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怜赶到?寿康宫时,果然发现自己是去的最晚的那个人了。
太皇太后高?高?坐在凤椅上,小皇帝拘谨乖巧地坐在她身?旁,底下两侧坐着的都是正宗的皇室子孙。
她踏进殿内,径直向太皇太后面前去了,恭恭敬敬地行?跪拜大礼,“臣妾给?母后请安,恭祝母后圣体安康,万福金安。”
“太后起来罢。”太皇太后看了她一眼,平淡地应了一声?,语气中也听不出什么?喜怒。
苏语怜起身?,正打算解释自己为何来的如此迟,便听身?侧传来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真是令人羡慕呢,皇嫂还能安安稳稳地睡到?日上三竿呢。不像本公?主,不到?卯时便醒了,只好?早早地给?母后来请安了。”
她的眉心不易察觉地微微颦蹙,只霎那间?又了无痕迹,“长公?主说笑了,平日里要上早朝,哀家都是寅时便起身?,哪里能日日睡到?日上三竿呢?”
说罢她露出了一个饱含歉意的表情:“昨日受了些惊吓,夜里睡不着,寅时左右才?睡下,因而今日起得迟了些,还望母后莫要责怪。”
太皇太后依旧慈祥得像一座弥罗佛,“不必拘泥于此等小事。今日初一,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不说这些了。赐座。”
楚樱见状,又在一旁讥讽地冷笑了一声?。但?无奈的是只有她身?旁的座位是空着的,苏语怜也只好?端庄矜持地坐了下去。
这位眼高?于顶、鼻孔出气的长公?主,是太皇太后所嫡出的公?主,同时也是先皇亲自封的长公?主,身?份地位自然不同一般。可这长公?主对她的态度一直算不上好?,许是看不上她罢,如今先皇去了,竟更是阴阳怪气了。
心中各种念头转了一圈,她抬眸,一下子便撞进了斜斜对着她的楚琅的眼眸里。
她的心跳陡然快了几拍,用眼神暗示他,这是在寿康宫,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人都在盯着我?们二人,不要再用这么?赤|裸裸的眼神看着我?了!很容易被旁人发现的!
楚琅却微微勾了勾唇角,眼眸中写满了揶揄和无所谓。这么?害怕吗?害怕旁人发现我?们之间?的奸|情?可是很不巧,我?不怕。
沟通无果,苏语怜选择暼开眼神,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谅他今日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翻出什么?大浪来。
“咳咳……”楚衡率先开口,打破了殿内的沉默,“一年一聚,实属难得。往年这时候,大家都谈笑风生、热闹得很,怎么?今日都如此沉默?”
楚樱立刻接道:“还能是为何呢?还不是因为今年先皇毫无征兆地就去了。”
此言一出,殿内更沉默了。楚樱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殿内的异样,自顾自继续道:“本以为先皇的病还能拖一些时日,谁成?想?竟走得如此突然呢?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楚衡唯恐天下不乱,“何止长公?主未能见到?先皇最后一面,国丧期间?,本王甚至未能进京。”
苏语怜暗暗啧了一声?,这姓楚的真的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从太皇太后到?齐王,再到?长公?主,哪一个都不是好?糊弄的,随时都蠢蠢欲动。
可被他们内涵的正主摄政王千岁,则悠然自在地端了一杯茶浅啄,仿佛殿内所有的人所说的话都与他无关。
“好?了好?了,新的一年新气象,咱们还是不谈这些令人伤感的话题了。”气氛实在是太过诡异,穆王楚锦风不得不打了个圆场。
楚樱却丝毫不领情,瞪了他一眼,“新的一年?新的一年就能忘记先皇驾崩一事了吗?你有那么?冷血无情,我?没有。您说是不是呢,皇嫂?”说到?后面又强行?将矛头转向了苏语怜。
???不是在内涵楚琅吗,怎么?又开始针对她了?苏语怜克制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垂眸酝酿情绪,露出了一个凄凄哀哀的表情的来:“哀家自然是不能忘怀的。先皇走后,哀家常常夜不能寐,梦中皆是先皇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她感到?瞬间?便有一道难以忽视的强烈目光射向了她,那目光又冷又犀利,即便她不回看过去,也被刺得如芒在背。
“先皇驾崩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楚樱突然强行?打断了她的话,语气称得上是咄咄逼人了:“先皇到?底是怎么?走的?那日是不是只有皇嫂在先皇病榻前?”
