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辞连鞋都顾不上脱,阴着张好看的脸,随手抓过鞋柜上摆着的陶瓷花瓶,一瞬未停,砰的一声直接往地上砸去。
饿了一天的苏裴沉听见声响,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推开一条缝。
他哆嗦着把脸贴上去,顺着缝隙、看见对方又沉脸拿起第二件瓷器。
“那个贱人!怎么不去死!”
“贱人!居然在那么多人面前毁我形象!该死的贱人!”
恶毒的话从少年漂亮的唇中吐出,随着第二件瓷器落地的声音响起,他总算消了点气。
少年低头看了眼四周的狼藉,平静地脱完鞋,冲着里屋喊了一声:“小贱狗,出来把地给我扫了。”
不出两秒,小小的人影就从里头冲了出来。
他很快拿来扫把和簸箕,清理残局的动作迅速又熟练。
细瘦的手臂从袖子里露出来,上头布满了细密的红痕——是被人曾拿鞭子抽过,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治疗,才会留下的道道消不去的印记。
苏沐辞似笑非笑地勾唇:“今天很听话,现在是不是很饿啊,晚上想吃什么?”
关心的话语,却使得小孩不由自主地抖起了身子。
他紧紧捏着手中的扫把,听见对方温声问:“阿黄昨晚吃剩的骨头,今晚你帮它啃干净,好不好?”#
★★★
苏裴沉并不打算成为上辈子的“苏沐辞”。
因为他做过,所以很清楚,只是单纯的□□折磨,是无法让这人真正绝望的。
这人骨子里的卑劣自尊,能够支撑着他在受到那般凌/虐的情况下,依然能挺起那根低贱的脊骨。
他才会一时忘了所有,直接叫来了他养的那只宠物。
——本是怒火中烧的意外之举,反倒让他明白了如何才能真正报复这人。
可当他发现时,一切已经晚了。
男人精致的面容,被恶狼撕咬成了破碎的絮状。
血肉模糊之中,那人停止呼吸前惊恐到了极致的神情,成了他上辈子看见过的最美画面。
男人死后,他却再也睡不着了。
想要的已经得到,却又清楚这样子远远不够,他是要那人一直活在绝望之中,而不是绝望刚起,就能解脱。
许是上辈子的遗憾太过浓烈,他才如此幸运地被赠与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他会用另一种更能摧毁这人的方式,把他一点点地踩碎,最后,再让他去死。
……
苏沐辞并不喜欢医院,总觉得这里离死亡太近。
成为“苏沐辞”之后,他唯一的念想就是活下去。
原本是打算苏裴沉醒来当天就走的,结果出了“香蕉事件”,两人只好又在医院里待了几天。
苏沐辞已经办好出院手续,这会儿正弯着腰在收拾衣服。
安静坐在病床上的小孩,突然问他:“为什么我醒了以后一直没看到苏叔叔,他伤得很严重吗?”
苏裴沉醒来当天,苏沐辞开始纠结该怎么告诉对方这件事,措辞好几天都没想好,再加上小孩一直没提过苏涵,也就顺势把这件事忘了。
谁料现在氛围好好的,小孩无端提起这个伤心的话题,他顿时感到头疼——要是小孩知道真相,不会一时伤心过度又要在医院待上几天吧?
苏沐辞想看一眼小孩现在的状态,转头望见小孩眯着眼一脸困惑的模样,内心的万般纠结,噌一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毫无预兆地朝小孩凑近,在他没有反应过来前,一把将人抱进怀中,温声道:“小沉,哥哥要跟你说一件事。”
“爸爸他回不来了。”
“哥哥觉得,还是应该让小辞知道这件事,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家人的话,就是该一起面对很多事情的。”
小孩被对方抱住的瞬间,身子就跟被重锤用力敲击过一样,丝毫无法再动弹。
下一秒,身体的自我抵御机制苏醒,他开始奋力在少年怀中挣扎,根本没去听对方说了什么。
双方的体型差异在这一刻真正体现出来,苏裴沉抗争半天,最后不但没能挣脱,反而是被少年抱得越发紧。
“哥哥知道小辞很难过,如果小辞想哭的话——唔。”
肩上猛地传来一阵刺痛,苏沐辞被痛意刺激到,险些直接将怀里的人扔下床。
少年在心里骂了无数遍的娘,但理智逼他忍着,最后只能维持着好兄长的人设,温柔地将情绪失控的人继续抱在怀中。
他安抚:“小辞如果觉得这样会好一些,那就咬着吧。”
苏裴沉没能将少年肩上的肉直接咬下一块来,但他松开嘴时,能清楚看见对方将自己的衣领扯下时,那一处血肉模糊的惨状。
——真好看。
小孩伸手擦去唇角沾上的血丝,他微眯起眼眸,盯着面前因为疼痛而变得神情扭曲的青年。
这人过分在意他的形象,自己这样做,他该气得发疯了吧?
