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哪还有第三条路?

程书办疑惑的接过文书,展开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只见这文书上明明白白写着:着命京师玄衣卫仪部校尉谢岱宁入云岚书院听学,望予接洽云云,落款处明明白白写着“太子府”三个大字,并有印玺盖于其上。

玄衣卫三个字已令人遽然变色,再见太子府落款,程书办只觉得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先生,文书写的什么呀?”学子们好奇,探头探脑的问道。

程书办啪的一声合上文书,唤过身边门役,吩咐道:“快去请何首士,不,不,去请张监院罢,请他速速来一趟!”

门役应了一声就要离开,谢黛宁忽地伸手拦住他,道:“不必麻烦旁人,他们怕也作不得这个主!直接去请谢山长过来,他见了我……”她语气暧昧,话没说完,只环视着屋内众人笑了一下。

程书办虽然迂腐,但却不傻,天下第一书院山长谢暄天下闻名,眼前这人也姓谢,此言一出,不止是他,屋内众人也纷纷猜测起来——难道他是山长亲戚?

“他是谢家子弟?”

“谢家的?……这么说,刚才那是山长的书信?怪不得要请监院了,书办这是为难呐!”

“啧,啧,啧,真没想到云岚书院也有这走后门的事情!”

谢黛宁满脸暧昧的笑意,也不解释,转身寻了把椅子迤迤然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

听众人越说越不像样,程书办更是着急冒火,他不好当众解释文书上写的到底是什么,略一想只得嘱咐门役照管这里,自己亲去请山长了。

他一走,屋内一下静了片刻,忽然有人道了一句:“这姓谢的如此无礼猖狂,我不屑和他同处一屋!”说罢一甩袖子,出了屋站到院中。

其他人见他如此,也纷纷跟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谢黛宁,她整个人都窝在椅子里,脚上的鹿皮小靴一晃一晃,手里百无聊赖的把玩着那枚玉佩,眼皮儿也不抬一下,仿佛这些人说的不是她。

学子们聚到院中没多会儿,只见几名仆役搀扶着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进来,一名仆婢上前对着众人一施礼,问道:“诸位公子有礼了,我等是谢山长的家人,今日有急事来此,不知管事的先生可在?烦请代为通禀一声!”

云岚书院的前身正是谢家的私学,而这一任的谢山长出身谢家,又是天下闻名的博学之士,来学院求学的本就有不少是冲着他的名声,如何不知他家就在云岚山不远的应山县城?这位老夫人衣着华贵,看年纪约莫正是谢山长之母,有何急事要这样一位老人家急匆匆的上山?

难道真是为了屋内那个谢什么岱宁?

众学子纷纷上前,有施礼的,有请她去屋内休息的,还有几个上前攀谈……人多口杂,一时把谢家几人团团围住。

一名学子走进屋子,打算搬几张椅子去给谢山长的家人,里里外外这许多人在,谢家人又一脸急色,不肯进屋等,而这祸首却悠闲的躲在这里,还一副自在模样,他不由恼怒道:“你倒是好意思坐在这里,你家长辈老人就在外站着!孝悌都不懂!”

这话有些重,但谢黛宁笑容不改,道:“那些后宅女人成日里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歪着,这会儿让她老人家站一会儿,锻炼一二有何不好?倒是这云岚书院的待客之道,也太欠缺了些,我的事情还没解决不说,连杯茶也不上!只怕不等我学会孝道,就先渴死了!”

学子见他如此无耻,狠狠瞪了一眼,搬起椅子又出去了。

随着他步出屋子,谢黛宁的眼眸渐沉——

司马浚这家伙消息果然无误,算的也准,二叔的信送到,堪堪让谢家人在同一天赶到了云岚书院!

不过想拦住他嘛?做梦!

外间,谢老夫人在下人们的搀扶下缓缓坐在了椅子上,她心中烦闷,脑仁也隐隐作疼,自打昨日收到了二儿子的信,她恨不得连夜上山,如今这个时辰——她看了看渐高的日头,忽然回过神来,怎么有这许多学子聚在此处?

云岚书院百年清正之所,何时有过这般菜市场一样的情景?

谢老夫人赶忙唤过身边嬷嬷,低声吩咐:“去问问,怎么一大早就如此闹哄哄的!”

这位嬷嬷得了吩咐,转身没入人群不过片刻,又脸色煞白的转了回来:“回老太太,学子们说,一大早便有个姓谢的,因为误了书院报到的日子,才在此间闹了一出,这……”

听见姓谢,谢老夫人血往脑上涌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老夫人!”

“老夫人你怎么了!”

几个老嬷嬷唬了一跳,赶紧扶住了她。

正乱成一团,忽听有人喊道:“山长,是谢山长!”

只见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迈步进院,虽然年纪不轻了,但是通身气度飘然,容貌甚为俊雅,正是云岚书院的山长谢暄,他身后两步跟程书办,王掌院和张监院等人,云岚书院的大人物都到齐了!

