衣,下意识尖叫一声背过了身子。
她存了心逗一逗小宫女,笑道:“阿月,我有的,你?都有,你?没有的,我也没有,你?躲什么?”
阿月这才反应过来,扭过身子一跺脚,“哎呀,公主殿下,阿月脑子笨,阿月错了!”
小宫女正大光明地盯着她看?,片刻后脸又红了:“公主殿下,您伪装得可真?够彻底的,锦绣宫的宫女们都完全被您迷倒了,谁能想……谁能想其实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呢!”
赵瑾希笑了一声,“倾国倾城可担待不起。”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说起倾国倾城,我在?赵国时便听说过,大楚摄政王的王妃,容冠天下,连号称阎王战神的摄政王都被吃的死死的,多年来独宠王妃一人,可有此?事??”
阿月一听,神神秘秘地嘘了一声,“您在?赵国听到?的,可远远不及真?实的情况。不过在?这宫里,没人敢说关于这位王妃的闲话。王妃到?底长什么样,待会儿的宴会,您自己亲自瞧一瞧吧。”
一提到?晚宴,赵瑾希头便疼了起来。这大楚皇帝想一出是一出,令她恢复女装也就?罢了,还叫她穿着女装去参加大楚皇室的家宴。
这家宴家宴,顾名思?义,应当是大楚皇室自己人的宴会,她一个赵国人,还是假冒太子的赵国人,去参加家宴到?底算怎么回事?呢?
算了不想了。她解开了玉冠,让满头青丝披散下来,看?了一眼铜陵中的倒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她一别?赵国,踏入大楚土地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家宴定在?酉时三刻,参与家宴的人都早早到?了。
赵瑾希踏入大殿时,殿内三三两两说话的人,齐刷刷地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她,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居于主位的九五至尊,懒洋洋地抬起眼眸,定格在?一袭淡紫色宫装的少女身上,眼眸深处掠过了难以掩饰的惊艳之色。
皎如天上月,灼灼其华。他在?心中暗自赞叹,想不到?小小赵国,竟有如此?风华的女子。
被众多陌生的目光包围打量,赵瑾希藏在?长袖之下的手指有些紧张地蜷缩起来。再怎么镇定自若,但?她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在?一片陌生的土地,面对如此?多或善意或恶意的目光,她的心里也会直打突。
就?在?她无所?适从之时,一道温柔含笑的清软嗓音响起:“云廷,不介绍一下这位美丽动人的小姐吗?”
作者有话要说:被公司集中关起来培训,全封闭式,堪比坐牢,连手机都是被没收的,只能在夹缝中更新,简直惨无人道!
还好还有最后一天就结束了呜呜呜~
楚?真香?云廷?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