一根温暖的手指按上眼尾,将那一颗不知何时冲出眼眶的泪珠抹去,苏裴沉僵硬住身子,听见对方柔声说了一句。
“小沉,跟哥哥回家吧。”
……
苏裴沉在口袋里备着一把剪刀——很小的一把,但是很锋利。
往人掌心中扎进去的话,立刻就能见血。
他上辈子见过太多这种黏腻恶心的东西,最后一次见到时,终于不再是在自己身上出现的。
从那之后,他不会再让自己沾上一点血色。
——现在藏住这把剪刀,仅是为了自卫。
苏裴沉扭头,看着靠在车窗边闭目休息的人,紧了紧插在口袋里的手。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一次,受伤的人一定不会是他。
……
鞋柜上摆放着一张合照。
——那是苏涵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未透气的味道,衬得数天没住过人的屋子,越显冷清。
苏沐辞松开行李箱,拿起相框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原本离他并不远的小孩,脸上的神情在进到屋里时就已全然冷下,他把手收回口袋中,无声地往边上退开一步。
少年偏过头来,苏裴沉攥紧了手。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画面。
上一秒还面若春风的少年,下一刻却阴森如修罗,对方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肯给,就狠狠地将手中的相框朝自己挥来——
那天他看见了满眼的红,从此坠入了永生的黑。
“小沉。”苏沐辞把照片放到小孩怀中,颤声说,“爸爸笑得真好看,对不对?”
苏裴沉僵硬得像尊雕像。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少年,想要从他温和的脸上,探寻到哪怕只有一丝的不自然。
苏沐辞被他看得越发心酸,他一时忘了肩膀还未缓和的疼痛,再次将小孩抱进怀里:“小沉,可以哭的,没关系,小沉难受的话,哭出来就好了。”
兜里的剪刀一瞬间变得很烫,像是有无形的鲜血淋在上头一般,热得他几乎快要握不住。
——怎么和上辈子不一样!
苏裴沉一瞬间发了狠,通红着眼重重咬上对方的肩。
苏沐辞这回没抗住,直接痛呼出了声。
同一部位接连两次受创,除非是铁皮做的人,不然谁能忍得了。
他一把扯住小孩的后衣领,颤抖着手,咬牙将再度失控的小孩从自己怀里拉开。
苏裴沉的神情越显癫狂,眼中似有猩红闪烁,他紧攥着那把剪刀,将它从口袋中抽出一半来——
闷声一阵响,他被少年按在了对方另一侧完整的肩膀上。
疼得眼泪汪汪的苏沐辞,大义凛然道:“咬这边,哥哥允许你再咬一次。”
……
苏裴沉阴沉着脸,将那把准备数天的剪刀,用力丢进了垃圾桶中。
屋外有人敲门。
“小沉,哥哥买了些吃的,你要跟我一起吃点吗?”
他没说话,听着少年又加大音量问了一遍。
隔了两秒,门被人小声推开。
看见床上的人正安静睡着,苏沐辞松了口气,把门带上后轻声离开。
脚步声渐远,苏裴沉闭着眼,把上辈子回到这里后发生的一切,全都回顾了一遍。
这辈子的轨迹,从踏进这个牢笼开始,就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
苏沐辞没拿相框打他。
没将他赶去那个又小又脏的置物间,反而把这个留有苏涵味道的房间,分给了他。
甚至刚才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都没有趁机进行报复。
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
他不知道。
苏裴沉猛地睁眼,冲到垃圾桶旁,将那把剪刀又捡了回来。
他记起一件因为太痛苦而被自己刻意抹去的事情——
少年拿着烧红的烟头,毫不留情地按到他的手背上。
疼痛的地方是滚烫的,耳朵里听到的声音,是冰冷无情的。
“小贱狗,做错了事,是要受到惩罚的。”
“知道为什么昨天我不碰你吗?”少年笑着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然后低下头,凑到他耳朵边,温声道,“傻狗,昨天家里有人啊。”
捏着细烟的手,又往下摁了一分。
小孩终于忍受不住,通红的眼眶,瞬间盈满了泪。
水珠砸在地上,溅开来时,少年继续说:“等了一天,是不是急了?别怕,烟头过了,还有其他东西的,乖,哭小声点,不然的话——”
清秀的面容骤然布满狰狞之色,整个人显得阴森又沉郁:“我会忍不住,想让你再也哭不出来的。”
……
苏裴沉翻过手,那里干干净净,什么痕迹也没有。
但他只是看着,就仿佛又感受到了那种被人拔了全身毛一般的疼痛。
那个人是疯子。
或许现在没出手,是又在酝酿什么更能折磨人的东西了。
苏裴沉紧咬着下嘴唇,就连破皮了都没松开,他静静地坐着,突然偏头往垃圾桶里啐了一口。
——里头多出一滩带着血丝的唾液。
他的余光扫到那片红,目光一顿,整个人似乎是被什么蛊惑住,一下起身,捏着剪刀走出了房间。