一进院,谢暄的眉头便蹙紧了,这里是云岚书院的门户,往日除了接待报到学子,拜望的文士之类,附近的山民们往书院送衣食住行所需物品也皆会到此处,可是半天没个管事的,人越聚越多,闲聊八卦,闹哄哄的不成样子。

还没来得及说话,又看见谢老夫人被嬷嬷们搀扶着,颤巍巍的上前:“明煦啊!你可来了啊!”谢暄赶忙上前,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被谢老夫人一把拉住,随后手里就塞进了一封信:“你二弟的信,你快看看!”她不好在众人面前说自家事,压低了声音补了一句,“她人已经到了。”

谢暄展信之际,王掌院,张监院两人上前给谢老夫人见了礼,来路上两人随着谢暄已听程书办颠三倒四的说了个大概,此时见着谢老夫人,王掌院虽摸不清状况,不过立马开口驱赶围观学子:“好了,好了,都散去吧,莫要围在此处!”

“哎哟!”

他话音刚落,背后就有人阴阳怪气叫了一声,王掌院一转脸,只见一锦衣少年抱臂靠着门框,闲散的仿佛在自己家一般,他笑呵呵的望着眼前众人,道:“管事的总算是来了!折腾了一上午,饿都饿死了,赶紧给本公子办完入学的手续,然后放我去吃点东西罢!”

见着这张脸,人群里的谢老夫人一个踉跄,要不是嬷嬷手快,几乎要跌倒当场。

谢暄神色一变,眼神直勾勾的凝望着他:“你?……你是黛宁?你怎会……?”

怎会如何?人群静了一刹。

谢黛宁站直身子,神色甚是平静的望向谢暄,那双灿如星辰的眸子似乎突然失掉了光彩,深不见底。她学着儒生样子,冲着谢暄懒散的施了一礼,朗声道:“正是,见……”

“明煦!他是你三弟的儿子!”

只听一旁谢老夫人大声打断了他,又重复喊了一遍,“是三郎的儿子!”这几个字,她喊的几乎破音!

谢黛宁那句:“见过父亲!”一时噎在了喉头,她抬眼朝着谢老夫人望去,她脸色煞白,扶着老嬷嬷的手都在颤抖。谢黛宁的心思转的极快,此时否认,这位祖母一定会揪着不放,说三房没教养,家里孩子无礼云云,她如何争得过两位谢家长辈?再者众人看一场谢家的族内的纷争,于自己的计划可没什么好处!

想要成事,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

谢黛宁的脸上立时掬出个孺慕长辈的笑来,又施一礼,笑道:“祖母也来了啊?岱宁见过祖母!见过大伯!孙儿急着报到之事,刚竟没瞧见祖母也在此处,还请祖母宽宥孙儿失礼!”

听闻果然是一家人,众人细细打量起来,这谢岱宁身量不高,十五六岁的样子,华贵的锦衣下有着少年人的单薄,容貌极其秀美,乍一看肖似谢山长,只除了那一双美目,璀璨如星,虽然瞧着盈满笑意,但又不达眼底,有几分清冷之意,让人几乎不敢直视,想是随了母亲。

“诸位,还是进屋说罢!”还是张监院回过神来说了一句,让山长一家在此被人围观,成何体统?

“也好。”谢黛宁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还有这十来个同窗等着办理入学手续呐!这亲,还是容后再叙才是!”眼前情形虽未完全按照她的设想发展,不过也不差了,她很懂得见好就收。

……

张监院驱散了众人,让程书办去给其他学子办手续,安排妥当后,他自己拿了谢黛宁的两份文书走去后堂,屋外谢家的下人守着,而内间谢暄和王掌院坐了主位,两个嬷嬷陪着谢老夫人坐在一侧,门役们正捧了茶一一奉上。

谢黛宁也自寻了个位子坐下,见张监院手里拿着自己的文书进来,便笑问道:“想必先生已经知道了学生今日之事,不知可有决断了?”

适才来的路上,程书办已经把事情大略说了,张监院没言语,把文书奉给了谢暄,他打开了大略一瞧,问谢黛宁道:“这么说来,你是在京城参加了乡试,取得了生员资格,才被推举到云岚书院?只是这封太子府的谕旨上,又说推举你来此,却是何故?”

谢黛宁故意咬着字眼道:“回大伯,哦,回山长的话,学生是先得了太子府的谕旨,只是怕人议论太子府以势压人,让无才无德之人坏了书院的清誉,这才又参加了去岁乡试,由京城学政亲自推举来云岚书院读书。不想误了报到的日子,学生一心向学,不得以才拿出了太子府的谕旨,还望山长莫要责怪学生!”

谢暄道:“你既说是一心向学,如何又误了报到的日子?刚才程书办说,你是在江南游玩儿,才误了正事?”

谢黛宁笑了笑,道:“如谕旨上所言,学生身上还担着个玄衣卫校尉的职责,适才人多不好明言,才假称是游玩儿去了,实则是因江南有桩差事耽搁了。”

一旁的谢老夫人听到此处,不禁有几分庆幸,她长嘘了口气,老二信上要她尽力阻止,她虽然迟了一步,但是好歹没有让旁人知晓谢岱宁其实是谢黛宁,她是谢暄的女儿,是应山谢氏长房嫡女……

若是让人知道谢家嫡女竟然做了玄衣卫,还在谢家创立的书院当众闹这一场……

整个谢家的名声都完了!

似乎察觉到什么,谢黛宁笑着瞟了谢老夫人一眼,微微颌首:“祖母放心,这谕旨的事情,只有在座诸位老师知晓,孙儿不敢张扬!”

谢老夫人则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原来是这样。”王掌院抚须笑道,“谢公子不愧是谢家子侄,果然少年才俊!”

谢黛宁转向他,笑道:“掌院过誉了,只是到底是误了入学的日子,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