苏语怜顿了顿,看来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日她其实根本不在先皇病榻前,她也没能见上他的最后一面。
她迅速在心中权衡利弊,自己究竟该如何回答。她要是如实作答,那么?矛头会直接转向燕诗青和楚琅,尤其是楚琅。她要是将此事揽了下来,在座的各位心中的那根名为怀疑的刺,定然是拔不出去。但?他们一时也不能拿她如何,或许她却可以借此向楚琅卖个人情……
“长公?主有什么?疑问吗?”在她短暂的沉默中,楚琅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冷冷淡淡地接过了话。
“那日本王应诏回京,一路斩杀逆贼,杀进皇宫,先皇正面对着逆贼的刀剑威胁,是皇嫂以一己血肉之躯,护在先皇身?前,本王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语调不急不缓,却有着不可置疑的斩钉截铁的意味,“先皇本就油尽灯枯,又受了大惊,当晚便熬不住,去了。长公?主想?知道的,或者说是怀疑的,又是什么?呢?”
“我?……”楚樱一时语塞,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她排行?第五,算起来还比楚琅大了两岁,可她打小便很有些怕这个深不可测的杀人不眨眼的弟弟,因而今日她刻意避开了楚琅,直接向苏语怜发难。
“啪”的一声?,太皇太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凤椅的扶手,“今日请安到?此为止,你们都回去罢。”
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太皇太后此时还不到?能平静地提起先皇的程度。
除了小皇帝被留了下来,众人只能依次退下。大年初一早上,可以称得上是不欢而散了。
“皇姐你也真是的,都不考虑考虑母后的心情,好?好?的初一,非要提先皇,弄得母后又要难受了。”一出寿康宫,楚锦风便小声?抱怨了起来。
楚樱听了,一巴掌糊到?了他脑袋上,“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教训皇姐?”
楚锦风抱着脑袋躲到?了一旁,哀叫道:“我?哪敢我?哪敢?只不过皇姐你不觉得今日你自己确实不太妥当吗?”那一言一行?分明?就是冲着皇嫂去的,咄咄逼人,逼得皇嫂都快要落泪了。但?其实先皇去了,皇嫂也很难过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回过了头,瞄了一眼缓缓走在最后面的苏语怜。
楚樱也看了一眼她,目光随后又移到?了走在前面的楚琅身?上,压低了声?音凑近他:“你知道什么??你真的觉得先皇的死,正常吗?”
说罢,不等他反应过来,楚樱便甩下他几大步追上了楚衡,两人不知说什么?去了。
楚锦风的脸皱了起来,皇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先皇是被人……他连忙甩了甩脑袋,甩出了自己荒唐的想?法。他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等着苏语怜走过来。
“皇嫂,您还好?吗?”
苏语怜一直垂眸望着眼前的路,乍一听到?呼唤她的声?音,被惊得一抖,抬起了眸子。片刻后她回道:“哀家很好?,穆王何出此言?”
楚锦风望着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其实不太好?,轻声?安慰道:“皇嫂节哀顺变。先皇驾崩之时,臣弟正在出天花,因而未能及时赶到?,心中一直存有愧疚。”
“穆王不必愧疚,事出有因,先皇会谅解的。”苏语怜回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
穆王楚锦风,排行?第七,也是年纪最小的一个王爷。也许是同兄长姐姐们的年龄相差得有些大,自小又被保护得很好?,他身?上倒是完全?没有楚家人的行?事作风,显得格外单纯良善。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替楚樱道个歉:“皇嫂想?必您也知道,先皇和皇姐感情一直很好?,皇姐到?现在也不太能接受自己未能见上先皇最后一面。但?她也只是心直口快,想?寻求真相,并?无坏心,还请皇嫂莫要责怪她。”
苏语怜心道,我?哪里有立场去责怪长公?主?连她自己都不清楚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会想?办法查清楚。
她重新垂下了眼眸,柔声?回道:“穆王客气了,哀家能理解的。”
说完这句话,两人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就这么?干站着。毕竟两人实在是算不上相熟。
正当楚锦风打算找个理由告退时,便听到?了一道冷如冰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聊完了吗?”
他一愣,转过身?子便瞧见早该走远了的楚琅,正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阴沉沉地盯着他们二人。
“咦,六皇兄你怎么?还没走?”他下意识便问出了口。楚琅从来不爱搭理他们这些人的,往年不论是国宴还是家宴,都是独来独往的,难道今日突然转性了,是在特意等他吗?
但?很快,他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果然不该自作多情的。
楚琅冷冰冰的眼神只从他身?上一掠而过,便盯上了苏语怜,语气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意味,“怎么?,我?打扰到?你们了?”
苏语怜不知道他突然又发什么?神经,直觉他现在的心情恐怕不太美妙,生怕他当着穆王的面,嘴里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回道:“摄政王是找穆王有什么?事谈吗?如此,哀家便不打扰了。”
“等一等。”楚琅叫住了准备马不停蹄地开溜的人,“谁说我?是找他了?我?找你,皇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